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坛城-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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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行出咖啡馆三十多米,拉克斯追出来,以流利的日语喊道:“看来围棋蕴含着深奥的战略,西方人不知道这种艺术,太可惜了。先生,您有没有兴趣到南美教围棋呢?”
南美迁居着许多法国人,有两百年来的殖民者,也有近年为躲避欧洲战火的人。两位法国青年即将去智利,在一所中学任数学教师,同时就聘于南美国际象棋联合会。拉克斯向林不忘保证,他可以提供南美的国际象棋爱好者学习围棋,课时费可观,且是一份具有传播文化意义的事业。
林不忘回答:“南美很大很浪漫……我喜欢。”
拉克斯留下他在法租界的住址后,林不忘和前多去了近爱多雅路。林不忘想买一瓶南美红酒,走私贩子说只有南非的。林不忘便买一瓶南非的,吩咐前多送给俞母作纪念,告诉她是南美的。 林不忘还买了一只葡萄酒杯、一支启瓶器,前多问:“真的要去南美?”林不忘:“日本人该去南美。”
当晚,俞母睡前喝了一杯红酒。酒瓶商标上印着好望角地形,那是非洲大陆的典型标志,俞母未看过世界地图,对此没有概念。她用酒杯碰一下商标上的好望角,低语:“林君,你去了一个多么怪的地方。”
碎石房外间,俞上泉痛得醒来,觉得一根烧红的铁丝从胃部插到睾丸。仍是布条悬着两臂,以站姿睡眠。将手臂从布条里抽出,摸出腹部凸起一个半厘米高的圆丘。
掀开内间布帘,见平子和索宝阁相拥而卧,响着和缓呼吸声,散发甜腻味道。捂小腹,俞上泉行出碎石屋。
每走一步,痛感均如火烧,但不走,腹内便像有一只毛虫啃树叶般咬着肠壁,恶心得令人发狂。走到村长家门口时,不见村长,村长摔断尾椎骨后便不再坐门口了。
藤椅上落有一片枯干竹叶,薄如纸张。
盯着椅面,俞上泉泛起一个不确定的记忆:在击溃广泽之柱的前夜,赵大、钱二跟他讲了自在门速成法后,他如今夜一般,在两女熟睡后独自夜行,经过村长家门时,村长喊声:“泉啊,还不睡啊?”他喊声:“睡你的吧。蠢货。”
——以往夜行,一问一答之后,村长不再言语,俞上泉就此走过,而那夜村长多出来一句话:“到家里来吧。”
……仍不能确定那晚自己有没有走入村长家。连走四天的地方,似乎在一口锅里,上不见日月,不是正常民居……
推开村长家门,俞上泉穿过门廊,见中央天井下坐着村长和段远晨。段远晨坐在藤椅里,村长反坐在自己藤椅的扶手上,居高临下地持着酒壶。
壶嘴洒出一道白链,落人段远晨左手杯中。酒飞两尺,未溅一滴。
段远晨发出赞赏的笑容,村长解释:“不是武功,是手熟。早年我在京城茶馆跑堂,三步外倒水——每个跑堂的都可以做到。”
懒汉兄弟远远坐在堂屋门槛上打瞌睡。俞上泉捂小腹走来,段远晨视线不离村长,对俞上泉说:“俞先生,你的疝气发作了吧?”
俞上泉不知何为疝气,停下脚步。段远晨对村长言:“你容他在你家连走四天,却不教给他防止得疝气的方法?”
村长抿口酒:“连走四日,本是非常之法。防住疝气,或许便练不成武功。世上的事,有一成必有一损。”
段远晨深有同感地“嗯”了一声,仰杯讨酒,村长手腕微转,飞酒注入杯中。
村长:“原本我已骗过你了,只因藏了俞上泉四天,方被你看破。好人难做。”段远晨笑笑:“有一成必有一损。”
俞上泉腹内痛感又生,逼迫得在院中走了起来,如笼屉上活蒸的螃蟹,往返横行。段远晨瞥一眼,语带怜惜地说:“咱俩作个君子之约,谁存活下来,谁就负责治好他的疝气。”
村长:“疝气在医院只需动个小手术。”
段远晨:“你是一代高手,别说外行话了。武功上得的病,只能以武功治。”
村长呵呵笑了,应下君子之约。两人均低头抿酒,狂走的俞上泉似乎感受到什么,硬生生立住不动了。
村长:“碰一杯吧。”段远晨点头,举杯相碰。
一碰之间,村长两腿顺着藤椅扶手向后滑出,似在空中凝定了两秒,突然以跪姿跌下,响起膝盖骨碎之声。
段远晨赞道:“好功夫!”起身向俞上泉招手:“俞先生,能扶我走过去么?”俞上泉如被招魂,上前扶住了他。
行到村长跟前,段远晨举着手中酒杯,如送别远行的老友,充满温情:“走好。”村长膝下淌着淤黑血迹,双膝已碎,而手中酒杯完好。
村长目光坚定,持杯相碰。响起微小而悦耳的碰杯声,可能是瓷器所能发出的最好听的音质。
村长双膝未有一毫移动,上身后仰,贴于地面,如合上一本书。手中的酒杯仍未碎,而双眼成了两个血泉,涓涓冒血。
段远晨盯村长尸体片刻,遗憾摇头:“我杀错人了,你不是李门道首。”吩咐俞上泉将自己扶回藤椅,自斟自饮地喝酒。
俞上泉站在他身旁,大脑一片空白,忘了腹内痛线。
大门轻响,段远晨的英俊随从用手枪押索宝阁、索叔、平子走进。段远晨皱眉,一指平子:“你怎么把她也押来了?”
