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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谋杀似水年华-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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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青春期的男孩,饭量居然是田跃进的两倍,不时有同事经过投来异样目光,还有刚调来的小警察打招呼问:“老田,这是你儿子啊?”

田跃进生怕少年再受刺激,不断给每个人使眼色,让大家不要靠近他们。还好,少年只顾着蒙头吃饭,没注意到别人看他的目光。

下午,老田带着少年去罪犯模拟画像室,要他把凶手形象描述一遍。无论画像师怎么提问和诱导,少年就是说不清那人的长相,还是昨晚那套回答。但少年反复强调,虽然无法说清凶手的样子,但只要亲眼看到那个人,或者那个人的照片,就一定能认出来。

几个钟头过去,桌上还是那些面目不清的魔鬼般的脸。田跃进出去抽了根烟。

少年是否真正看到了凶手的脸?死者遇害的时候,她正对墙上的画报,她的脸很可能把凶手挡住了,目击者看到的只是勒住她脖子的丝巾,却根本没看到过凶手!所谓的“恶鬼”,怕是少年深受刺激后,产生的某种臆想或幻觉?

画像室的房门半开着,他继续往里观察少年的脸——十三岁,和他的女儿同一年生的,但比小麦早出生半年,因此比女儿高一个年级。

田跃进打开兜里的钱包,看着女儿最近的照片。小麦去年开始发育,如今几乎每天都长得不一样,每天会给人一点点惊喜,一样的是每天都比昨天漂亮。他摸着照片里女儿明亮的大眼睛,还有脸颊上可爱的一点点婴儿肥,无疑她会长成一个美人,一个像她妈妈那样富有魅力的女人,若干年后从漂亮女孩变成漂亮少妇。

该死,怎么又想到少妇?那个被神秘丝巾勒死的漂亮的少妇,更可怜的是她十三岁的儿子,亲眼看着妈妈被杀死却又不能或不敢冲出去。抓坏蛋不是少年的责任,让凶手逍遥法外是警察的耻辱。

田跃进暂且抛下少年,独自回到办公室,泡了杯苦涩的浓茶,打开一份报告——

许碧真,生于1962年,高中毕业。1981年,嫁给同乡秋建设,第二年生下儿子,取名秋收。她和丈夫都是农村户口,但一直在县城生活,承包经营一家杂货店。1991年,许碧真独自到上海打工,将丈夫和儿子留在老家。南明高中地处偏僻,几公里内没有商店,她以低廉代价,盘下学校大门对面的房子。小杂货店开了四年,除寒暑假外平时生意都不错,成为住读学生们的唯一选择。从家里的汇款存根来看,她每月给儿子汇几百块钱。居民反映许碧真性格开朗,深谙与人相处之道,没跟人发生过矛盾,小店经营稳定。加上她漂亮又显年轻,对面学校的男高中生,还有附近工厂的小伙子,都爱到她的店里来买东西。

警方猜测她私生活有问题,一个人住在大城市四年,老公孩子留在老家,谁能耐得住寂寞?何况她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打扮一下走在马路上,多半被当作妙龄的上海女孩。这样的单身女子,身边从不会缺乏男人,流言蜚语也绝不会少。可是,无论是警察对案发现场的搜查,还是对周边居民的调查,都未发现任何她与男人交往的证据。

至少,表面上看她是清白的。

田跃进越来越迷惑,根据警方在现场的搜查,发现柜台里有几百块现金,床头柜里还有几千块钱,以及两张银行存折——显然,凶手不是为了劫财。

法医也确认死者没有遭到性侵害,既不劫财也不劫色,只剩两种可能——仇杀?情杀?

有一点可以肯定——不是流窜作案的变态杀人狂。根据现场唯一目击证人,也就是死者儿子的描述,死者极可能认识凶手,才打开卷帘门放他进来的。

报告最后一段,还有桩祸不单行之事——昨天,千里之外的许碧真的丈夫,听说妻子死讯后,立即赶往火车站买票,结果在路上遭遇车祸,大腿粉碎性骨折,现躺在医院无法动弹,至少一个月才能用拐杖下地走路。

突然,老田的茶杯打翻了,茶叶泼了一桌子,同事们惊讶地看着他。

他冷静地对大家说:“对不起,我是故意的!”

