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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二类死亡-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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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蛋瘦肉粥。”女孩像念公文一样回答道。

我终于忍不住了:“老板娘,你已经问了她三次了。”

“哦?”老板娘疑惑地看着我,“不可能吧?她刚刚才进门啊。”

“她比我还先来,”我说,“我的粥都快喝完了,她的还没上呢。”

“是吗?”老板娘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很快的,你等等。”她转身走了,女孩感激地对我笑了笑,我也笑了笑。

刚喝了两口粥,老板娘又来了,站在那女孩身边,带着一副从来没见过她的神情:“你要点什么?”

“皮蛋瘦肉粥。”我和那女孩同时说。

老板娘又转身走了。

“你还是叫老板过来吧。”我指着正在柜台上玩游戏机的饭店老板对女孩说。

女孩摇了摇头:“没用的。”她朝老板招了招手,老板热情洋溢地跑了过来:“要什么?”

“皮蛋瘦肉粥。”她说。

“好的。”老板笑眯眯地道。

我想这下子她总算可以吃到皮蛋瘦肉粥了,不料那老板转身之后,并没有走向厨房,而是回到柜台前,重新玩起了游戏。

“老板。”女孩又朝他招了招手,他再次热情洋溢地跑了过来,仿佛之前从来没见过这女孩一般,笑眯眯地问: “ 要什么?”

“皮蛋瘦肉粥。”

……

老板和老板娘的服务态度极好,他们轮流跑过来问女孩要点什么,女孩重复要了20多次皮蛋瘦肉粥,那两个人也就忘记了20多次。起先我觉得很好玩,到了后来,我渐渐觉得事情不对劲,莫名地感到一种恐惧。

看到我的神情,女孩笑了笑:“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刚开始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她用手指点了点我,“你信不信?只要你一转身,肯定也得忘了我。”这话要是在我进店之前说,我无论如何不会相信,但是现在,我却觉得她说是真的,她要我转身试试,我没有试。

“怎么会这样?”我问她。

“不知道,”她耸了耸肩膀,“就这样了。”她的神色中露出一种深深的倦怠,仿佛什么也不想多说,招手将老板和老板娘全都叫来,将一大碗辣椒水泼在他们两人身上,那两人起先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之后暴跳如雷,眼看就要打她的时候,她站起来走到了两人身后。

老板和老板娘脸上露出了迷惘的神色,我紧盯着他们,心跳得异常迅速。

“啊?我的衣服被弄脏了,”老板娘忽然叫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拭着自己的衣服,同时留意到老板的衣服上也在朝下滴着辣椒水,连忙也帮他擦着,“肯定是你打翻了辣椒水。”

 “我没有,肯定是你!”老板说。

他们谁也不记得刚才那一幕了,女孩在他们身后冲我笑笑,他们看到我惊讶的神色,回头看见那女孩,两人立即笑着问:“你要点什么?”

“皮蛋瘦肉粥。”女孩说。

我面前的皮蛋瘦肉粥早已冷却凝固了,听了这么多遍的“皮蛋瘦肉粥”,谁也不会再喜欢吃这道食物了。我惊骇无比地看着那女孩,不仅仅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还因为,在她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让我心里的某些捆得紧紧的谜团慢慢地散开了,真相似乎就要显露。我正要继续问她,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接过来一听,是妈妈。

“聆聆,你在上班啊?”

“嗯,是啊,你呢?”我一边回答一边看着那女孩,她没有再坐在我面前,满店溜达着,慢慢欣赏着墙壁上五颜六色的广告画。

“这几天天气变化大,换衣服要注意,别感冒了。”

“知道,你也要注意身体。”我没告诉她我已经感冒了,不然她又要着急了。

“我最近看到有个女孩穿了一双靴子很漂亮,我帮你买了。”她喜滋滋地说。

“啊?什么款式?”

……

我渐渐聊得忘记了时间,心里涌起了对家里的强烈思念,恨不得现在就回家去。这种感觉来的十分突然,并且不可遏制,我觉得自己非回去不可了。

“妈,我明天回家吧?”

