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影-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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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共产党、国民党?我是记者。你是什么人?”
“你马上就会知道。”
“你想怎么样?”
“说出你的真实身份。”
“我已经说了。”
“既然如此,我们马上将你押送给日本宪兵队!”组长威胁道。
“有死而已。”冯儒平静地回答。
一番较量之后,组长缓和了一下口气:“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知道了你可就没有退路了。要么是躺着出去,要么是站在他们当中。”
说完,他一挥手:“还不快给冯先生上茶!”
一个人连忙斟茶奉上。
冯儒不动声色。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让你委屈了。冯先生。实在是万不得已。”
“你到底是什么人?”冯儒问道。
“实不相瞒,本人是军统局南京站第三工作组组长杜林甫。”
原来,杜林甫等人正在谋划暗杀南京的日本宪兵司令井上三龟。他们需要一个懂日语的人接近三龟。冯儒在中央大学读过日语,而且冯儒的抗日行为早就被杜林甫掌握了。三天后,冯儒配合杜林甫等人成功地干掉了井上三龟。
自此,杜林甫对冯儒信任有加。后来,杜林甫又听说冯儒有一副神奇的耳朵,就训练他从事报务工作。所以,冯儒进了马台街22号军统局,即如今的保密局。
冯儒此时躺在自家的沙发上,如卧荆棘。他知道,他被跟踪了,而且极可能是保密局的人。他仔细回想了近期的事情,想从中理出一个头绪。
那天,15号下午,他收到了国防部呼号为“BGF03”的电台发来的屠杀密电。经过短暂而紧张的思考后,他决定立即冒险将情报发给党组织的电台,呼号“BFX18”。这是他自己找到的、唯一确认的党组织电台。他们之间联系过好多次,他向这个电台提供过很多有价值的情报。
他按照约定将电文明码分别减“3”加“15”再减“2”,也就是每组明码代码都加上“10”变成密码后发出!“3”指发报当月——“3月份”,“15”指发报当日——“15日”,“2”指发报时的当月月份牌第一行前面的空格数。
如:1949年3月的月份牌是这样的:
日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1
初二
2
初三
3
初四
4
初五
5
初六
6
初七
7
初八
8
初九
9
初十
10
十一
11
十二
12
十三
13
十四
14
十五
15
十六
16
十七
17
十八
18
十九
19
二十
20
二十一
21
二十二
22
二十三
23
二十四
24
二十五
25
二十六
26
二十七
27
二十八
28
二十九
29
三月大
30
初二
31
初三
这就是冯儒当时为什么一边紧张地发报,一边盯着那张“玛丽莲·梦露”月份牌的原因。这样的密钥既不容易搞错,又每天不同!更重要的是,它在加密和解密时,无须借助密码本,可以在紧急情况下实现快速加密和解密,而不易被敌方发现。
发报完毕,他之所以及时向杜林甫作了报告,是因为隐匿电文不可能阻止敌人的屠杀计划,反而暴露了自己。
但是,同志们还是被杀害了。而且营救人员也全部牺牲!无一生还!代价惨重!
他想起白天没有看完的《中央日报》的报道,就起身走到卧室,重新看了一遍:
“……共产党游击队百余人被我江防部队悉数聚歼于草场门外。匪尸横陈,无一漏网。我部仅牺牲5名勇士……”
报纸同时配发了尸体成堆的照片,以示真实。
他的眼睛有些潮湿,不忍卒读。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方有内奸?他在哪里?抑或敌人的屠杀密电本身就是一个圈套,等我营救人员上钩?等我上钩……”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
“卧底就是卧在刀尖上。卧底的活动是在刀尖上跳舞。”他想起了老丁的感慨。自从成功干掉井上三龟后,杜林甫曾两次要他加入军统。冯儒并未一口答应。他只说风险太大,要考虑一下。他事后立即将杜林甫的邀请向老丁作了汇报。
“你做得对。”老丁面无表情,扒拉了一下米饭,平静地说,像在回答一个类似于要不要去澡堂洗澡这样一个问题。
冯儒既有点失望,又有点高兴。
作为一个革命者,谁不希望勇闯虎穴,建立功勋?作为一个革命者,谁又希望与虎同眠、不知不觉中被虎吞噬?甚至,最后被指认为虎?
