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之断章-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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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时晨
【,】
楔子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
他安静地坐在角落里,低头看书,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他冻结。你若站在他的身边,定会感觉到一股寒意。这种冰冷刺骨的感觉,是用文字无法准确表达的,也许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感受得到。
我走近他,徘徊在书架边,假装挑书,实则一直观察着他。这点他当然没有察觉出来。这个男孩脸色苍白,像欧洲中世纪的吸血鬼一样。
可能是低着头的关系,他额前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更加神秘,浑身散发着一种忧郁的气质。我承认,他身上这种独特的气质吸引了我,使我一直观察着他。
如果你让我用一种颜色来形容他,那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白色。
是的,白色。冰冷而又圣洁。
假使你看了我的介绍,然后想认识这个人,我奉劝你还是放弃吧。和他接触,就好比不戴手套握着冰块,你会被冻伤的。
而这一切,都是我从他身边的同学那里打听来的。
楔子每当我向他们问起这个男孩的事,他们总是用奇特的眼光打量着我,仿佛在说:老师,你这么关注他干吗?我总是笑笑,并告诉他们,这是个秘密,或许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有些人能完成一些旁人看来遥不可及的事,我称之为“天赋”。
而世界上像他这样的人太少了,我能在学校里发现他,并注意到他,简直可以说是一种缘分。
今天,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端坐在桌前看书。他手里捧着的,是一本崭新的高木彬光写的《鬼面谋杀案》。这么看来,他对侦探小说很有兴趣。除此以外,他手边还堆积着不少砖头书。
可能是我一直盯着他看的缘故,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我。
我们就这么对视,可能是一秒,或者是几分钟,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他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刃一样朝我逼来,仿佛有可以穿透一切的力量。我假装很自然地把头别了过去,躲过他那锐利的目光。
并不是我不敢与他对视,而是另有原因……
但是,虽然我躲开了他的目光,可他那双眼睛,却让我永远记得。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只属于地狱,不属于这个世界。
特别是他的眼神,我从中看出了孤独。
注意,不是孤傲,而是孤独。
孤独的灵魂总是可悲的,就像他这样。做什么总是一个人,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在图书馆安静地看书。而图书馆的窗外,充满青春气息的大学生们正在篮球场上拼抢,那才是激情洋溢的大学生活。
所以我想说,他与这个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你叫什么名字?”我终于忍不住,走到他跟前,问道。
对于我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突兀的搭讪,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表情镇定。
他没有理会我,而是继续低头看书,把我看做是一个透明人。不过,这都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在意。
因为,这个孤僻的男孩,正是我需要的那个人。
第一章 应用逻辑学
虽然已经十月中旬了,但天气依旧闷热难耐,特别是在中午时分。太阳照射下的马路边上,钟旭将外套脱下拿在手里,沿着大马路往前走。按理说,他今天休假,应该舒服地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看新买的推理小说。可自己毕竟刚从警校毕业不久,还在实习,上司拜托的事儿总不能推辞,有苦也只能放在心里。
进入校园,右手边有六个并排的篮球场,不少大学生正在球场上挥洒汗水,欢呼声此起彼伏。与之相比,位于篮球场前的排球场则冷清多了,只有一些看似排球社的女学生正在练习发球和拦网。钟旭看着正在球场上激烈拼抢的大学生,不禁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在学校里担任校足球队队长的他,任意球非常出色,可惜在大二一次与T大学的比赛中,被对方后卫铲倒,从此膝盖受了严重的伤。他听从了医生的建议,第二天就退出了足球队。
想到这里,钟旭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左手插进口袋里,继续往前走。
