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街档案馆-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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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硬物居然是一颗白骨森森的头颅!
我萎缩在沙发上,眼瞅着老印缓缓俯身把那颗头颅拿在手里。冯多多面色惨白地贴着老印,她的脚步显得很僵硬,当老印总算把头颅放回火麟食盒之内,冯多多才瘫坐在我身边。
老印盯着那颗头颅眼也不眨地拼命抽着烟,飘荡的烟雾光怪陆离,整间屋子呈现出一片恍惚的模样。唯有墙上的挂钟有条不紊的滴答声,才不至让我觉得身在虚幻之中。
这时冯多多轻声地说道:“印老,在火麟食盒里放上一颗头颅,江岸死掉的段飞同志如此行事意欲何为呢?况且,就算三十年前这是一颗鲜活的人头,叶西岭为人见多识广,他也不应该被吓得口吐鲜血,连声喊鬼呀?而郝班长在地下要塞看到它即刻毙命就更加不可思议了!所以,我在想,火麟食盒里的东西是不是已经被人调了包?否者,这件事实在无法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另外,还有那句口令,目前看来似乎跟这颗头颅也没有半点关系……”
老印还在呆滞地望着那颗头颅,他似乎对冯多多的询问充耳不闻。时间像老印手中的香烟一样燃烧的飞快,墙上的挂钟就差一下马上指向八点十五分的时候,老印的双眼终于从那颗头颅上挪开。他扫了两眼我的冯多多,用颓败的口气说道:“你们俩盯着我干嘛?屋子里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你们要不要跟着我一起?”
我们三人坐上绿皮吉普车由天罡路缓缓驶下。凉爽的晚风从敞开的窗子里灌进来,冯多多飘逸的长发打在我的脸颊,忽隐忽现的薄荷味让我悄然闭上双眼。如果心中不是挂念着这桩离奇的案子,我想那夜晚将会值得长久回忆。
老印把绿皮吉普车停在江岸,他缓缓走下车来坐在岸边立着的江碑上。老印向我挥挥手:“赫子,你和多多溜达溜达,过会儿回来找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江岸的甬道上行人稀少。我和冯多多安静地朝前走,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不远处的江桥上,飞快的自行车交叉穿梭,原本尖利的铃声淹没在暗涌的江水之中。这是通化城极其平凡的一个夜晚。而就在这个夜晚,老印却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只火麟食盒,当然,也包括里边装着的那颗头颅。
(224)
当我和冯多多折身回到江碑后,见老印和停在江岸的绿皮吉普车都没了踪影,我们几乎是奔跑着返回天罡路28号院的。赵妈说在此期间老印曾经回来过一趟,他拿走火麟食盒时神情恍惚,甚至连撞翻在地的烟缸都没来得及捡起。老印让赵妈转告我们,让我们在家等他。除此之外,再没有留下任何口信。
我和冯多多忧心忡忡地干坐到天亮。睡意已经被漫无边际的猜测扼杀得干干净净。我瞪着双眼盯着房门,期待再次看到老印那干瘪的身影。三天之后,我的精神已经被这种等待折磨得频临崩溃。冯多多几次把稀粥端到我面前,我却没有欲望吃下一口。
我对老印的担忧开始不可遏制地滑向极端。因为此前我们都是一起行动,而这次他独自离去显然过于蹊跷,就算他真的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告知我们一声的时间总还是有的。还有就是,赵妈说他拿走火麟食盒时神情恍惚,这就更我让忐忑不安了。我突然想起此前卅街档案馆老管理的一番话,他曾说过,为了查清“纸人割头颅”事件的真相,他的儿子离奇失踪,甚至有一位年轻的刑侦员还为此无故送命,死因不明……
于是我把自己的担忧说给冯多多听,她则安慰我道:“印老做事还是有分寸的。我在想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然后迫不及待前去调查了。或者这条线索充满危险,他不想咱们俩受到伤害。”
我对冯多多的宽慰置若罔闻,不能自已地想要出门去找寻老印。冯多多一把扯住我,厉声道:“印老说你做事没脑子,还真是!他已经留下口信让咱们等他,你这样瞎闯乱撞去哪里找他?”她说罢把我按在沙发上,异常安静地说,“听我一次。再等等。”
时间在冯多多紧握着我的手里缓慢地又走了一夜。
清晨的时候,我在赵妈的一声尖叫从恍惚惊醒。在敞开的房门口,老印虚弱无比地靠在上面,他浑身上下的衣物已然破烂不堪,满脸焦黑地歪着脑袋,稀疏的胡须上还挂着一条令人生厌的口水。在他的手里,还紧攥着那只火麟食盒。当冯多多和赵妈费力把他抬到沙发上时,我劈头盖脸就薅起了他的衣领耸动了两个来回,老印缓缓睁开双眼瞟了瞟我,嘟囔出一句:“赫子,你别烦我,让我好好睡一觉。”
当时我真想直接臭扁他一顿。但是说不上为什么,当响亮的鼾声从他稀疏的胡须中冒出的时候,我的双眼突然变得有些温热。在此后我们搭档办案的漫长岁月里,这种类似的场景层出不穷,只是,每次我都会毫无缘由地软下心来。
——或许我的老伙计天生就会令人又爱又恨,而我,偏偏就愿意吃他这一套。
老印足足睡掉了十二个钟头。他醒来后望着冯多多早已准备好的食物喜笑颜开,待他将所有的食物横扫一口之后,打了一个神清气爽的饱嗝。
我早已有些迫不及待,连忙问道:“印老,这回你又找到了什么线索?”
