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陵-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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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慎哆哆嗦嗦地说:“可是……老躲在这……不被人家逮住,也免不得被冻死啊!……”
“你懂什么?”王绍义心绪烦躁地说道:“咱们爷仨有今日这步险棋,还不是全为那些地宫里的宝物吗?现在既然已经得到了,就不能将那些值钱的东西扔下不管。如果咱们丢下那些东西就跑‘八仙桌子’的话,岂不是白白地冒了一回险吗?”
在寒风的呼啸声中,王慎脸色苍白地说:“爹,八区那几个入伙盗陵的干部,是不是也都被抓去了?”
王绍义情不自禁地浑身一抖。他的脑际跳出的几幅画面是令他胆战心惊的:夜。寒风吹雪,一大群荷枪实弹的八路军战士,在冰封的土路上疾奔而来。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八区的区公所。从炕头上的被窝里一把揪起熟睡中的区秘书刘恩,将一副冰冷的手铐子“咔”地一声锁住他的双腕之上。紧接着,战士们在八区所在地的村子里,接连敲开一家家紧闭的房门,将从睡梦中醒来的区干部李树清、郭正、纪新等一个个铐起来,从各自的家门里押出来。在积雪的村街上,当初几个在特大盗陵案中扮演不同角色的区干部们都被监押到一处,在漆黑而冰冷的长街上排成了一列。风中,一辆大马车赶了过来,公安助理郭正、副区长李树清、民政助理纪新和区秘书刘恩等人,都被一一押到那辆双轮大马车上,在一队荷枪的八路军战士的押解之下,马车疾步地朝向积雪皑皑的村街上赶去……
王绍义事后从他派出探风的儿子王茂的口中获知,在那个惊心动魄的恐怖之夜,同时被公安人员逮捕归案的还有裕大村的副村长贾正国、南大村的副村长穆树轩等人。这些在盗掘马兰峪清东陵事件中猖獗一时的区、村干部与主谋者,除黄金仲和王绍义父子之外,大多都被逮捕,并被监押在遵化县公安局的看守所里。李树清、郭正、纪新、刘恩、穆树轩、贾正国与在盗掘裕陵妃园寝未遂后先期被逮捕进去的八区区长介儒和区小队长张森等人一道,此时正在监狱里接受着以云一彪为首的侦破小分队的严正审讯。王绍义十分清楚,经过云一彪等人的连夜审讯,介儒、李树清、郭正等案犯,必然会毫不保留地交代出清东陵盗案发生的全部内幕。他们父子虽然一时得以侥幸逃脱,但是作为案件的主犯,公安人员是绝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的。王绍义想到这里,一颗发颤的心又情不自禁地悬到了胸口上。
“爹,如果咱们还不赶快从这里逃走,一旦被人发现了,我们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呀!……”王慎心虚胆战的提醒着。王绍义将目光从山洞外那飘来舞去的雪朵上移回冷风嗖嗖的山洞里,叹了一口气说:“是啊!这回共产党大兵压境,动真格的了!听你大哥说,民政助理纪新、公安助理郭正,还有李树清和刘恩他们这些共产党信任的干部,也都已经坐牢了。他妈的,这全怪介儒和张森这两个软骨头,听说他们俩刚被云一彪逮住就全都招供了!”
“要说怪,就该怪你和黄部长,”不料他那瘦弱的二儿子王慎却埋怨起他的父亲王绍义和黄金仲来,说:“如果你们俩见好就收,可能咱们就没有今天了!”
“你……”王绍义震怒地冲王慎瞪起了眼睛。他知道二儿子埋怨他的原因,是他和黄金仲在连续盗掘了景陵、定陵、定东陵和惠陵以后,眼看着云一彪率领的侦破小分队已经由蓟县返回了马兰峪,还贪得无厌地继续打着裕陵妃园寝的主意。但是,王绍义是从来不肯认输的人。这是他多年落草为匪以后养成的性格。他恨恨地责斥他的儿子王慎说:“老子干事从来不后悔!别说共产党派兵来逮我,就是砍头掉脑袋,也不说孬话!……当年老子跟马福田拉大排的时候,什么阵势没见过呢?!老子大江大河全过来了,难道在小河沟子里还能翻船吗?……你小子是个没骨头的软东西,既然想发大财,你就得把脑袋拴到裤腰带上干!”
王慎不服气地说:“事到如今,你还逞什么英雄?如果前次你和黄部长金盆洗手,不再去盗那座裕陵妃园寝的话,张森也就不能被逮住。他不叛变,介儒那个老滑头自然也不可能全部招供呀!”
