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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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
作者:覆
第一卷 人虫
第一章 极品珐琅彩
第一章 极品珐琅彩
伦敦切尔西区约克大街
此刻正值下班高峰,交通异常拥挤,无法前行的车主不停的按着喇叭希望前面的车能早一点开动。“吔呼!”一身嘻哈打扮的方飞羽以娴熟的技巧踩着滑板在车流中快速行进。
罗森古董店门口,踩着滑板的方飞羽突然转体90度一个横向刹车,单脚一勾,滑板就到了他的手上。
“古铁雷斯先生,在吗?”方飞羽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古铁雷斯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葡萄牙富翁,罗森古董店的老板,同时,他也是方飞羽所在的剑桥大学国王学院的教授,方飞羽在那里就读经济学和文物鉴定学。
“方飞羽,你好!”古铁雷斯向店里的保安头头交代了几句,用蹩脚的中文向方飞羽打招呼。
“古铁雷斯,你的中文说得真好。”方飞羽摇着头用葡萄牙语说道:“但我一句都听不懂。”
古铁雷斯用葡萄牙语问方飞羽道:“方,听说你要回国了。”两个人边走边聊,一路走进办公室,虽然是师生关系,但两个人的私交非常好,日常交流都用的是古铁雷斯的母语葡萄牙语。
方飞羽点头说道:“是的,晚上的机票,我是特意来向您告别的。”
“中国,一个古老的国度。”古铁雷斯说道:“上帝啊,你带我一起去吧。”
“这个不用麻烦上帝,随时都可以去的。”方飞羽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看到古董店大厅的另一端,有几个人在谈着什么,他问道:“你还有客人?”
古铁雷斯说道:“他们在协商预展在我这里的拍品,一件很漂亮的青花。”罗森古董店在欧洲业内享有很高的知名度,和佳士得、苏富比这两家拍卖界的大鳄关系密切,许多即将推上拍卖台的物品都会在这里预展。而拍品在正式拍卖前,有实力有背景的买家都可以和卖家进行协商交易,2007年9月,澳门赌王何鸿燊就在苏富比拍卖会举行的前夜以协商的方式,用6910万港币购得马首铜像。
“我的天,你真不了解中国瓷器,那不是青花,是珐琅彩。”方飞羽说道:“我去看看。”
“珐琅彩?”古铁雷斯不明所以的问道:“这又是什么?”白瓷、青瓷、青花、三彩、五彩、粉彩、珐琅彩,外国人永远搞不清楚中国瓷器到底是怎么回事。
2005年10月,在香港苏富比秋季拍卖会上,一件高仅为十几厘米的乾隆珐琅彩古月轩题诗花石锦鸡图双耳瓶以1。22亿人民币成交,目前,这类珐琅彩存世仅有四件,其他三件分别在中国天津博物馆、瑞士和英国两个私人藏家手中,方飞羽觉得奇怪,难道英国的收藏家要出手吗?
交易的双方粗看都是中国人,但其中个别人细看又有些不像,多半都是掺杂了外国血统的外籍华人,就像台湾早期的歌手费翔。卖家出来说话的人是一个身穿长衫的儒雅老者,这一身打扮在中国绝对另类,但在海外的华侨中很常见。
买家是一个身穿休闲装的中年男人,他的左边是一位戴着棒球帽大框墨镜将自己的容貌遮得严严实实的女子。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方飞羽还是可以肯定,这绝对是一位没有外国血统介入的中国女子,从她的身材基本可以确定她还应该是一位美女。她的项链很奇特,是一件挂着红绳的玉辟邪——一种传说中能够驱魔辟邪的猛兽,很具东方气息。
在中年男人的右边,还并排坐着三个五十岁上下的长者,一看就知道是颇多见识的学者,他们显然是中年男人请来辨别真赝的。在这两拨人的身后,不远不近的站着好几个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目无表情的混血年轻人,好家伙,两边的来头都不小,这些人看上去就不是善茬,应该是两边的保镖。也许是觉得方飞羽靠得太近了,中年男人身后的一个保镖上前拦住方飞羽,用纯正的英文说道:“先生,对不起,这是私人聚会。”
“没关系,请这位先生过来吧。”那位美女倒是很客气,她用英文对保镖说完话之后又用中文对方飞羽说道:“先生,您好。”
方飞羽有些受宠若惊,自己着实不是一个受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待见的男人,他点了点头,说道:“您好。”
接着,美女指着三个学者旁边的一张椅子说道:“先生请坐。”
方飞羽知道自己只怕是沾了十四亿同胞的光了,在国外看到国人都有一种亲切感,这位美女多半是在爱屋及乌。
“谢谢。”方飞羽坐在了那三位学者的旁边,美女也没有继续搭讪的意思,站到了中年男子身后。