英俊随从一指索宝阁,惊恐辩解:“她俩睡在一块,我弄醒了一个,两个都醒了。”段远晨十分恼火:“漂亮男人都很蠢——我该信这句老话!”
平子大喊:“俞君!”飞跑过去抱住俞上泉。英俊随从惊得说不出话,向段远晨做出复杂的手势,表示不是自己没拦着,而是这个女人太冲动。
段远晨两手捂住额头,避免愤怒晃头而震动大脑,不看随从,对平子阴惨惨地说:“夫人,请不要再叫了。这里只能我说话,如果你再叫……请看,地上已经有一个死人了!”
平子目光搜寻地面,发现村长尸体,一声惊叫。
随从快跑过来,枪指平子,眼中露出惩罚的快感,只等段远晨一声令下。段远晨一手按额头一手托下巴,最大限度地保证头部稳定,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不是她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说……跟愚蠢的人在一起,我也变得愚蠢了。”
稍许,段远晨放下手,一脸平和地吩咐索宝阁跟俞上泉、平子站在一起,命随从看住三人,命索叔把自己推到懒汉兄弟跟前。
懒汉兄弟坐在堂屋门槛上,各依一侧门框打盹,鼾声香甜。段远晨像看到一对可爱的小猫,被打动得满面慈祥:“我原以为你俩是道首的保镖,现在才觉悟道首不见得是一个人,地下组织的首领往往是两个人,以防其中一位出事,还能有一位行使指挥权。”
懒汉兄弟鼾声的频率没有丝毫变化。
段远晨:“不是你俩没有救村长,令我得出了这个结论。因为村长身上是雪花山武功,雪花山是另一种信仰,雪花山的人不会做李门的道首,他只能是你俩请来的保镖。”
懒汉兄弟依旧睡着,段远晨止住话,眼神斜向东厢房。顺着东厢房的暗影,走过来两位穿蓝衫的人,是赵大与钱二。
他俩向段远晨作揖,钱二:“你出手无情。有一件事,我俩想在你动手前问清楚,这件事纠缠我俩多年,他俩死了便永无对证。”
段远晨嘴角挂着怪异笑容,摆手让索叔将自己拉后。藤椅撤开后,赵大、钱二站到堂屋前,赵大朗声言:“1926年,自在门有三对高手加入国民党,TJ团发动兵变占领南昌时,他们奉命入南昌城刺杀TJ团首领叶羽汀,就此下落不明。”
懒汉兄弟各打个哈欠,换了睡姿。
钱二:“我俩推测,三对高手间发生内讧,一对高手击毙了另两对。他俩欺师灭祖,信仰西方虚无主义的邪恶学说,加入TJ团。”
懒汉兄弟坐正上身,哥哥是困得睁不开眼的样子,鼻音很重地问:“你俩是自在门的?”赵大恭敬回答:“1932年,自在门有五对人加入中统。”
懒汉弟弟伸个懒腰,遥对段远晨一笑:“我俩既然出身自在门,便不可能是李门道首了吧?”
