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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鬼谷子的局-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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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这里疑神疑鬼不说,这又装腔作势,弄得就跟真的一样,愧对她了。”

张仪闷头自责一番,心里略略好受一些,七想八想一阵,歪在枕上甜甜睡去。

在玉蝉儿的精心调养下,张仪的“伤势”痊愈得甚快。几日之后,肿胀消除,张仪也能“勉强”下榻,跛脚走动几步。玉蝉儿看到,开心得如同孩子一般,出去寻来一根木棒,定要苏秦削成一根拄杖。张仪看在眼里,多出一份感动之余,更加坚定了先前的推断。

因张仪之伤尚未全好,宿胥口大集之日,苏秦就与童子一道下山,购置日用物什。次日黄昏,二人返回谷中,张仪自是急不可待地向苏秦打探山下状况。苏秦将听到的各种传闻略讲一遍,多与孙膑、庞涓二人有关,说他们在魏如何了得,说孙膑如何被魏王聘为监军,如何促使魏国耕战兼顾,魏人又如何减赋免税,魏国如何因之大治等,听得张仪心猿意马,两眼圆睁,雄心勃起。

苏秦肩背许多物什,又走了大半日山路,甚是疲累,讲个大略,也就拱手告辞。苏秦刚出房门,张仪之心就似被人猛揪一下,陡然一颤。

张仪从榻上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几日来,他的身心全都系在玉蝉儿身上,竟将此生的宏图大略,对秦人的深仇大恨忘了个干净。苏秦一席话,将他这份心思重又唤回。是啊,如果选择玉蝉儿,此生只能待在山上,跟随先生终老于山林,因为玉蝉儿不是那种贪恋尘世的人,断不可能跟他下山,伴他与世俗之人拼杀。这……

一边是玉蝉儿,一边是壮志宏愿,张仪哪一个也割舍不下,一宿未曾合眼。天将亮时,张仪决定舍弃玉蝉儿,下山搏杀,但在太阳出山、玉蝉儿又来探视他时,这一决心顷刻如烟消散。

这些天来,鬼谷子一直在闭关深修。傍晚时分,鬼谷子出关,玉蝉儿向他讲述了张仪摔伤一事,也约略述及自己的诊治经过。鬼谷子赞她几句,与她前往探视。

见先生到来,张仪知道隐瞒不住,眼珠儿连转几转,只将扭伤的脚踝示于先生。

鬼谷子扫他一眼:“走几步看。”

张仪装模作样地拿过拄杖,一拐一拐地连走几步。

鬼谷子呵呵笑道:“不是早好了吗?”

看到仍有点跛,玉蝉儿应道:“先生,张士子的脚伤没有全好呢!”

鬼谷子微微一笑,对张仪道:“张仪,扔掉柱杖,跳上两跳,再走走看。”

张仪只好扔掉柱杖,连跳两跳,又走几步,果是不跛了。

张仪干笑道:“先生神了,只这两跳,竟就不跛了。”

鬼谷子笑道:“脚本未跛,是你的心跛了。”

张仪知先生窥破自己心事,面色一红,正不知说句什么解脱尴尬,玉蝉儿恍然悟道:“先生,蝉儿明白了。心为神之主,神为身之主,张士子心先跛,神再跛,然后方是肢体之跛!”

“呵呵呵,”鬼谷子笑起来,“蝉儿,习医道悟至此处,已是难得了。”

“对对对,”张仪急道,“师姐所悟极是。弟子这几日来,整个就是魂不守舍。”

鬼谷子呵呵笑出几声:“张仪,你的心神现在可否回来?”

张仪摇摇头,忽又灵机一动,拱手道:“弟子正有一惑求教先生。”

“说吧。”

“是这样,”张仪的眼睛连眨几眨,“古有一人,志在四方。他日行至一地,见一奇女子,甚爱之,真心与她相守终身。此女却是恋家,虽然爱他,却不愿随他四处奔走。一面是畅游四方,尽其心志,一面是厮守恋人,两情相悦,此人两相权衡,哪一面也难取舍。请问先生,可有妙解?”

“嗯,”鬼谷子沉思有顷,捋须道,“此人的困惑涉及决断,亦为捭阖之术。”

听先生再次讲到捭阖之术,张仪两眼大睁:“决断亦是捭阖之术?”

“是的,”鬼谷子点头,“捭阖诸术中,揣、摩、权、衡仅是手段,决断才是目的。天下最难之事,莫过于决断。换言之,需做决断之事,必是疑难。”

张仪叹道:“唉,确实如此,弟子为之辗转反侧,夜不成寐,深受其苦!”