此刻,中年男子正将那个花瓶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鉴赏着,方飞羽看出来了,这虽然是珐琅彩,但不一定是古月轩,至少不是那仅存的四件之一,因为古月轩的瓶子都很小,现藏于天津博物馆的清乾隆款珐琅彩芍药雉鸡玉壶春瓶也只有手掌高,可以直接放在手掌中把玩。而且古月轩的瓶子上面都有题诗,图案全是花石鸟虫鱼。
眼前的这件珐琅彩瓷的品质和款式与清乾隆款珐琅彩芍药雉鸡玉壶春瓶相若,也是玉壶春瓶,但高达三十多厘米,器型要大了很多。还有一个显著的区别是,这件珐琅彩瓷上面绘制的图案有人物,全图是淙淙流动的溪水旁边的花团锦簇中,一位清雅的少女在抚琴,绘图上的古典女子绘的栩栩如生,让人仿佛有一种听到古琴声弦的幻觉,古人的工艺令人惊叹,居然可以在瓷器上将花草人物描绘得如此逼真细腻。
中年男子对花瓶相当满意,点头道:“嗯,釉质洁白,绘画精细,果然名不虚传。”他说完话之后,将这个花瓶交给他左边的学者,三位学者一边传看,一边在小声的说着什么,还不停的点着头,显然很认同中年男人的观点。
最后一位学者双手捧着花瓶递向方飞羽,方飞羽连忙伸手去接,但那位学者想想不对,递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弄得两手做“接物”状的方飞羽尴尬至极。不过,人也没做错什么,那美女只是看到同胞的份上让方飞羽旁观看热闹罢了,没必要让他看的,再说,就方飞羽那一脸什么都不懂的棒槌样,给他他也看不懂。
中年男子接着说道:“如此轻薄的胎体还能烧制出如此大的器型,说她巧夺天工也不为过,不愧是传说中的古月轩少女临水抚琴玉壶春瓶!”
古月轩少女临水抚琴玉壶春瓶!方飞羽有些吃惊,他吃惊的不是这件珐琅彩瓷也是古月轩,而是这个中年人居然知道有这个少女临水抚琴玉壶春瓶。珐琅彩是康熙年间由法国传教士传入中国的一种颜料,在康熙中期开始在瓷器上使用,乾隆时期技艺逐渐成熟,开始在皇宫中搭窑烧制。如果说瓷窑分官窑和民窑,那么珐琅彩既不属于官窑也不属于民窑,而是唯一的皇窑。珐琅彩瓷器标志着当时制瓷业的最高工艺水平,除少量绝无瑕疵的精品可供皇家使用外,其余成品绝不可以外流,必须全部销毁。
而且,为了保密,没有一个工匠可以单独掌握整个珐琅彩的烧制过程,而且掌握了部分工艺的工匠还只能收一个徒弟,在死之前才能口口相传,但当时的人想不到,这样,密是保住了,却直接导致了这种工艺的失传,在那个年代,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到善终,自然死亡的。
所有的这些,都是一般人的了解,方飞羽却从一个隐秘的渠道知道,古月轩确实是有这种珐琅彩瓷传世的。他能了解这些,跟他的家族有关,而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老者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珐琅彩瓷的绘图是由当时最顶尖的宫廷御用画师所绘,他们将中国水墨风格和西洋油画技法完美结合,由于彩料较厚,摸起来有凸起的立体之感,其艺术成就之高,就连如今的西方油画都难以媲美。”
中年男人拿出放大镜继续验看花瓶,他指着放大镜对身后的女子说道:“我之所以觉得这是真的,不是因为她的精美,而是她的瑕疵,你看,彩料之间就有细小的冰裂纹,典型的珐琅彩瓷特征。”
中年男子身边那位年龄最长的那位学者附和道:“这少女临水抚琴的图案是在白瓷素胎上勾勒而出的,历经烧制却依然栩栩如生,充分体现了中国瓷器美学从形的体验到神的感受,不愧是举世无双的精品。”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叶先生一行都是行家,倒省了我多费一番口舌。”
中年男人又翻看了一会儿,接着说道:“这款识是用蓝彩书写的楷体中文笔力雄浑、刚中带柔,具有明显的乾隆时期款识特征,当时的款识楷体远远多于篆体,古月轩更是没有篆体款识。”中年男子接着说了几个特质之后,直接了当的对老者说道:“开个价吧。”
“本来我不想出手的。”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无奈急需现金用以周转,就两千万吧。”
在英国说两千万当然不是指人民币而是指英镑,那就是3亿多人民币了,目前世界上成交价格最高的瓷器是鬼谷下山元青花大罐,在英国佳士得的拍出价是1400万英镑,折合人民币2。3亿元,相比之下,这个珐琅彩瓷的报价无异于天价。但考虑到乾隆珐琅彩古月轩题诗花石锦鸡图双耳瓶1。22亿人民币和乾隆珐琅彩杏林春燕图碗1。6亿人民币的成交价,器型大于该器三倍的少女抚琴玉壶春瓶这个价钱又在情理之中,况且,她不同于珐琅彩瓷中常见的盆、碗之类的卧器,是极其罕见的立器。
中年男人想了一下,问道:“能不能少一点?”