“住口!你别再说了,少来教训你老子!”王绍义被他儿子王慎的一番话给激恼了。他恶声恶气地喝住了王慎,说道:“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你要责怪就去责怪黄金仲!那天夜里主张顶风作案的,就是黄金仲!是他贪得无厌,非要去挖那座本来油水就不很大的裕陵妃园寝。张森和介儒这两块软骨头!如果他们当时能够挺得住的话,也不至于让姓云的打开缺口!唉唉,更该责怪那个黄金仲,他如果能听我的话,早洗手不干的话,咱们也早就该到‘八仙桌子’去了!哪里会有今天这种结果呢?你怨我,我又怨谁去呢……”
王慎颓然地垂下头去。
王绍义心里不断地咒骂着已经下落不明的黄金仲,以及最先在云一彪的审问下开口吐实的区长介儒、八区小队长张森。其实,王绍义早就想在捞到不义之财后,尽快逃往深山密林之中的“八仙桌子”长期隐匿起来。如果这样,等风平浪静以后,王绍义父子三人便可以过上吃穿不愁的安逸日子。但是,李树清、刘恩、郭正、纪新、张森这批野心极大的区干部们,在云一彪率领侦破小分队由蓟县来到马兰峪的当天深夜,还主动来叩他王绍义的家门。当时正躺在热炕头上熟睡地王绍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被窝里爬出来探头一望,见这些区干部是由敌工部长黄金仲亲自带领着找上门来的。王绍义急忙爬坐了起来,因惑不解地望着齐崭崭站在他炕沿前的一批共产党干部们,有些吃惊地问道:“黄部长,你们怎么在这种时候……还敢来我这里?应该避避风头呀!”
“怕什么呀?”黄金仲神色诡秘地凑上来,悄声地对坐在炕头上揉着睡眼的王绍义说道,“咱们现在满足可不行,大家还得再到惠陵上去走一趟!”
“天呐!你黄部长莫非就不要脑袋了吗?”王绍义吓了一跳,说:“不是说蓟县公安局的云局长,已经带着一伙人赶到清东陵了吗?我们现在还去,那不是飞蛾投火吗?万一让他们逮住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你怕个什么哟?”黄金仲见从前曾经拼命鼓动他盗窃清东陵的王绍义,如今突然变得如此怯懦与胆虚,不由哑然失笑地说道:“可惜你从前还跟马福田拉过大排,又在张作霖手下当过兵,你什么大的阵势没有见识过呢?莫非还怕云一彪那个土八路?”
王绍义辩解说:“黄部长,怕?我王绍义怕过谁?当年我跟孙殿英和他的师长谭温江也较量过!我这颗脑袋是拣来的,莫非还怕什么土八路吗?可是,鸡蛋总不该往石头上碰啊,现今咱们既然早已经把几座陵的地宫翻了个底朝天,该弄到手的总算都弄来了,莫非一定要往人家公安的枪口上碰吗?我已经听说,姓云的来到马兰峪以后,可是下了狠心来捉盗陵的人的。兵书上不是说‘避其锋芒’吗?敌进我退,这是古来就有的应敌之策呀!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在这种非常的时候,再到陵上去冒风险呢?”
“对!敌进我退,避其锋芒,这些都是当兵人的常识。我黄金仲好歹也在共产党的军队里混过几年,自然懂得这些兵法战略的,”黄金仲见王绍义胆战心虚,激将的手法已经不能奏效,索性开门见山地说道:“绍义兄,我当然也不是不想躲一躲风头。可是不行啊,为什么我现在还想去同治皇帝的惠陵呢?那是因为惠陵的地宫里眼下还有贵重的宝贝没有取出来呢!”
“你说什么?惠陵……到现在还有没有取来的宝贝?”王绍义吃惊地支撑起身子来,望着高深莫测的黄金仲问道。不久,他又将头一摇,说:“鬼话!根本就不可能!惠陵的地宫里有两口棺材,同治皇帝和他的皇后尸体都已经让我们给拖出来了,还能有什么宝贝藏在里面呢?”
“宝贝嘛,恰好也就在那个女尸的身上!嘿嘿嘿,王老兄,这一回你可是失算了!”黄金仲与李树清等人神秘地相视一笑。他这次不再兜圈子,而是直截了当地向王绍义说清了来意:“我告诉你吧,这回没有将惠陵里的宝贝盗掘干净,完全是因为你也并不知道惠陵的内情:同治皇上的那个皇后是吞金自杀的!这是郭助理和刘秘书两个人从老一辈守陵人的口中知道的。绍义兄,那个皇后是因为吞吃了皇宫中的一只金佛才死的呀!你可知道那只金佛到底有多重吗?我告诉你说,那只金佛有半斤多重啊!”
