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陵-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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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回去了,张作霖还能让你带兵当这个团长吗?”
“这……”马福田的脸顿时白了。他非常清楚,此次他在王绍义的鼓动之下私自带领他的一团人马奔回了马兰峪,无疑是一种违犯军规军纪的行为,如果当真放弃盗陵重返沙河县,后果不堪设想。
王绍义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张作霖能饶我们,张学良也决不会放过我们。如果我们走运,也就是撤职关禁闭;可要是不走运呢?很可能就被张氏父子一怒之下军阀处置。我们被枪毙了,可就成了异乡之鬼了!”
马福田进退两难,哭丧着脸说:“老弟,事到如今,你说该怎么办呢?往前打,孙大麻子的兵太多,咱抵不过。往回跑又怕被张作霖关进军牢里问罪,看来咱们是无路可走了!”
“不,天无绝人之路。”王绍义却将他那颗橄榄脑袋固执地一摇,咬牙切齿地说,“大哥,大丈夫只往前走不往后瞧。如今咱们既然已经被逼在进退无路的境界,何不来个鱼死网破?拼着性命也得和孙大麻子拼他一场,清东陵这块肥肉说啥也不能让他独吞。再说,昌瑞山下的清朝皇陵还有十几座没有人挖过,谅他姓孙的也没那么大胃口来独吞!依我看,咱们非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才行!”
马福田处在无路可走的窘境,见王绍义手拎着张开大机头的驳壳枪,说得口沫四溅,也情知没有更好的选择,索性狠狠地一跺脚,发狠地说:“就依你,跟孙大麻子的兵干上一仗,不论谁败谁胜,我也只能如此了!”
“碰碰碰……”枪炮的轰鸣声顿时在昌瑞山间响起。机枪的啸叫夹杂着一阵阵手榴弹惊天动地的爆炸在清东陵区响起……
王绍义又从回忆返到了现实。在景陵的牌楼门内,有一株盘根错节、枝桠参差的百年古柏。两个村民,一人手握锋利的长斧,一人举着刨铲,合力砍伐着这棵大柏树。一搂粗的柏树的主干上,早已被斧头砍出了一道深沟。王绍义见那棵柏树很快就要伐倒了,心里方才深切地感觉到,如今的世道真的变了,连从前被官府严加保护的陵内古柏,遭到村民滥砍滥伐也都已经无人来管了!
“好啊,看起来机会当真来了!”王绍义在心里默念着,情绪十分亢奋。村民们在陵区内滥砍古柏的现状已经清楚地告诉王绍义,现在的清东陵正处于一种无政府状态。的确,日本仓皇撤退以后,在唐山驻扎的国民党军队根本就顾不上地处荒山间的清代陵墓群,而共产党的冀东抗日武装在短时期内又无法赶到马兰峪来。如此看来,此时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盗掘清陵失败而隐居黄松峪山村里务农多年的王绍义心中暗喜。但是,老谋深算、因多年蛰居而不敢轻举妄动的王绍义,竭力地克制冲动,避开那两个在光天化日之下放肆伐砍古树的村民,重新审视起无人管理的景陵。
景陵北边是一座巨大的五孔桥和由青石板所组成的石台阶。甬道两侧为象、狮、马、文臣、武将等组成的石雕群。向南为景陵的隆恩殿,透过高大的殿门可以遥见后陵的墓穴宝顶。王绍义对景陵的一切都如在胸中。他知道,辛亥革命以前,景陵一直由清朝政府派出的守陵大臣统领大批清兵护卫着。清王朝覆灭以后,南京国民政府派兵来此陵驻防守,只是守陵士兵的人数与清朝时期相比减少得多。1933年以后,景陵与附近几座清朝皇陵一样,改由大批日本关东军固守警戒。所以,在王绍义的印象里,数百年来,景陵从来也不曾允许百姓随便出入。可是现在,景陵以及附近的孝陵、惠陵、裕陵,定陵等十余座大大小小的清皇陵,均已没有了守卫。方才,王绍义和他两个儿子王茂、王慎在山崖上俯望时,已经清楚地看见四里八村的庄户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地来到对他们来说无限神秘的陵区。这些庄户人虽然都居住在距马兰峪不远的西沟村、峪大村、东沟村等地,可是数年来,他们只能远远地翘首观望隐藏在山峦树林背后的那一座座皇陵殿阁,根本无法走进这一座座神秘的陵区来看究竟。今天,机会终于来了。
王绍义来到康熙皇帝陵寝的方城。这是座青砖环绕、高达数丈的方型城池,四周筑有起伏的墙堞,四角有明楼与箭楼,将方城围成一个封闭的所在。王绍义在少年时曾经来过这里,数十年后,他发现历经风雨侵蚀的箭楼墙堞仍然雄姿伟岸,不改旧貌。他知道,方城的背后就是康熙皇帝的灵柩宝地。地宫前面有一道巨大的玻璃照壁墙,方城内的格局在深晓陵区内部的王绍义看来,与他出入过的裕陵、定陵、惠陵等几乎没有差别。特别是通往地宫的玻璃墙几乎一模一样!