“我说两百万你会要吗?”老者长叹一口气,说道:“这是最低价了,虽然比起拍卖底价要高了许多,但我相信一个月后的拍卖会最终成交价应该不止这个价钱。作为炎黄子孙,我也不希望这件极品珐琅彩被外国人买去,所以,我知道是叶先生有意购买之后才力排众议过来和您商谈的。”
中年男人将手中的花瓶再仔细看了一遍,望向左边的那三位学者,其中年龄最长的那位学者微一点头,表示赞同,中年男人爽快的说道:“好!我马上给你开支票!”
一个带着墨镜的年轻人将一个皮包递给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拿出支票薄开始签字。
“请问,能把这个花瓶给我看一下吗?”所有人一起望向说话的人,正是方飞羽。
中年男人楞了一下,他的女儿他当然了解,女儿只是看在同胞的份上让眼前这个年轻人坐下旁观,而他居然会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
“父亲,为什么不呢?”中年男人身后的女子看了方飞羽一眼,说道。
中年男人瞟了方飞羽一眼,说道:“年轻人,你小心些。”不能不说中年男人承担着风险,如果方飞羽不小心打碎了,他是要承担责任的。
方飞羽淡淡一笑,说道:“放心。”
花瓶交到方飞羽手上,中年男人很快签署好了支票,正当他准备交给老者的时候,方飞羽问道:“等一下。”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方飞羽说道:“嗯,不好意思,能等一等吗?”
中年男子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可笑,但还是礼貌的问道:“这位先生有问题吗?”三位学者也觉得有些可笑,刚才方飞羽说他要看看本来就显得没什么底气,别人给他看是因为不好意思拒绝,但这家伙却还要发表一点意见,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呢——蹬鼻子上脸的精神。
方飞羽说道:“是有一点小问题。”
中年男子面对这个奇怪的年轻人,问道:“你说说看。”
方飞羽很平静的说道:“虽然这个花瓶本身的价值也很高,但我觉得,这花瓶有可能是假的。”
“怎么可能?”中年男子似乎对自己的鉴定很自信,老者还没问,他就先问了。
方飞羽说道:“笔力雄浑、刚中带柔,你对乾隆楷书款识的见解很正确,而且古月轩的珐琅彩瓷也确实没有篆体款。但这件珐琅彩瓷恰恰是个列外,你既然知道这是一件古月轩,那就应该知道高山流水、金童玉女的传说,而另一件同窑烧制的少年登高吹箫玉壶春瓶就是篆体款的。”
“什么?你居然知道还有少年登高吹箫玉壶春瓶?”中年男子的惊讶不亚于刚才方飞羽的惊讶。
方飞羽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继续说道:“你再看瓶颈上的珐琅牡丹纹,此器的牡丹娇艳欲滴,花瓣的过渡色完全达到自然实物的叶片过渡色,典型的‘院画’工笔画,确实是不可思议的艺术成就。但这种手法只流行于雍正时期,喜欢清雅纹饰的乾隆并不推崇这种手法,因此,乾隆年已经很少采用了,这种御用瓷器受皇帝个人喜好影响很大,每个时代的潮流是不一样的。呃,我只知道这么多了,告辞!”接着,方飞羽对他身后的女子笑了笑,转身走了。
瓷器的记年款和纹饰都有一定的规律性,每个时代的纹饰和款识都有自己的时代特征,这就像如今服装流行的款式一样,虽有往复,但每个时代是不一样的。其实这些区别都很细微,但只要仔细观察揣摩,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