鬼谷子笑道:“看来你是遇到难决之事了。不过,再难之事,终需决断。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张仪急问:“弟子该当如何决断呢?”

“这就须知何谓决断了。”鬼谷子缓缓说道,“所谓决断,就是选择。天下诸事,皆因选择,亦皆由选择。人生之妙,正在于此。万事万物,涉及决断的只有两种,一是易决之事,一是不易决之事。”

苏秦问道:“何为易决之事?”

“易决之事就是当下可断之事,天下诸事,大多属此。”

“易决之事可有因循?”

“易决之事可分五种:一是值得做之事;二是崇高、美好之事;三是不费力即可成功之事;四是虽费力却不得不为之事;五是趋吉避凶之事。”

“不易决之事呢?”张仪关心的是这个,急不可待地问。

“不易决之事也有因循。俗语曰,‘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孟子有云,‘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说的就是这个。”

张仪再问:“先生,若是再三权衡,仍旧无法决断,又该如何?”

鬼谷子笑道:“古人的做法是,求签问卦,听从天命。”

“先生之见呢?”

“天命不可违也。”鬼谷子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起身,“捭阖诸术,术术通道,无道即无术。诸术之间,互相关联,由一而生十,由十而达一,万不可孤立使用,否则,就会墨守成规,丧失变化之本。”

两人叩拜于地:“弟子谨记先生教诲。”

“古人的做法是,求签问卦,听从天命……”众人走后,张仪反复嚼味鬼谷子的话,越嚼味越觉有理。

“是陪伴师姐,还是山外驱驰,既然难以决断,何不效法古人,听从天命?”张仪这样想定,随即关上房门,寻到一根竹简,在正面画了一只蝉儿,反面画了一张大口,口中吐出一条长舌。

张仪画好,看了看,跪于地上,朝天地四方各拜三拜,而后起身,将竹签握在手中,默祷一番,闭上眼睛,猛力抛向空中。张仪听到嘭的一响,知它撞上屋顶了。

张仪又候一时,却不见竹签落地,抬头一看,见那竹签不偏不倚,刚好插进屋顶的缝隙里。张仪轻叹一声,拿根棍子将它拨弄下来,又是一番跪拜祷告,再次抛向空中。有了上次教训,张仪的力道小了许多,那竹签在空中翻几个滚,掉落下来。张仪不敢看它,闭眼又是一番祷告,方才睁眼。

竹签赫然落在面前,朝上的是正面,赫然入目的是那只蝉儿。张仪长吸一气,将竹签双手捧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心窝上暖有片刻,再次跪拜天地四方,再次默祷,再次抛向空中。竹签再次落下,在上的依然是蝉儿。

“天命不可违也……”想到鬼谷子的话,张仪长叹一声,拣起竹签,默默又跪一时,眼中泪出。

张仪跪在房中,越想越笃定,心境也豁然开阔起来。既然上天为他生出一个玉蝉儿,他就不能逆天而行。想到玉蝉儿的种种好处,想到自己何德何能,竟能与这样的女子长相厮守,张仪禁不住喟然长叹,跪地誓曰:“苍天在上,张仪誓愿遵从您的意志,在这谷中与师姐玉蝉儿朝朝暮暮,长相厮守,让那山外热闹、国仇家恨均作过眼烟云!”

誓毕,张仪一身轻松,站起身来,打开房门,径到苏秦房前,敲了敲,不及应声就推门进去。苏秦正在榻上躺着,见是张仪,起身招呼道:“贤弟,请坐。”

张仪却不睬他,顾自站有一时,方在地上正襟坐定,郑重说道:“苏兄,仪方才断出一件大事,第一个告诉苏兄。”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想到方才所问,苏秦知他不是在开玩笑,也正襟坐起,敛神问道:“贤弟请讲。”

张仪遂将自己与玉蝉儿之事和盘托出,尤其是这些日来所受的熬煎及方才的决断,末了说道:“苏兄,非在下不愿出山与兄共谋大业,实乃天命不可违也。是上天为仪生出蝉儿,是上天让仪离开河西,是上天让仪前往周室,是上天让仪遇到公主,是上天安排公主变成蝉儿,是上天让仪来到鬼谷……是的,一切皆是上天安排,天命不可违也。”

苏秦的表情由惊讶到惊异,再到沉思,而后抱拳贺道:“贤弟既已做出决断,在下别无话语,在此贺喜了!”

张仪亦抱拳道:“仪谢苏兄美意!”

苏秦迟疑一下,抬头问道:“贤弟此意,师姐可知?”