老印的面颊上露出了惯有的狡黠,他说:“线索倒是没有找到。不过,我却查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从老印的满脸自信中确信他此言非虚,于是也跟着咧开嘴笑了起来。
冯多多表现出了少有的激动,她说:“印老,赶紧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火麟食盒,头颅,还有那句口令……这所有的一切,这所有的一切我要立即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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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印慢悠悠地点燃一支香烟,他撅嘴吐出的烟圈翻滚着升上我们的头顶。当烟圈缓缓分散之后,老印的语气变得严肃不已,他说:“这件事情的开端,都源于1946年大年初二的那场武装暴乱。我离开的这三天之中,用掉整整一天的时候去翻阅关于这场暴乱的原始史料,认真仔细地阅读了二十几位暴乱匪首的审讯笔录,结果发现这些人居然躲过了大年初三的全城大搜捕,全部都藏身在当时的日本人住宅区。那名在江岸死掉的段飞同志,当时也跟随暴乱策动首脑藤田实彦一并藏匿其中。藤田实彦曾是日本关东军第125师团参谋长,此人是一位战争狂,那场暴乱完全是他组织策划的。他领导暴乱分子于1946年大年初四着手焚烧暴乱文件,以免给八路军留下证据。这之后发生了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只是后来的八路军审讯者由于粗心大意,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他们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我不禁岔话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如果你查阅的那些史料上没有记载,你又是如何得知这是一件严重的事情?”
老印摆手道:“赫子,你先不要着急,听我把话讲完。其实,匪首藤田实彦早在策动这场武装暴乱之前就已准备了第二套备用计划,他们给这个计划取名为‘婆猪行动’,至于为什么取这么奇怪的名字以及这个行动的内容,稍后我会解释给你们听。由于段飞同志潜伏在他们中间,当他获知这个秘密之后,我想他是心急如焚的。为了把这份情报传递给等候在石人沟的秦队长,他不得已跟暴乱分子展开了搏斗,以求脱身——冯健的供词可以说明这一点,因为在江岸的时候,冯健和郝班长发现他的时候,他满身是血。段飞同志自知自己身负重伤,可能没有办法抵达石人沟跟秦队长会面,所以他危机之中想出了一个主意,利用火麟食盒传递这份情报——即便自己中途身亡,只要火麟食盒交到秦队长手中,那么秦队长也必然会知晓其中的隐义。谁知这一切都因为叶西岭的出现而横生枝节。叶西岭是潜伏在通化城的国民党间谍,从他获知‘万山深锁,一水中分’这句口令来看,他就是这场武装叛乱的参与者,否则这句与‘婆猪行动’密切相关的口令他是不会得知晓的。”
冯多多说:“在那两册卷宗里,我们已经获知叶西岭是沿路跟踪段飞的。既然他是暴乱分子之一,为何他没有下手杀死段飞,还要等到段飞把火麟食盒交给我父亲和郝班长之后再展开行动呢?”