“他妈的,可惜当年我都已经画好了草图的乾隆裕陵、慈禧太后的定东陵,让孙英殿这个王八蛋龟儿子先给盗了!如果那两座皇陵能保留到今天,也该让我捞到了!”王绍义在心里咒骂着大军阀孙殿英,他那两只亮晶晶的小眼睛,依次从方城的各个角落扫过。王绍义的思绪情不自禁地回到1927年冬天那场尔虞我诈的火拼中……
就在马福田和王绍义将一个团的兵力由沙河拉到距清东陵区不远的小梁山上不久,他们就与驻守在马兰峪的谭温江部进行了一场真枪实弹的大拼杀。
“轰轰轰……”迫击炮弹如雨般地向马福田、王绍义阵地降落。
“哒哒哒……”轻、重机枪的子弹如同爆豆一般射向谭温江的马兰峪防地。
平日岑寂的清东陵地区,突然间在夜里爆发出一场空前未有的激战。机枪在夜幕下迸吐骇人的火舌,手榴弹巨大的轰鸣和迫击炮、山炮的巨响震得马兰峪一片喧嚣。马福田和王绍义的部队首先开火射击以后,谭温江部才进行还击。双方接火以后,孙殿英在马伸桥军部接到电话报告后,震怒万分,急忙派兵增援在马兰峪作战的谭温江。谭温江由一个团增加到四个团的兵力参加战斗,很快就占了优势。迫击炮、山炮和重机枪组成了一道又一道稠密的火网,压得马福田抬不起头来。后来,谭温江命令部队强攻距马福田阵地不远的塔山。黎明时分,谭师的火力变得更加猛烈,马福田也在枪林弹雨中负伤。由于他的部下大部分是由流寇和土匪组成,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争考验,武器又不及谭师精良,所以,打到天将破晓的时候已经死伤大半。还有一些初来时想在盗陵中大捞一把的匪痞子,见谭师火力甚猛、无法取胜,都已经乘机逃离而去了。双方在两个山包上对峙,砰砰啪啪地直打到次日的正午。团长马福田当场被谭师的乱枪打死,顿时阵营大乱。参谋长王绍义见团长已亡,败局已定,情知此次盗陵的计划又告破产。他灵机一动,急忙率领了十几个残兵,沿着山崖滑下山涧,逃脱了成为谭温江俘虏的厄运。
激战过后,侥幸生存的王绍义领着十几个残兵败匪,在山坳里游荡了数日。他们自然没有胆量再回沙河县东北军的驻地去见张氏父子,那样可能也是死路一条。王绍义与几个残兵核计一番,异口同声赞同继续落草为寇,当“天、地、人”三不管的自由人。王绍义故伎重演,带着一伙残匪钻进了蓟县、遵化和兴隆三县交界处的荒山老林里,再次重温打家劫舍的绿林生涯。
王绍义清楚地记得,就在他们一伙在山林里为匪不久,就传来了孙殿英的国民党第12军团以军事演习为借口在马兰峪盗掘了乾隆皇帝和慈禧太后两座坟墓的消息。王绍义听到孙殿英、谭温江盗陵得手以后,既急又恨。他急的是当初为什么没有抢到孙殿英前头行事,恨的是孙大麻子将清东陵中两座珍藏最丰的陵墓给盗掘了!但是孤掌难鸣的王绍义毫无办法,马福田死后他仅带出了十几个人,人少枪少,再也没有到马兰峪去杀回马枪的能力了。
王绍义一伙残匪在蓟县的深山里熬过了深秋。冬天来到时,山风刺骨,大雪铺天盖地。本来,王绍义打算在深山里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待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再次偷袭马兰峪的清东陵。可是,不久之后,王绍义在山里听说马兰峪开来了大批的日本关东军。他急忙命令手下的人扮成打柴的山民,挑着一担干柴到马兰峪的小街上去探刺虚实。不料逃回来的探子吓得满面灰白,浑身战抖。探子向王绍义报告说,马兰峪的前山后岭上几乎全都驻满了日本人,这还不算,小小的马兰峪,还设下了由伪军、警察所组成的“清东陵管理处”和“东陵地方警察公署”两个衙门。
“唉唉,暂时办不到了!”面对日伪军严密护卫清东陵的局面,野心未死的王绍义情知靠他们十几条枪根本无法战败守陵的大批日本关东军。后来,王绍义索性脱离了匪股,只身回到了他的老家——兴隆县黄松峪村。王绍义似乎从此痛改前非,娶妻生子,老老实实地当起了庄户人……
“军队!爹,有军队来了!”王绍义心事重重,忽然,他听到儿子王茂在方城下面喊到,“爹,你看呀……”