张仪摇头道:“在下也是刚刚断出,尚未告诉师姐。再说,师姐这人,在下的这番心思,真还无法出口。在下此来,一是告知苏兄,二也是请苏兄拿个主意。”

“贤弟本是风流才子,”苏秦扑哧笑道,“这种事情,却让在下出主意,岂不是有意让在下出丑吗?”

张仪亦笑一声:“就凭苏兄对雪公主的手段,在下真还佩服得紧呢。苏兄莫要谦逊,这个主意,非苏兄拿出不可!”

想到姬雪,苏秦黯然神伤,低头思想一阵,缓缓说道:“贤弟真爱师姐,是该表白出来。先生年迈,仙去必是早晚之事。师姐本是金贵之躯,有贤弟作陪,此生也不至于埋没在这山野之中。再说,依贤弟资质,与师姐本也是相配的,在下……”略顿一顿,抱拳又揖,“在下再次贺喜!”

张仪急道:“在下谢了!究竟有何主意,还请苏兄快说!”

苏秦略想一时,在张仪的耳边如此这般。

张仪频频点头,连道:“妙哉!妙哉!”

翌日午后,玉蝉儿正在溪边漂洗衣物,张仪走过来,蹲在一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她看。张仪痴痴地凝视着她,看得玉蝉儿甚不自在。

玉蝉儿微微一笑,招呼道:“张士子,看这样子,今日全好了!”

“好了,好了!”张仪回过神来,抱拳道,“此番亏得师姐。若不是师姐,在下这条小命,真就没了!”

玉蝉儿笑道:“开始见你摔得挺重,后来发现,其实你哪儿也没伤到,不过是扭了脚脖。”

张仪大惊:“师姐是说,在下是……装出来的?”

玉蝉儿又笑一声:“装与未装,还不是你自己知道?”

张仪略略一想,抬头问道:“师姐是何时看出来的?”

“第二天早上,”玉蝉儿笑道,“就是熬药让你喝的那日。”

张仪傻在那儿,怔有许久,方才问道:“那……师姐既知在下是装出来的,为何没有说破,反而煞有介事地为在下诊病?”

玉蝉儿扑哧笑道:“张士子装病,必是想为蝉儿提供机会,好让蝉儿习悟医道,蝉儿谢还谢不过来呢,为何要去说破?”

见蝉儿想到这层意思,张仪悬着的心略略放下,顺口说道:“不瞒师姐,就凭那棵柿树,在下岂能摔下?在下这么做,一半是寻个乐子,一半也想……试试师姐的医术。又是不想师姐果是医术高明,连在下是装的,都能看得出来。”傻笑一声,痴痴地凝视她。

玉蝉儿觉得他的目光怪异,朝他又笑一下:“张士子,蝉儿好看吗?”

“好看,好看,简直就跟仙女似的!”

“谢张士子夸奖!”玉蝉儿笑道,“张士子,要是没有别的事儿,蝉儿还要洗衣服呢。”

“师姐,在下……”张仪嗫嚅着,欲言又止。

“张士子,”玉蝉儿抬头望向他,“有话就直说,莫要烂在肚里。”

“师姐,”张仪横下心来,“是……是这样,在下方才想起一个故事,觉得好笑,不知师姐愿意听否?”

“好呀,”玉蝉儿嫣然一笑,“蝉儿许久没有听过故事了。”

“师姐听说过师旷吗?”

“略有所闻。”

“师旷隐居于白云山中,音乐已达出神入化之境。他收弟子四人,三人是师兄,一人是师妹。师妹一点就通,甚是灵透,师旷唤她灵儿,最是宠她。三位师兄无不喜爱灵儿,但真正爱她的却是中间一个,名唤弓长。弓长聪明好学,为人爽直,从心底里挚爱灵儿,曾对天发誓,此生非她不娶。”

讲到此处,张仪故意打住,目光望向玉蝉儿。玉蝉儿两只大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从表情上看,显然听得入心。

张仪有了底数,接着讲道:“时光如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弓长的爱情有增无减,却始终未敢向灵儿表明心迹。”

“哦?”玉蝉儿惊讶道,“为什么呢?”

“因为,”张仪缓缓说道,“灵儿之心根本不在男女之爱,只在音乐和孝道。灵儿多次在几位师兄面前表白,她要献身于音乐,追随师旷终老于野。”瞥一眼玉蝉儿,见她仍用大眼凝视他,咳嗽一声,“一晃又是数年,三位师兄行将辞师而去。弓长之心极是痛苦,夜夜徘徊于山道上,望着灵儿的窗子发呆。离别一天天临近,弓长的煎熬也一天天加深,他的心几乎因爱而崩溃。有一日,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向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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