“你不用上班吗?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就是想你了。”

“哦,你想回来就回来吧,不过要过几天,我这几天在旅游……你爸爸要和你说话!”

爸爸抢到话筒之后,又聊了好半天,这才挂了。他们两人目前都在黄山旅游,两人一开心,就想到了我和哥哥,分别给我们打了电话。我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思念淹没了,要不是他们还在外地,我真的会立刻赶回家去。

思念一旦开始,就无法结束。我坐在已经变得冰冷的皮蛋瘦肉粥面前,脑子里想着的不仅是我的家人,还有一些亲戚朋友和过去的同学,我一个一个地想着他们,觉得自己非见到他们不可。

非见到不可!

我匆匆忙忙地站起身来,忘记了其他的一切,急匆匆地跑进了云升街六号,跑到302号房,甚至连鞋子都顾不上脱,就这样一直冲到自己的房间里,翻出旅行箱,将衣服朝里面乱塞。我不知道自己具体要到什么地方去,可是我知道,那些我思念中的某个人、某个地方,我必须到他们身边去。为什么必须去?不知道,必须就是必须,为什么必须要吃饭?真是奇怪,人们满足肠胃的要求从来不需要理由,满足头脑的需要为什么就该有理由?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那就是我在想念着他们,就像我的肚子饿了会自然渴望食物一样,我忽然就这样渴望和我所认识的所有人见面。

我就是不想一个人呆着。

正在整理行李时,有人敲门。我气恼地骂了一声“讨厌”,快步走去打开了门。

是昨天那个扶我上楼的人,他看到我,腼腆地笑了笑:“你好,我是住在对面的邻居,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他的话总是这么怪,说得好象是第一次见到我一样。不知为什么,看到他,我心里的思念忽然不那么强烈了,想起昨天那一幕,我感激地说:“昨天谢谢你了。”

“不用谢,”他走了进来,凝视着我,“你看来好像好多了。”

“是啊,今天上午吊了水,退了一点烧。”

他笑着正要说什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脸上被一种强烈的狂喜占据了,他猛然抓着我的胳膊:“你刚才说谢谢我?”

“是啊,”我点点头,甩开他的手,“昨天要不是你,我真的没力气上楼呢?”

“你说昨天?”他狂喜地看着我,“那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的眼睛热烈地期待着什么,闪闪发光,脸上的线条因为紧张而绷得紧紧的。见到这副神情,我觉得有点害怕,朝后退一步:“你是住在对面楼里的邻居……昨天你告诉我了。”我猛然记起,这人毕竟还是个陌生人,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就随便让他进来了?我朝他身后看了看……从敞开的房门里可以看见云升街六号黑乎乎的楼道,即使是白天,这里也看不见其他人。我暗暗提高了警惕,想着自己没有值钱的东西,大不了将刚发的工资奉上……

听到我这么说,他的脸失望的松弛下来,将脸别向一边,掩饰着自己的表情。某种闪光的东西从他眼睛里消失了,他整个人都仿佛暗淡了许多。这种失望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另一种神情代替了。他眉头微微一挑,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蓦然转头直盯着我,双眼中涌出一种巨大的悲哀和恐惧,这种恐惧直接感染了我,我忽然觉得汗毛倒竖,仿佛已经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你怎么会记得?”他呢喃般地悲鸣着,“为什么连你也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所说的话,就像一根火柴落到火药桶里,点燃了我脑海里潜伏了许久的一些东西,我的头脑因为某种爆炸般的发现而剧烈疼痛起来,以至于我的整个身体都因为这种疼痛而摇晃起来。

“你头疼?”他赶紧扶着我坐到沙发上,声音忽然重新充满了喜悦,“你头疼?对,你头疼,”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原来如此!”