过了理科图书馆,他沿着综合办公楼漫走。这个学校他从前来过几次,所以该往哪儿走心里很清楚,不至于迷路。他又低头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多,陈教授应该还在上课吧。钟旭决定先去教室里看看,于是便迈开步子,走进了位于综合办公楼对面的第一教学楼。
阶梯教室在一楼,在这个不算宽敞的教室里,只坐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学生。从这点来看,选修陈教授这门课程的人并不算多。钟旭在最后一排靠近窗口的位子上坐了下来,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同学看见了他,但一会儿又被陈教授的讲课内容吸引了过去。钟旭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面带微笑地看着正在授课的那位教授。站在讲台上的男人五十岁左右,看上去比实际的年龄苍老了许多。他的名字叫做陈志宏,F大学数学系教授,长期从事数理逻辑学教学研究工作。如果不说,恐怕许多人都不会想到,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会是S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顾问,并且曾协助警方破获过多起大案。
陈教授上的这门课很有意思,叫做“应用逻辑学”。和其他教授的教学方式不同,陈教授经常在课堂上举一些实际案件作为例子,并结合自己的专业知识来讲,所以很受部分学生的欢迎。可逻辑这门学问对普通人来说,的确有些枯燥乏味,所以感兴趣的人不多,选修这门课的学生也较少。
因为来上这门课的基本上是侦探推理小说迷,比如F大学推理研究社的成员就都选择了陈教授的这门逻辑课。陈志宏教授在F大学威名远播,是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侦探”。
虽然这门选修课的目的是让同学们将枯燥的逻辑学灵活运用到生活中,但大家都抱着来学习侦探知识的态度,认为这是一门教学生如何破案的课程。会让大家产生这样的误解,和前段时间陈教授出的那本书不无关系。那是一本名为《杀人·逻辑学》的书,里边的内容几乎都是陈教授参与办理的几起较有名的杀人案侦破过程中的逻辑推理过程,内容精彩程度丝毫不比推理小说差。书中还详细列举了许多刑侦技巧和推理分析方法,都是他本人的经验之谈,初衷只是供刑侦人员内部学习交流,谁知一不小心竟成了畅销书,这让陈教授也变成了所谓的学术明星,甚至有许多电视台邀请他上节目表演一下“推理绝技”。不过都被他婉拒了,他认为教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好好做学问,上电视这种事,还是让电影明星去做吧。
“……我们在使用三段论推理的时候,需要构建的小前提是观察阶段所搜集到的基本证据,在这些基本证据的基础上,根据警察的经验和专业知识,可以提供一个共性的大前提。比如,根据现场勘察的证据显示,犯罪嫌疑人是自带凶器杀的人。我们可以据此来推断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事件。这个推理依据的大前提就是,凡是自带凶器的杀人都是有预谋的。”
陈教授的皮肤有些黝黑,可能是经常在外奔走的关系,银灰色的头发往后梳,露出了又高又宽的额头和一双闪闪发亮的眸子。眼睛下方的鹰钩鼻,让陈教授的面容看上去多了几分严谨和锐气。他讲课的声音张弛有度,作为听众的钟旭很乐意继续听他讲下去。
“大家注意,三段论的前提必须真实,这是保证结论为真的必要条件。三段论作为典型的演绎推理,它的必然性依赖于推理形式的正确性,而形式的正确性是靠推理规则来保证的,如果推理违反规则,就不能从真前提推导出真结论,从而做出许多荒谬的推理。”
“荒谬的推理?”不知是哪位同学问了一句。
“是的,荒谬的推理。”陈教授应道,“同学们都喜欢看推理小说吧,我就拿英国推理作家安东尼·柏克莱的推理小说《毒巧克力命案》来举个例子。书中的布雷迪先生设置了凶手必须符合的十二项条件,并声称每四十七亿九千零五十一万六千四百五十八个人中,只有一个人可能同时符合这十二项条件。可笑的是,这个符合所有条件的凶手竟然是布雷迪先生自己。”
“教授您的意思是,我们不能盲目迷信逻辑推理的结论?”又有人问。
陈教授笑着摇了摇头,说:“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逻辑推理不牢靠,世界上没有比逻辑推理更可靠的事物了。问题出在布雷迪先生自己设置的参数上。所以我才说,前提的真实是结论真实的必要条件。侦查实践中,大前提是警察经验或侦查实践的理论概括,小前提则是对现场证据的鉴定或者走访调查的结论性判断。因此,三段论推理的结论真实性依赖于对前提的可信度,如果大小前提都是对案件事实的真实断定,那么,结论必然真实可靠。比方说,根据被害人右腹部被刀刺伤这个前提,来推理凶手是个左撇子,这个前提明显不严谨。你必须先证明犯罪嫌疑人是正面面对被害人,在左右手都可以活动的前提下刺杀被害人的情况下,才可定义为犯罪嫌疑人很可能是个左撇子,注意,也只是很可能而已。”
陈教授说着,目光环顾了一下教室里坐着的学生们。
“所以说,如果在前提不正确的情况下贸然进行逻辑推理,特别是对刑事案件,从而影响了案件的侦破进度和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认定,就不能称为合格的逻辑推理。你们之中或许有人以后会成为法官、检察官或者警察,你们所做的推理结论很可能影响一个人的权利、自由,甚至宝贵的生命。这不是说笑,所以对待犯罪的态度一定要严谨缜密,切不可率性而为。大家记住了吗?”