王绍义吃了一惊。他方才正在回想着年轻时两次盗掘清东陵未遂的往事,并且暗暗谋划着新的盗陵计划。在这种时候,王绍义最害怕的就是军队,忽然听到王茂说出“有军队”这三个字,使他很快从梦中惊醒过来。王绍义急忙顺着王茂所指的方向朝远方望去,只见马兰峪的小街口上远远地开过来一队穿灰布军装的人。为首的是个黧黑魁梧的汉子,他的腰间掖着一支驳壳枪。那人骑在一头雪白的马上,正举着一架望远镜向附近的山峦间皇陵上眺望。
“八路,是八路军啊!”二儿子王慎在方城顶上已经看清了那一队威武军人手臂上的“八路”佩章。
“他妈的,来得好快呀!日本人刚走,八路军就上来了,莫非他们也是来守陵的吗?”王茂翘首遥望着那队向景陵方向走来的军人,心头升起了失望的阴云。
“不,他们是八路军冀东十五分区的,不可能是守陵兵。”许久不说话的王绍义,以他惯有的精明很快在心里做出判断。
王慎叫道:“爹,走在队伍前头的大个子,不就是西沟村的黄大麻子吗?他怎么也回来了?”
“哦,对对,是黄金仲啊,我正寻思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呢!”眨动着一双诡异小眼睛的王绍义,像猎人在荒野中觅寻猎物一般,忽然将贪焚的目光从康熙皇帝的方城宝顶上,移向了村街上那队越来越近的八路军。刚才还因为东陵地区出现了荷枪的军人而惊骇不已的王绍义,在渐渐看清了队伍前面那个骑马军官的脸孔后,那双精明的小眼睛一亮,仿佛在困境中突然遇到了救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喃喃说道:“是他,真是西沟村的黄大麻子!没想到他回来了!好!他回来得正是时候。王茂、王慎,你们没听说吗?黄大麻子这家伙如今在冀东军区混得好红呀,还当上了什么敌工部的部长呢!”
“知道的,爹,你可要小心这个黄大麻子,”王茂在旁瓮声瓮气地提醒着王绍义说,“这小子可不是从前在矿上当伪警察的时候了,人家现在当了八路军的官长,跟咱爷们可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车!”
王绍义一声不吭,咪着那双精明的小眼睛,居高临下地俯望着骑着白马爬上土坡的黄金仲,似乎在追思着他们从前的往事,也似乎在猜测黄金仲到清东陵地区的来意。
王慎见父亲默不吭声,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有些心神不安地问道:“黄金仲是来护陵的吗?”
“我已经说了,他不可能是来护陵的。冀东十五分区的任务是配合野战军作战,又怎么能来管地方上的事呢?”在张作霖手下当过兵的王绍义深谙军队内部的布防规律。王绍义的话音刚落,王茂、王慎两兄弟就看见黄金仲骑马在先,率领那一队荷枪的八路军战士,朝着景陵旁边的一条小路走去了。
两个儿子都兴奋地跳起来。王绍义如有所料地长吁出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黄大麻子来马兰峪干什么呢?他这个敌工部长或许是前来协助建立地方政权的吧?孩子们,不管怎么说,黄大麻子如果留在马兰峪,或许对咱们盗陵有点好处!”
“有好处?……”王慎困惑地望着高深莫测的王绍义,猜不透他的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王茂也有些沉不住气地提醒王绍义说:“爹,你疯了?黄大麻子如今可是八路军。咱们想干那种冒险的事情,黄大麻子怎么可能支持呢?如果让这小子给捅出去,弄不好可要掉脑袋的啊!”
“别喊!……”王绍义厉声喝止,然后他眨眨诡异的小眼睛冷冷一笑,悄声对两个儿子说:“你们俩到底是太年轻,懂什么?盗陵这种大事,仅靠咱们父子三人是根本办不成的。你们要知道,如果想要发大财,就必须依靠像黄大麻子这样有头有脸的人。他有地位,在八路军里是敌工部长。他的牌子亮着呢,在十里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