 我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高兴,现在,我只想远远地离开他,刚才在我脑里的某些发现,让我知道,对我来说,他比陌生人更加陌生。

“我怎么没想到呢?”他如释重负地看着我,“太好了,原来只是头疼。”

“你是什么?”我自己也没想到,就这样问出了这句话,话一出口,我赶紧捂住了嘴。什么头疼太好了?他们总是习惯让人头疼吗?对的,一定是这样,就像孟玲让欧阳头疼一样。

我的话让他愣了一下,他仿佛没听明白,似乎还想说什么,眼睛一斜,看到了什么东西,又怔住了。

这次是真正的绝望与恐惧同时出现在他脸上,这种感情强烈得掩盖了他的全部身体,以至于他的实体仿佛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身体上承载着的沉重的情感,看到他的表情,我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快要被那种恐惧的重量压垮了。而我自己是的确已经快要被恐惧压垮了……家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人,已经有几分令人心生警惕;而这个陌生人,比一般的陌生人更加陌生,就足以让人恐惧了,更何况,这个双重意义上的陌生人,情绪变化如此之大,让人就像坐在火药桶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爆炸……“请你出去好吗?我想休息了。”我轻声说。

他仿佛没听到我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放在房间门口的旅行箱,不能置信地问:“你收拾旅行箱干吗?”

“这个不用你管,我真的想休息了。”我偷偷掏出了手机准备报警。

“你是不是想家了?”他问,“你是不是突然对所有熟悉的人都产生了强烈的思念,觉得非回去看他们不可?”

“对,你走吧!”他说得很对,当然,他本来就知道一切,所以他当然知道我会有什么感觉了,是不是这样?我更加害怕了。他察觉到我恐惧的神情,怔了怔,苦笑一下:“你别害怕,我这就走。”说着便起身朝门口走去,我跟在他身后准备关门。走出门外,他转过身来,像是有话要说。我等了一会,他却只是怜悯地看着我,见我打算关门了,这才开口道:“江聆,你是不是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人?”

我用力抓着门把手,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原本在这个时候就可以知道真相的,但是我当时是这么害怕,而他也被他所发现的事情狠狠打击了,我们谁都不想多说什么。他筋疲力尽地看着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转身下楼了。

我看着他慢慢走下去,犹豫着是不是要向他问那些问题,他忽然又回过头来,认真地道:“江聆,你肯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会让你知道的,不过,”他想了想又道,“我得好好想想再说,你只记住一件事:千万不要独自一个人呆着,无论如何不要离开南城。你记住我的话!”说完,仿佛要躲开什么似的,他快步地跑下了楼。

为什么不要独自一个人呆着?会有危险吗?

为什么不能离开南城?

我不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无来由地打了个寒颤,赶紧关上了门。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28

突然而来的强烈思念,因为这个陌生人的来临,又突然消失了。我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很重要的一点:为什么孟玲会在我们的房间里留下那么多的痕迹。

她之所以在这个房间里留下那么多的痕迹,不是因为她曾经来过这里,而是因为,她一直就住在这里,就在第三间客房,她一直就和我们住在一起。在小饭馆吃皮蛋瘦肉粥的时候,我已经隐约地知道了这个,但是那时候,那种有些不正常的强烈思念,让我无暇顾及这么多,直到刚才,那个陌生人所说的话,才让我确定了这一点。

当我坐在小饭馆里,有一小会,头没有那么疼的时候,回想起昨天在租书店的那一幕,发觉那不像是骗局。去租书店旁边的药店买药只是一个偶然的行为,连我自己事先也并不知道自己要去那里买药。至于走进租书店,则更加偶然,租书店的老板怎么可能在我偶然走进租书店里那么短短的时间内,就制造出这样的骗局?

何况那个黑衣人在我进去之前就已经在那里了。

当坐在我对面的那女孩叫了无数次皮蛋瘦肉粥、而老板和老板娘也将这事忘记了无数遍时,我更加确定这一切并非骗局……还是我和许小冰讨论过的原因,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参与到同一场骗局中来。

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孩,故意将辣椒水倒在了老板和老板娘身上,在那女孩从他们眼前消失之后,他们却丝毫不记得这是怎么回事……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恍然大悟了,如果不是因为妈妈那个电话,我可能已经拉住那女孩问个明白了。老板和老板娘的表现,让我想起了许小冰和我对于孟玲那些东西反应……两者完全一样,对于某些痕迹,我们都不知道从何而来。而现在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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