“那好,改天我找个借口回绝他,免得他老是提这事……”冯儒闷闷地说。“老丁对我不信任,还是党组织对我不信任?”他心里暗想。
“不!”老丁突然搁下饭碗,抹了一下嘴角的米粒,“机会难得!你要趁机打进去,并潜伏下来。军统是一个多么重要的部门!找都找不到的机会!”老丁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可是……刚才你还说……”冯儒有点疑惑。
“刚才我是说,你对杜林甫的回答是很有策略的。你不能急于答应他,更不能主动要进军统!再过半个月,他再问你,你就半迁半就地答应他。而且要提很高的待遇。比如薪水,比如要有独立办公室,要有一定的职务……”老丁一口气说道。
“哦。”冯儒明白了。他既佩服老丁的智慧,又有点后悔跟老丁提这事。他在心里猛捶自己的脑袋。
“我能不能不去?”冯儒第一次含混不清地和老丁商量。
“你说呢?”老丁瞥了他一眼。
他知道,这事没法改变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冯儒找到了老丁的住处。“我明天就去军统上班了。”冯儒开门见山。他在潜意识中甚至幻想老丁能改变主意,不要他去潜伏。
“哦。这么快?”老丁好像有点吃惊。
两人不再说话。沉默了好长时间。冯儒听见老丁的脚趾头在皮鞋里弯曲的声音。
“他们让你干什么?”老丁终于问道。
“他们知道我的听觉比较灵敏,打算让我搞报务。但是先要我跟老手熟悉一下业务。”
“嗯。不错。可是,你要多加小心啊。”老丁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放心吧。”冯儒轻轻地说,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江宁游击队不是缺报务人员吗?”
“别想那么多了!”老丁拍拍冯儒的肩膀,叹了一口气,低沉地说,“我去炒两个菜。”说着要进厨房。
冯儒拉住老丁的手:“我吃不下去。别忙了。”
“那……”老丁讷讷地,不知所措。
“老丁,我有个事想问你。你可得告诉我真实情况。”
“当然。我什么时候和你撒过谎?”老丁坐下来,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拔着下巴上的胡子,咬着牙。
“到军统以后,组织上给不给我建档案?或者说,我在军统的事,会不会记录下来?”
“嗯——恐怕不能建档案。这你应该知道的。”
“我是知道。可是,像我这种情况,应该建一个档案……以后好……”
“情况是这样的……嗯……”老丁盯着地面,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字句,“这不能一概而论。有的人档案要保存;有的不但不保存,还要销毁;有的要密封保存;有的原本就没有档案,也不会给他建立档案。这都是从安全考虑的。特工一暴露,它的连锁反应是很大的,这个我就不多说了。能够将自己档案密封保存在组织部门的特工,少之又少,只有‘朝先生’那样的……”
“朝先生”是我党著名特工——“龙潭后五杰”之一的代号,在我党和国民党内的级别都很高。老丁和冯儒都只是听说“朝先生”是高级特工,但“朝先生”是谁,潜伏在哪里,却一概不知。
“老丁,我明白了,像我这样的,还够不上……”冯儒有点激动地说。
“你不要误会。”老丁抬起头,安慰着冯儒,“‘朝先生’的档案直接由中央密封保管,他的事情也只有毛主席、周副主席等少数几个中央首长知道。他的档案安全是有保障的。如果给你建档,或者说,在档案中说明你潜伏在‘军统’,那对你的安全非常不利。你想想,你的档案不可能放在中央,只能放在基层。一旦档案人员出了问题,那你就完了。”
冯儒不吭声。其实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老丁继续说道:“你想想,假如基层有档案管理部门的话——事实上就根本没有这类专职部门——它不可能只保管你一个人的档案吧,如果把同志们的情况都建档,那档案部门出了问题就是毁灭性的……斗争太复杂了。”
“那,以后我和谁联系?”
“和我。”老丁简洁地说。
“就你一个人?”
