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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消失的秘玺-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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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有文采。”

“那可是,鬼婆婆是过去土匪抢来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吟诗作赋,样样精通。以前我们村子里的春联,都是她写的。”

“刚才你怕不怕?”

“不怕,她一直那样,神神道道的。”

或许这一唱真有宽心效果,回来的路上,老头儿轻松多了。

“我还能活几天啊,”他反复念叨着,“活一天算一天,你们愿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我眼一闭,管这些破事?!”

我和吴小冉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你们两个小孩还是别在这里了。”老头儿走着走着,突然转头。

“去哪儿?”

“哪都成,要出事了,血流成河!”

“神婆的话也能信?还成河,一共才几个人?桶都流不满。”我不屑地顶了他一句。

老头儿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赶路,嘴里哼唱着:“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祸来也挡不着……”他走得很快,像在奔跑,转眼就把我们甩在后面了。

“真服了。”我说。

“又怎么了?”

“这村子里的人,是不是都爱唱几口啊?”

“嗯,风俗。以前还流行对歌呢,人说着说着话就唱上了。到了春天,这山望着那山头,男女对唱,要是唱到郎有情妹有意,就可能托媒人谈婚论嫁。”

“好玩。都唱什么?”

“多了去了。”

“来两首我听听。”

“忘了。”

“来一遭,摸一遭,看看短褂布裙腰。只有上面凸着……”刚唱到这儿,就让吴小冉打断了,她狠拧了下我胳膊,“好的你学不会啊,学这些乱七八糟的?烦你!”

26

那天回去后过得有些古怪,老头儿没去巡山,而是在院子里铺张破凉席。他坐在上面,身边放着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摇着蒲扇,像说书人一样,摆起龙门阵。

他讲的不是建文帝,而是建文帝的忠臣方孝孺。老头儿的记忆力特别好,里面的诗句都能一一朗诵出来,或许这些故事世代流传,他早就烂熟于心。

方孝孺是建文帝最亲近的大臣,他也视建文帝为知遇之君,朱棣的第一谋士姚广孝曾跪求不要杀方孝孺,否则“天下读书的种子就绝了”,当时朱棣答应了他。

南京陷落后,方孝孺闭门不出,披麻戴孝,日夜为建文帝痛哭,弄得朱棣很没面子,就把他关到牢里。

后来朱棣要拟即位诏书,大家纷纷推荐方孝孺,于是又把他从狱中召来。没想到方孝孺当众号啕,声彻殿庭。朱棣也颇为感动,走下殿来抚着方孝孺的肩膀。

“先生不要这样,其实我只是效法周公辅弼成王来了。”

“成王安在?”

“已自焚。”

“何不立成王之子?”

“国赖长君。”

“何不立成王之弟?”

“这是我的家事!”朱棣愤怒了,并命人拿笔给方孝孺,“此事非先生不可!”

方孝孺执笔,疾书“燕贼篡位”数字,掷笔与地,且哭且骂:“死即死耳,诏不可草。”

“你不顾你九族吗?”

“便十族奈我何!”方孝孺愤然作答,骂声益厉。

这就是亘古未有的“灭十族”,八百多人全部凌迟处死!入狱及充军流放者达数千。

说到这里,老头儿仰天喝了口酒,又在地上倒了些,“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回家山。第一杯,就为方先生和他的十族。”清了清嗓子他又接着讲下去。

虽然对外宣扬建文帝已死,但朱棣知道,那场大火后,他这个侄儿是跑了,这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建文一日未死,他这皇位就名不正言不顺,一日不得安宁。

后来的十几年里,朱棣派以胡濙为首的锦衣卫四处追寻建文帝下落。听说他逃亡海外,又委托三宝太监郑和等人七次下西洋,表面上是为了结交外邦,炫耀国威,其实最终目的是找到建文帝。

其间有个叫解缙的文官,由于才华出众,深得朱棣喜爱,后来他在福建偶遇过已出家为僧四处流亡的建文帝。建文帝哀求他不要泄露其行踪,解缙答应了他,但一次酒后不小心透露给好友,被好友举报,解缙入狱,遭锦衣卫严刑拷打,但始终不再吐露一字。

明成祖朱棣只好处死了他。

处死的方式也很特别,朱棣派了一个叫纪纲的,此人也是解缙旧友,在狱里备了一桌好菜。纪纲不停地劝酒,灌醉解缙,然后把他全身衣服扒掉,拖到外面雪地里活活冻死。

说到这里,老头儿禁不住热泪盈眶,又持壶洒酒,“这第二杯,为解缙解大人。”