这时,秋收在警察小王的看护下回来了。

老田看着少年的眼睛说:“你的爸爸,他暂时不能过来接你了。”

他花了一分钟,把少年父亲的骨折反复说了三遍。

“其实,你说一遍就可以了。”秋收虽没什么表情,可大家都知道这孩子是强忍着难过,“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你不是嫌疑犯。”

“你们放心,我会自己找地方睡觉的。”少年转身走出办公室,回头故作镇定,“等妈妈火化的时候,请通知我一声,我要把她带回家去。”

这句话却刺痛了田跃进——难道二十多年的老警察,干得就是这个工作?等到被害人的遗体火化,通知她的儿子收拾骨灰带回家?

停顿了一会儿,老田突然狂奔出办公室,气喘吁吁地来到楼梯口,一把抓住少年瘦弱的肩膀,搂着他的脑袋说:“今晚,你就睡在我家!”

十三岁的秋收很是意外,摇头说:“这怎么行?你又不是我家亲戚。”

“你在这里有亲戚吗?”

“没有。”

“从现在开始有了!”

田跃进大喝一声,抓住这个无家可归的少年,好像抓住属于他的犯人。

第五章

傍晚,警车载着老田和少年,来到市中心的一栋高层建筑楼下。去年,他破了一桩价值数百万元的盗窃案,公安局破例分给他一套新房子,让同事们羡慕不已。

少年紧张地观察四周,这个在小县城长大的孩子,恐怕还没坐过电梯?田跃进的大手按住他肩头,很快令他镇定下来。拎着路上买来的熟食,他乘上电梯来到自家门口,恰遇对门新搬来的邻居,还以为老田带着儿子回家了。

门铃响过许久,房门有气无力打开,露出一张少女的脸。

她是田小麦。

女儿早已习惯于父亲的神出鬼没,反而对他下班后准点回家感到奇怪,打开门一言不发地后退半步,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她不想多看父亲一眼,当然也没注意少年的存在,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却听到老爸的声音:“小麦。”

田小麦不耐烦地回头,才看到与她同岁的秋收的脸,没想到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人。

“小麦,他叫秋收,是——”父亲还没想好怎么对女儿说,“他是我朋友的儿子。”

秋收听到“朋友的儿子”,眼神异样地看了看老田。

田小麦的目光更为异样,看着少年那身单调的白汗衫蓝裤子灰跑鞋,像老电影里走出来的人。只要女儿的眼睛动一动,老田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她并不欢迎秋收这个不速之客。

他尴尬地回头说:“秋收,这是我女儿田小麦,她和你一样大,所以请别拘束。”

秋收同样也没说话,田跃进拉着他坐在沙发上,强迫自己对女儿和颜悦色:“小麦,这是秋收第一次来上海,要在我们家里住几天。”

“住在这里?”

“是我邀请他住过来的!”

他必须强调这一点,以免女儿对少年产生厌恶。

“好吧。”

小麦没再看少年第二眼,便退入自己房间。

田跃进从冰箱里拿出汽水,放到秋收面前:“就当是自己家里!”

他打开电视机,让少年抓着遥控器选台,然后千年难得地走进厨房。折腾许久后,老田端着三碗煮好的饭,放到餐桌上。他打开熟食的餐盒,夏天也无需加热,就这样不曾开过油锅,三人吃了顿冷冷的晚餐。

小麦早已习惯,少年更不会介意——这可怜的孩子,好几年没和妈妈住在一起,大概平日过得也是这种日子。

老田不时观察女儿表情,自从她妈妈死后,就再没给过他一张笑脸。有时在他毫无预兆地回到家时,她还故意给父亲难看的脸色。但她越长越像她妈妈,一双漂亮乌黑的大眼睛,标致的鼻子与小巧的嘴巴,轮廓分明的瓜子脸。学校有不少男孩暗恋她,这也是所有漂亮女儿的父亲担心的。

饭后,小麦聚精会神地坐在电视前,追看刘青云、郑少秋、周慧敏主演的《大时代》,那个年头万人空巷都在看这港剧。

老田发现少年不时打起哈欠,显然是第一次看这个戏,难以理解复杂的剧情,便低声问道:“你要看什么节目?自己选一个嘛。”

秋收很懂事地回答:“就看这个好了。”

田跃进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却丝毫不起作用,遥控器仍专宠于她手中。他只能再给自己泡杯浓茶,坐到一边看工作笔记,继续思量扑朔迷离的凶杀案。

三集《大时代》播完,老田才发现少年蜷缩在沙发上,困得要打瞌睡了。女儿根本不屑于看他一眼,任由这小县城来的孩子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老田收起笔记本,把秋收带进卫生间,教会他使用淋浴器。少年开始洗澡以后,他回到女儿面前轻声说:“为什么不和他说话?”