段远晨笑盈盈回答:“如果你俩是自在门叛徒,便有可能。TJ团信仰虚无主义,办事不择手段,他们一直在底层民众中发展势力,派人窈取李门道首之位,大有可能。”
赵大向段远晨作揖:“你投靠日本,我俩身在中统,原本敌对,但在对付他俩的问题上,我们可以联合。”
段远晨:“联合不必,杀死他俩,对我并不费事。对于他俩,我只是要取而代之。你俩杀得了他俩,就杀吧。”
赵大和钱二向段远晨作揖致谢,缓步走上堂屋台阶。懒汉兄弟自门槛上起身,倦容全无,从斜挎的枪盒中各取出一只匕首。
匕首为双刃,反握于手中。
赵大、钱二袖中各滑下一柄匕首。懒汉兄弟突然双双后跳,落于门槛内,关上半扇门。哥哥呈防守之姿,弟弟隐于门后。
并排的赵大、钱二迅速换位,一前一后地蹿入门内。
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觉得半扇门开合了两次。段远晨单手托住自己的下巴,皱起眉头。不知何时,懒汉兄弟和赵大、钱二已并排坐在台阶上,四人勾肩搭背,状如学校里的亲密同学。
懒汉哥哥:“你俩很对我脾气,没有在匕首上抹毒药,我一直有个观念——速度是最毒的毒药。”
赵大:“你俩脱离自在门太久,不知加入中统后,自在门的武学变化很大。尤其在狭隘地段用匕首的技巧有了突破性改进。”
钱二:“你俩的武功在我俩之上,如果在开阔地段动手,我俩活不到现在。”
懒汉弟弟:“嗯,必须承认,我俩犯了选择性错误。”
赵大、钱二泛起笑容,松开搭在懒汉兄弟肩膀上的胳膊,上身慢慢伏于膝盖,不动了。他俩后腰上均插着一柄匕首。
懒汉兄弟对视一眼,站身向段远晨走去。两人的步伐均很慢,距段远晨还有三米,哥哥扭头言:“我没有余力了。”言罢瘫倒,他的前腹肝区插着一柄匕首,渗出一圈血痕。
弟弟沉声应答:“好,来世再做兄弟。”稳步向段远晨迈进。他的左胸插着匕首,深及柄部,没有血迹。
段远晨眼有好奇之色,待懒汉弟弟挥拳击来,抬手挂住他小臂。两人僵持,段远晨低语:“你的心脏插了柄刀,照理没法跳了,你还活着么?”弟弟:“你的脑子里插了根筷子,照理也不能思考。兄弟,世无常理。”
段远晨开心长笑,道一声:“说得好!”手腕略转,懒汉弟弟倒飞而出,跌在地上,滚了半圈便不动了,恰是侧卧之姿,仿佛又睡着了。
尸体胸部喷出一股血,原本插在胸口的匕首现在握于尸体左手。
段远晨低头,见上衣被划破一道,正是心脏部位,所幸未能刺入——这是懒汉弟弟临死前的反击,自己竞未察觉。
段远晨叹道:“如此高手能信仰虚无主义,说明虚无主义有点道理。”挥手示意索叔推藤椅。
藤椅推到俞上泉等人跟前,段远晨摆手让身后的索叔也站过去,命随从用枪指着索叔,然后从左袖中滑出一只勃朗宁小手枪,枪指索宝阁。
段远晨:“我又错了,懒汉兄弟不是李门道首。他俩不救村长,是因为道首另有其人。他俩和村长一样,都是请来的保镖。”
随从迎合地“嗯”了一声,段远晨:“瞎接什么话茬!你懂吗?”随从惶恐摇头,不敢再做声。段远晨怒色隐去,温和地说:“他俩的战斗意志过于强烈,而做道首的人,在这个时候会跟我谈判。索叔,你跟我谈判么?”
索叔慌得一阵结巴:“我、我……愿意谈,谈啊!但我不是道首。”
段远晨一脸厌倦之色:“一群人里最卑鄙的才能当头,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承认,我就只好先打死你女儿再说了。”
勃朗宁手枪的保险扳开,索宝阁两颊泛起少女怀春的红晕。
段远晨扣扳机的指尖一凉,似乎血肉消失,指头仅剩白骨。他警觉转头,见戴着肥厚手套的花工站在院门口,正向自己挥手。
段远晨手腕一折,枪入袖中,撑着藤椅扶手,站起身来。花工径自向天井中央走去,那里有刚才村长和段远晨用的小酒桌。他蹲在酒桌前,褪下手套,拿起酒壶,抿嘴喝了一口。
段远晨晃悠悠走过去,道:“你这样,别人还怎么喝?”花工:“嫌我脏么?”段远晨:“不敢。”花工:“喝。”
花工递酒壶,段远晨接过喝一口,道:“我真是看走了眼。”花工嘿嘿笑了:“事无常理。”段远晨:“你信仰虚无主义?”
虚无主义分为两派,一派名为“托尔斯泰虚无主义”,受《战争与和平》作者托尔斯泰晚年建立平等农庄的影响,排斥暴力,试验建立新式农村。
另一派名为“苏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