学生们都在点头。
为了调节教室里紧张的气氛,陈教授又加了一句,“再比如,在座的女同学将来结婚后,单单根据丈夫衬衫上的口红印就推理他有外遇,这也是会造成很大误会的。”
讲台下的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逻辑学真难啊。”有同学在下面抱怨。
陈教授笑道:“从某种意义上来看,逻辑学可以说是最难的学科,因为它所处理的是纯粹抽象的东西。但是,我们又可以这么理解,逻辑学是世界上最简单的学科,因为它的内容不是别的,即我们自己的思维。学校开这门课,就是想让同学们能够将逻辑学运用到生活和学习中。”
“教授,你喜欢看《福尔摩斯探案》吗?”一个满脸痘痘的女生提问道。
“我非常喜欢看《福尔摩斯探案》,也很认同福尔摩斯先生的推理方法,但他的演绎法在故事中有些神化了。我不能根据你的连衣裙来推理出你今天早上听了什么音乐,这太理想化,不确定因素太多。其实说穿了,演绎推理没有什么神秘可言,就是从普遍性结论或一般性事理推导出个别性结论的论证方法,任何人只要下点工夫都可以掌握这门技术……”
陈教授讲课很有意思,讲台下的学生都听得津津有味。
“前几天,我读了一本书,是英国一位犯罪心理学家保罗·布里顿写的,书名叫做《辨读凶手》。这让我想起了许多同学问过我的一个问题,问我对犯罪心理画像怎么看。我在这里回答大家,也许因为专业不同,我的方法与那些犯罪画像师们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比方说,我在乎物理层面上的不可能多过心理层面上的。‘他不会这么做’和‘他无法这么做’是有很大区别的。也许等哪一天,我在犯罪现场一点线索也找不到时,会求助于犯罪画像师,不过这种事情我直到现在也没遇到过。”
教室里响起一片笑声,大家都被陈教授的腔调逗乐了,坐在后排的钟旭也跟学生一起笑。
“法国犯罪学家埃德蒙德·洛卡尔曾说过一句话,‘每次接触都会留下痕迹。’是的,无论以后你们遇到什么样的案件,不可思议也好,科学无法解释也罢,你们都要记住,你们手中的武器‘逻辑’是可以战胜一切的,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记住,每次接触都会留下痕迹,即便凶手将原先的痕迹擦拭掉,他也会因此留下更大的痕迹。只要利用回溯推理,便可以推断出凶手消灭的痕迹,让凶手无处遁形。”
话音刚落,讲台下就响起了一片掌声。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陈教授伸出双手,掌心往下压了压,“离下课时间还有几分钟,最后我想对大家说的是,千万不要利用在学校里所学的分析方法实施犯罪,不然……”陈教授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可接下去的话没有说出口。
但即使他没有说出口,钟旭也知道陈教授的意思,相信在座的同学们也明白。这使钟旭对他的敬佩之情又多了几分。本来,一个大学教授无偿协助公安机关破案本身就是件值得赞扬的事情,再加上凡是陈教授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