“朱棣最终见到他没有?”我忍不住问。

“找到了,可是没见。”老头儿说,那是多年后的一个深夜,在外寻了十几年的特务胡濙回来了,已经就寝的成祖听到守卫通报,立即起身,接见胡濙,两人一谈就是一夜。

谈了什么历史上没有记载,但从此朱棣的心就放下了,缠绕他整整二十一年的阴影终于散去,此事仅仅过了一年,朱棣驾崩。

“里面没提传国玉玺啊?既然它象征着天命所在,朱棣不想要吗?”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老头儿看起来也挺纳闷。

“什么意思?”

“也许根本就没有。”

“也许?”

“你们想知道?”

“想。”我和吴小冉大气都不敢出了。

“我也想。”老头儿诡秘地笑了,“可我真不知道在哪里。”

“怎么可能?”

“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但在清朝早期,雍正年间吧,有一个姓曹的男人来到这里,看了后就劝我的祖先把它埋了。”

“曹雪芹?”我突然想起小曹告诉过我。

“嗯,写《红楼梦》的。”

“也就是说你也没亲眼见过传国玉玺?”

“没有,我说过多少次了,”老头儿站起来,“可他们不信,没人信,还一心逼我交出来,我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埋藏地的线索也没留下?”吴小冉问。

“这个倒是有的,”老头儿沉思了下,“可我不想说,我告诉过你们,我不想说的事,哪怕把我的牙全敲光,我也不会吐一个字!”老头儿又激动起来,把酒壶里的酒喝光,啪的一声把壶在地上摔碎了,“这最后一杯,给我!”

老头儿回房里换上衣服,扛着刀,又想往山上奔。

恰好在此时,林姐等从门口经过,几个人死气沉沉的,看来这一天又没有收获。老头儿挣扎着想冲过去,被我从后面死死地抱住。

“你不是不管了吗?”

“有方孝孺、解缙在天上看着,我怎能对不起先人,辜负祖宗所托?”

“那你能否想点别的方式?这么大岁数,非要去打架?你打得过谁?”吴小冉心情不太好,想是被老头儿这动不动就去拼命的架势搞得烦透了。

老头儿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吃过晚饭,我看着外面月光很亮,就去了山下林姐处。

院子里亮着灯,小曹就穿了条短裤,赤着脚站在井旁打水,然后用毛巾沾着擦洗。猴三头上的绷带已经变成灰黑色,他长伸两脚,懒洋洋地靠在树旁。

“大侠改行拍戏了?”

“今天挖到什么?”

“宝,妈的,一头下去,全是金元宝。”

“林姐呢?”

“房里。”猴三四顾了下,压低声音,“你慢点进去,姓史的王八蛋也在里面,估计正跪着舔人家脚底板呢。”

我一阵子恶心。

“周兄,你要不要冲一下。”小曹提着桶,“可爽了!”

“人家回去有妞帮他洗。”猴三酸溜溜的。

“我就问问。”

“留点力气,想着明天挖坑吧。”

小曹怒气冲冲地把水桶往地上一扔,出了院子。

“操,婆婆妈妈,脾气还挺大。”猴三嘀咕着,“还动不动曹雪芹的后人,曹雪芹年轻时穿着裤衩这么摔过桶?没修养!”

史队长从房里出来,他脚上仍缠着厚厚的纱布,走路跳得没那么厉害了,可还是一瘸一拐的,像在用一根粗棍子杵着地。

“小周,你来了?进去吧。”

林姐穿着条淡黄色的睡裙,盘腿在床上坐着,似乎刚洗过头,头发在肩上披散着,肤白如雪,看上去很是妩媚。

“还是没线索?”

“地下全是碎砖烂石。”

“吴飞没过来捣乱吧?”

“没有。”林姐摇着头,“吴老汉找到没有?”

“在一个神婆家里呢。”

“哦?”林姐饶有兴致。

“就是跳大神的,封建迷信,一个老太婆。”

“去那里干吗?”

“想不开呗,你们还是注意下,这老头儿随时还会过去拼命。”

“嗯,明天就不去了。”

“为什么?”

“大伙儿意见挺大,再说了,那只是个被火烧过的庙的遗址,不一定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接下来呢?”

“搜捕吴飞!”