“是的。”老丁又补充道,“单线联系。就和我一个人联系。也就我一个人知道你是……”老丁没有说完,因为他相信冯儒已经听懂了。
“可是……”
“我知道你的担心。”老丁憋出一个笑容。
“你要理解我。”冯儒不好把他的心思说明白。
“我理解。假如我叛变了,算你倒霉;嗯——假如你叛变了,算我倒霉。”
“我不是这个意思。”冯儒很窘,无力地辩解着。
“还有什么意思?”老丁有点茫然。
冯儒不吱声。他不好说明白。他在等老丁自己想起来。
“哦——你是担心我牺牲了,你的组织身份就不为人知了。”
冯儒有点尴尬,挂在嘴角的酒窝也显得尴尬——老丁点破了他的顾虑。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卧底都有可能面临这样的事情。”老丁把下巴埋进了胸膛。
“也就是说,这是卧底天然的悲剧?!他可能会被同志误认为敌人,而他也有可能面临的是他永远证明不了自己不是敌人?!”冯儒的声调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些。
“是的。你说的不错。我的文化没你高。但是,我想说的就是这些……装成敌人和敌人斗争是残酷的。更残酷的是……最后……你可能被自己人认为是敌人。没有办法洗脱。”
冯儒不吭声了。
时间的脚步深陷在茫茫沼泽地里。
“你给自己起一个代号吧。”老丁打破了沉默。
冯儒抬起头,想了半天,轻轻地说了两个字:“归路”。
十、绝境生死
当孙英莲纵身跳入河水中的时候,她明确感到死神以另一种魔爪缠绕着她的躯体。
在岸上狂奔的时候,死神的魔爪如灼人的火焰紧贴在她的身后。现在,火焰骤然变为一把把细微而锋利的冰刀,并迅速钻进她身体的每一根毛细血管和每一节骨髓深处,切割她的血管,刺击她的骨髓。
在入水的一刹那,她深吸了一口气,并试图放松身体,屏住气息。这样,可以在水中潜泳尽可能长的时间。但是,初春的河水立即将她的想法击得粉碎。彻骨的寒冷使她的心脏加速跳动,全身的肌肉急剧收缩,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她觉得手脚很麻木,并且脱离身体在河水中逸散,大脑根本无法控制它们。
追兵被甩在身后,但死神还没有离开,只是面孔变了。
她不得不放弃潜泳的打算,而是把头伸出水面,并努力找到麻木的四肢,奋力向前游去。
她听到岸上隐约传来脚步声和追赶声。
情急之下,求生的本能驱使她挥舞双臂,击水向前。长期的实践提醒她将呼吸的节奏和身体的动作协调起来。
“阿爸的话应验了。”这是她在水中最深切的感受。
“死丫头!生在江边不会水,早晚要被水淹死!”“弄船的人不会水,淹死了还要被人笑。”这是小时候阿爸经常对她说的两句话。
孙英莲出生在船上。她阿爸、阿妈是船民,爷爷也是船民。她们全家在船上生活,并且靠船维持生计。她阿爸和爷爷或者将南京城的东西运到江对面,或者把江对面的东西运到下关码头,要不就往返于江心洲和八卦洲之间运输货物,再远就不敢去了。
船不大,七八米长,一间屋子宽,木头做的,没有机动设备,全靠人力,再借风帆之力,运物送人都可以。
孙英莲忘不了这样的场景:阿爸在江边弓着腰拉纤,爷爷在小船上扬帆摇橹,阿妈生火做饭。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哥哥孙英平赤着脚在船上忙来忙去。
但是,幼年的孙英莲却对船上的生活有着天然的恐惧。她怕水,怕浪头,总感到船上地方太小。尤其是江面上起风的时候,浪涛摇着小木船,她就吓得哇哇直哭,更不要提下水游泳了。
爷爷和阿爸为此很是生气,更主要的是担心。一个在浪涛里找饭吃的人,怎么能不会水呢?不会水,要么是饿死,要么是淹死。所以,阿爸总是逼着她学游泳。她不肯,阿爸就拎着她的小手把她慢慢放入水中。她急得双腿乱蹬,以至于后来她一直不敢去碰阿爸的手。
阿爸没办法,就用木板打她的屁股,把她往水里赶。她仍旧不从时,就直接把她扔到水里,然后再把她捞起来。即使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