老印气定神闲地说:“这一点非常容易解释。原因有二。其一,当时震江龙为了转移那批红货已经让王老疙瘩找到了叶西岭,他们是准备一同返回小西天的。如果他冒然下手,必然引起王老疙瘩的怀疑,这是其次。其二,毕竟当时整座通化城的戒严还没有解除,加之当时是黄昏过后,想要随随便便杀一个人也并非易事。况且叶西岭旨在那只火麟食盒,没必要脱了裤子放屁。”
我又问老印:“既然如此,叶西岭截获了火麟食盒之后应该就地销毁才是……”
老印不由分说打断了我的叙述:“这一点秦队长已经分析得很清楚了。叶西岭是因为看过火麟食盒里的东西才改变了初衷。也就是说,他已经猜到了火麟食盒里的所隐含的秘密。虽然他为了贪图跟秦队长的较量,把整件事情搞得复杂不已,但就凭他没有销毁火麟食盒这一点,足以说明他还是分得清大是大非的。”
冯多多说:“那么,火麟食盒里装着的真的是一颗头颅吗?如果是的话,我就更加搞不懂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一颗头颅怎么会表达出‘婆猪行动’的含义?除此之外,叶西岭见到它口吐鲜血,郝班长见到它无故丧命就更让人费解了。印老,你可否解释一二?”
老印从怀里掏出一张对叠着很工整的美术纸,他边展开边说道:“因为那并不是一颗普通的头颅。头颅的主人生着一种罕见的怪疾,民间俗称巨眼病。”说着,老印将那张美术纸摊在茶几上。
我和冯多多连忙俯身观看,只见美术纸上画着一位年迈的妇女,她的右脸颊生长一嘟噜硕大的肉球,红里泛黑的肉球把整张脸撑得面目狰狞。更加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肉球的中央,居然还有一个腐烂的孔洞!
我被这张画像吓得瞠目结舌,支支吾吾地说:“这,这……印老,怎么会是这样?”
老印说:“这只是一张画像,你就觉得吃不消。倘若是在夜晚,你见到这样一颗头颅躺在火麟食盒里,难道你不会连声喊鬼吗?这便是叶西岭为何吓得口吐鲜血的原因。当然,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我们不能忽略,当时的他已经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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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多多提出了她的质疑:“印老,我想知道这副画像是你如何得来的?不会是你根据那颗白骨森森的头颅妄自想象出来的吧?”
老印笑道:“画像的确是源自头颅,但并不只是想象。那天我拿走火麟食盒之后去找了一个老朋友。他在整个公安系统名声在外,外号孙泥子。孙泥子有一手绝活,他可以根据人体骨骼的生长情况,然后用泥巴来复原死者生前的相貌,虽说不能达到一模一样,但也能做到八分。靠着这手绝活,他帮助刑侦人员破获了不少大案。”
冯多多继续着她的疑问:“可是,就算这颗巨眼头颅异常恐怖,郝班长见到它后的突然死亡也显得有些蹊跷,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老印对冯多多说:“你的疑问也是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可是后来我把卷宗里记载的所有细节又回想了一番,终于灵光闪现找出了答案。因为这颗巨眼头颅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郝班长多年未见的亲娘!”
老印这番话让我彻底惊呆了!我张着嘴巴连连摇头,嘴里嘟囔着:“怎么会是这样……这么会是这样?这简直太令人费解了。好班长的亲娘怎么会被段飞割下了脑袋?这一点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老印叹息道:“或许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我在查阅那些原始资料的时候,特别是那份匪首藤田实彦的审讯笔录,其中记载了段飞逃命的简略过程。由于当时二十几位暴乱分子害怕身份暴露,他们在追杀段飞时并没有用枪,而是用刀刺入了他的胸膛。他们以为段飞已经毙命便赶紧返回继续藏匿。不料事情的经过却被过路的妇人看在眼里,她就是郝班长的亲娘。她看到有人倒地连忙大声呼救,暴乱分子本来是想杀她灭口的,可是这时候八路军已经通过群众举报查清了暴乱分子的藏身处,他们的及时到来救了段飞一命。可惜那些八路军为了捉住藤田实彦根本没有理会段飞……另外,在咱们阅读的那两份卷宗里,冯健也曾跟随郝班长回到城里的部队找过他娘,但是他们并没有找到。这个结论就是依据这些得来的。而且,这个结论是唯一的,能让身体强健的郝班长顷刻间毙命,难道还有比见到亲娘的头颅更直接的方式吗?因为两种资料的记载的内容只有这么多,以下就是我的推测了:身受重伤的段飞苏醒后看到了妇人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