“那还不如直接找吴老汉。”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

林姐抬头看我一眼,“他神志不大清楚,稀里糊涂的,对我们又有成见,问也问不出。要来硬的吧,他这么大岁数了,唉。”她摇了摇头,接着问,“那个神婆都说了什么?”

我把能记得的几句唱词告诉了她,林姐不住地点头,后来她托着腮沉思了一会儿,“周寻,你明天上午带我去看看她,挺有意思。”

夜里我告诉吴小冉,林姐也要去看鬼婆婆,她笑起来。

“发神经。”

“女人都迷信。”

“别一棍子打死一片。”

“你上午不是还说信吗?”

“我说有效,哪儿说信啦?你耳朵有问题!”

“我觉得鬼婆婆有两下子,说不定真能招鬼来,我看过一段调查巫婆的电视纪录片,有个祖辈跳神的大妈说城市里阳气重,鬼都跑乡村来了。你怕不怕?”

“不怕。”

“吹牛。”

“不骗你,鬼要惹上我我就拿刀砍它,砍死就砍死了,砍不死我让它掐死,顶多跟它一样,也变成鬼。”

我琢磨了一下,她说的对,即使真有,也没必要怕,就跟它干。“对了,小冉,明天咱可不用发愁了,林姐他们不去后山挖了。”

“那可真好。”

“你相信你爷爷说的吗,他也没见过传国玉玺?”

“谁知道,我只求他别再去打架了。”

“健身嘛,闲着也是闲着。”

一本书咣的一声又从床上飞下来了。

27

第二天在去鬼婆婆家的路上,林姐有点紧张。她提着小包,戴着茶红色的大墨镜,半边脸都遮住了。来的时候史队长想跟着,以防撞到吴飞,发生意外,林姐瞥了眼他包得像粽子似的伤脚,把一把手枪放到包里。

“你还是照管好自己吧。”

史队长的脸立刻红得像烧透的龙虾。

“鬼婆婆什么样啊?”

“特别瘦,驼着背。”

“她跟吴老汉关系如何?”

“非常好。”我想了想,“老相识了,他自己都说这个世界上,他只信得过黑狗和鬼婆婆。”

“会算命吗?”

“她摇几枚破铜钱。”

“准不准?”

“应该还行吧,她说会血流成河!”

“那可是,我的人已经连伤三个了。”林姐擦了擦汗,“什么事都没干成呢,齐主任来了,一定会发火。”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见了你就知道啦,女强人,非常公正威严,又不失宽厚,我讲过吧?她是我们这次活动的资金赞助者。”

“她来了吗?”

“还没有,过几天。快到了吧?”

“前面那家就是。”

鬼婆婆不在家,我们在院子里转了转。堂屋西侧,有一棵巨大的芭蕉树,绿叶参天,我没想到芭蕉树能长这么大。她那个鸡窝的门开着,里面非常寒酸,一张木板床,四条床腿支在四个玻璃瓶上,几个破箱子凌乱地堆放着。

“这是干吗?”我指着瓶子。

“防臭虫,玻璃滑,臭虫就爬不上来了,山里好多人家都这样。”

“哦。”我似懂非懂。

“鬼婆婆住这儿?房子不好好的嘛。”

我一看,确实是这样,窝棚侧面的两间房子大门紧闭,铁锁生了一层厚厚的红锈,看来许多年都没人打开过了。

“啊——”林姐大叫了一声。

鬼婆婆背着一捆干柴站在院门口,嚅动着没牙的嘴,不声不响地盯着我们看。这老太太还真跟鬼似的,走路一点响声都没有。

我帮她把柴放到厨房里,鬼婆婆坐在小板凳上,动手削一小筐青豆。

“婆婆,我们是来算命的。”

“是你还是她?”

“她。”

“你让她走近一些,我看不清她的脸。”

我招呼了下林姐,她怯生生的。

“哪年的人?”

“六八年。”林姐不大好意思。我心里飞快地算了下,过四十了,保养得可真好,看起来顶多三十二三岁,怪不得猴三叫她老妖精。

“属猴的。”鬼婆婆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铜钱,递给林姐,“摇三个卦我看看。”

等林姐摇完,鬼婆婆咧着嘴笑了,她的牙齿没了,牙龈都是黑的,“多情哦。”

林姐脸红了。

“回去吧。”鬼婆婆收起铜钱。

“回去?”

“别跟着蹚这浑水了,没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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