“说什么?”

“随便啊——他是我们家的客人!”

“是你的客人,但不是我的。”小麦露出倔强的目光,随手关掉电视,“谁知道他能不能听懂我的话呢?还有,等他从卫生间出来,你再进去弄干净一下,我还要洗澡呢!”

田跃进的怒火燃上心头,刚想发作又怕被少年听到,只得一言不发地退回房间。他迅速收拾好床铺,给少年留了一张新席子。他把旧席子铺到地板上,每年夏天最热的时候,他更喜欢睡地板纳凉。

等到秋收洗好换完衣服出来,老田已躺在地上了,少年局促地说:“还是我睡地上吧。”

“你小子太瘦,睡地板容易着凉,我身上肉多没关系。”田跃进拍了拍胸脯,“快点睡!你早就困了吧,别像我女儿那样做夜猫子。”

老警察的话就是命令,少年无从抗拒地躺下,等待恶梦降临……

第六章

除了两天前被谋杀的许碧真外,她是田跃进迄今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没有之一。

只等待了一秒钟,老田就知道了她的姓氏:“慕容?”

“是,我姓慕容——很多人都以为是笔名,只有在武侠小说里才能听到这种名字,可惜这的确也是我父亲的姓。”

她爽快地说出一连串标准的普通话,真是个配合警方调查的好市民,也是个口齿伶俐的好语文教师。完美无瑕的艳丽女子,白皙皮肤与精致五官,绝不逊色于那年头流行的任何一位港台明星。正是二十多岁最迷人的年纪,一头时髦的波浪卷发稍显成熟了些,只消眨个眼睛就能让满屋的男人着迷。出于丧妻的中年男人的本能,四十多岁的警察咽动喉结,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几眼。最后,他强迫自己把视线转到老校长的秃头上,不敢再看她那张近似妖孽的脸。

一大清早,田跃进就带领着专案组,走访了南明路附近的居民和工厂,排查死者在本地所有的社会关系——大多仅在杂货店买过东西,或者可能多看过漂亮的女店主几眼。警方圈定了若干个嫌疑对象,通常线索越少,嫌疑犯的范围就越大。在老田漫长的办案生涯中,有的案件排查过上百个嫌犯,有的案件则当即锁定了对象。

最后自然是南明高中,毕竟高中生才是小店的主要顾客。马路对面发生骇人听闻的凶杀案,老校长早已如履薄冰,唯恐与学校有关,连也打电话召集老师返校,为警方提供线索。不过,暑假中的老师要么做家教赚钱,要么干脆去外地旅行,只来了不到七八个人,惹得校长火冒三丈。

说到学校对门的小店,没人不知道那外来的女店主,特别是中年男老师们,都惊诧于这样的美人怎么就死了?有个历史老师叹息起红颜薄命。但是,除了死者很受学生们欢迎之外,他们都没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对面的女店主啊,上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轮到最漂亮的慕容老师说话,她毫不含蓄地追着老田的眼睛,“对了,是期末考试前的一个星期,我到她的小店里买冷饮,看到她脖子上戴着一条紫色的丝巾——”

“等一等!你说丝巾?”

这是在调查过程中,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丝巾,老田不免瞪大眼睛。

年轻的女老师并不害怕警察:“是,那天令人印象深刻,那条丝巾实在太漂亮了!紫色艳丽得扎人眼睛,还有那些奇妙的花纹,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饰物,戴在她身上就像个明星。我当即问她这条丝巾在哪买的?她羞答答地低头微笑,无论怎么追问都不回答,真是让人遗憾啊!没想到她就这么死了。”

她边说边抚摸自己洁白细腻的脖子,不知是为许碧真之死而遗憾?还是因为没能打听到丝巾在哪里买的?

田跃进立刻记下这条重要线索,这说明勒死许碧真的凶器——丝巾,并非案发当晚由凶手带来的,而是死者自己原来所有。

她从哪里得到这条丝巾的?

当老田暂时发愣时,慕容老师又提供了第二条线索:“还有件事,不知你们是否知道?附近的居民小区里,有个满脸痘疤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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