“什么?半斤多重的一只金佛?”王绍义的眼睛豁然一亮,急切地追问道:“你是说那只金佛如今还在皇后的尸体里吗?!”
“正是正是!一点也不错!”公安助理郭正与刘恩凑到惯匪王绍义的身边说道:“正是因为我们已经打听到了这个准确的消息,大家才来找你商议的!那么大的一只金佛哟,如果能从那个女人的肚子里弄出来,可是能变卖许多钱的呀!”
李树清是个极有城俯、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轻易表示态度与观点的人。这时他见王绍义已经动了心,才说道:“绍义,因为惠陵是由你经手盗掘的,那里的门径自然只有你最熟悉。所以,我们和黄部长商量,才来找你的啊!”
黄金仲见火候已经到了,说道:“绍义兄,你是久闯江湖的人,什么样的风波浪险你没见过呢?当年孙殿英、谭温江那么多的国民党军队你都不怕,莫非还在意云一彪带来的那几个土八路吗?”
王绍义蹙了蹙眉毛,狠了狠心,说:“去倒可以。可是马兰峪现在终究是有云一彪的人了!云一彪已经命令民兵将惠陵的洞口给封死了。咱们在这种时候仅仅为了那皇后肚子里的一只小金佛,冒如此大的风险,值得吗?万一让别人给发现了,又该怎么办呢?黄部长,咱可要多加小心呀!”
“胆小没有江山坐!咱们找到那只小金佛以后,大家伙再来享受!”黄金仲将腰间的两支驳壳枪狠狠地一拍,说道:“你老兄怎么比我还胆小?怕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得到那块半斤重的金子才是真的。再说,只有咱们几个人去,目标小,云一彪他们的驻地离惠陵还远着呢?我保证他们不会发现!”
“行,干吧!”王绍义见黄金仲等几个干部如此地怂恿他,只好狠下一条心来,决定再次铤而走险……
当天深夜,王绍义、黄金仲等人又偷偷地潜入进了那座已经被洗劫一空的惠陵。他们先是悄悄打开了那个已经被民兵用碎乱石块堵住的洞口,然后沿着那条长满了青苔的石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幽深漆黑的地宫。阿鲁特皇后的尸体已经被民兵在善后时从湿漉漉的地上抬进了棺椁里,此时,几个人将那具尸体再次抬抱到了棺椁下面的那只“金井”之上。在闪烁的火光映射之下,那具浑身被剥得赤条条的尸体,肌肤上丛生有茸茸绿毛,显得十分骇人。
“他妈的,这娘们在地宫里躺了这么多年,还这么活生生的,莫不是肚子里吃下了什么长生不老的金丹?”黄金仲见其他人都战战兢兢地后退,不敢上前去,愤然地骂了一声,将那支驳壳枪往腰间一掖,虚张声势地向众人一招手说:“都怕什么呀?莫非怕这光屁股的娘们能成精吗?来,捅开她的肚子!”
“是嘛是嘛,”公安助理郭正见谁也不肯上前,就怂恿呆立不动的王绍义说:“怕个什么?死人有什么可怕的?绍义大哥,你不是自称‘贼大胆’吗?活鬼你都不怕,莫非还惧怕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死人吗?!”
“是嘛,王老弟,干这种事非你不可,”李树清老谋深算地阴冷一笑,既想得到传说中的那块赤澄澄的黄金,却又不敢上前去摸那具在火光下闪着绿幽幽光亮的陈年女尸,他也为王绍义打气说,“我们这些人可全是不敢和死人照面的,这么多年当干部还不是光靠嘴皮子功夫吗?”
刘恩也说:“绍义,你干吧,我们都为你站脚助威!”
纪新说:“来,你不敢下手的话,我来帮忙!大家一块干吧,也省得绍义怕咱们大家伙跟着拣便宜!”
“你们都少来吓唬我!他奶奶的,我姓王的怕个什么?告诉你们,别对我用激将法。该干的我是非干不可的。我王绍义这一辈子就连天王老子也不惧怕,难道我还怕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女鬼吗?笑话!”王绍义被这些只吵嚷却不情愿舍力的干部们激恼了。跳动的火光在王绍义那张消瘦的脸膛上闪动,与他那双凶光灼灼的眼睛交相辉映。王绍义心中的邪火蹿起,“唰”地一下子从腰间拔出一只寒光雪亮的匕首,恨恨地嘀咕了一声,毫不迟疑地举起来朝那具女尸的腹部刺扎下去。已经风化的僵尸毫无弹性,“卟卟卟”几刀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