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骨拼图-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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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这次用不着翻译解释了。
“为我们工作,”他简短地说,“到下一个犯罪现场。”
“可是……”她笑了起来,“我不是资源组的人。我是巡警,从没到犯罪现场工作过。”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案子。正如塞林托警探一会儿会告诉你的,这次真的很怪异。是吧,朗?事实上,如果这是一个典型的犯罪现场,我就不会要你来了。但这次我们需要一双全新的眼睛。”
她看向塞林托,他一语不发。“只是……我对此完全不在行,真的。”
“好吧,”莱姆耐心地说,“想听实话吗?”
她点点头。
“我需要的这个人,必须有勇气站在铁轨上拦住火车以保护犯罪现场,并勇于承担事后随之而来的责难。”
“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长官——林肯。但是……”
莱姆打断她。“朗。”
“萨克斯警员,”那位资深警探用低沉的嗓音对她说,“没有人叫你选择。你已经被派来加入这个专案小组,协助进行犯罪现场处理工作。”
“长官,我不得不提出异议。我刚刚调离巡警队,就在今天,一个小时前生效。我有医院的证明。”
“医院证明?”莱姆问。
她犹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又望了他的双脚一眼。“我有关节炎。”
“你有什么?”莱姆问。
“慢性关节炎。”
“真不幸。”
她很快地接着说下去。“我今天早上出来值勤,只是因为有人临时生病请假。我根本没料到会有这种事。”
“是啊,我本来也有别的计划。”林肯·莱姆说,“现在,让我们先来看一些物证。”
第六章
“那颗螺丝钉。”
犯罪现场调查基本守则:首先分析最不寻常的证物。
托马斯把装有螺丝钉的塑料袋拿在手中,颠来倒去,让莱姆仔细研究。这根金属短钉一半生锈,一半没有,很钝,有磨损痕迹。
“你们确定找过指纹了?试过微粒试剂吗?那是检验暴露在自然环境下物证的最好方法。”
“做过了。”梅尔·库柏确认说。
“托马斯,”莱姆吩咐道,“把这些头发从我眼前弄开!梳到后面去。今天早上我就告诉你要梳到后面。”
那个看护一边梳理那些纠缠垂落的头发丝,一边叹气。“瞧瞧你的头发!”他低声对莱姆说,口气很不高兴。莱姆不屑地扭动了一下脑袋,结果把头发弄得更乱。阿米莉亚·萨克斯阴沉着脸坐在角落里,双腿缩在椅子下面,一副短跑运动员起跑的架势,好像只待发令枪一响,随时准备离开。
莱姆把注意力转回到那颗螺丝钉上。
在领导资源组时,莱姆曾经着手建立资料库,就像联邦政府的车漆碎片索引或烟酒枪械管制局的烟草档案那样。他建立了一系列的资料库:纤维、布料、轮胎、鞋子、工具、机油、传动液,等等。他花了数百小时整理目录、建立索引和编制参照表。
然而,即使是在莱姆大力建档的那段任期内,资源组也从没有想过要把五金零件分类归档。他奇怪当时为什么会没有想到,不但生气自己没有利用时间做,也生气文斯·佩雷蒂和他一样没有想到。
“我们需要给东北部,不,给全国的每一个螺丝制造厂家和批发商打电话,问他们是否生产过这种型号的螺丝钉,还要问他们卖给了谁。把这颗螺丝钉的资料和照片传真到联络处的调度员那里去。”
“天啊,这可能有上百万家,”班克斯说,“要是每一家艾斯五金商店和西尔斯购物中心都查到的话。”
“我不这么看,”莱姆回应道,“这一定是条有用的线索,如果没意义,他就不会把它留在现场了。我敢保证,这种螺丝钉的来源范围一定很小。”
塞林托拨了个电话,讲了几分钟后,他抬起头。“我找好调度员了,林肯,一共四个。我们到哪里能找到制造厂商的名单?”
“派一个警察到四十二街的市立图书馆,”莱姆回答,“那里有公司企业名录。叫那几个调度员一拿到就开始工作,顺着工商黄页一家一家地打。”
塞林托把这些话冲着电话重复了一遍。
莱姆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是一点三十分。
“现在,看看那团石棉。”
有那么一刹那,这个字眼在他的头脑里亮了起来。他感觉身体一阵震动——来自本应感觉不到任何震动的部位。好像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和石棉有关,他曾读过或听过的什么东西,而且似乎就在最近。不过,林肯·莱姆已不再相信自己的时间感了。当你用后背僵直地平躺在一个地方,一个月一个月地过下去,时间会慢得接近于死亡。让他灵光一闪的东西,有可能是他两年前读到的。
“我们对石棉了解些什么?”他若有所思地问。没有人回答,但这并不重要。他可以自己回答,反正他乐意这样做。石棉是复合分子,硅酸盐聚合物。它不会燃烧,像玻璃一样,因为已经被氧化了。
以前,当与刑事人类学家和牙医学家一起进入一些老的凶杀案犯罪现场时,莱姆经常会发现自己置身于以石棉为建材的建筑物里。在勘察过程中他们必须始终戴着面罩,面罩那种怪怪的味道他至今都忘不了。事实上,他现在想起来了,就是在三年半前一次对市政府地铁站的石棉污染物进行清理拆除时,人们在机房里发现了一具被丹尼·谢菲尔德杀害的警察尸体。当莱姆弯身爬进工地,慢慢地从那个警察淡蓝色的制服衬衫上挑起一根纤维时,却听到橡木梁柱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声。要不是面罩救了他一命,他也许早就被梁柱崩塌时带下来的灰尘和泥土呛死了。
“也许他把她关在一个石棉清理场。”塞林托说。
“有可能。”莱姆同意。
塞林托命令他年轻的助手:“打电话给环保署和市环保局,看有没有正在进行石棉清理工作的场地。”
班克斯立刻去拨电话。
“鲍尔,”莱姆问霍曼,“你的人可以随时调度吗?”
“都准备好了,”这位特勤小组的指挥官肯定地说,“不过我得告诉你,有一半人被绑在联合国会议的会场动不了,他们被抽调去执行特勤和会场保安工作。”
“环保署有消息了。”班克斯朝霍曼挥挥手,他们聚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搬开几摞书。当霍曼展开一张特勤小组纽约作战地图时,有个东西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
班克斯跳了起来,“天啊!”
从他躺着的角度,莱姆无法看到掉落的是什么东西。霍曼犹豫了一下,才弯腰拾起一块泛白的脊椎骨,把它放回到桌子上。
莱姆感觉到几双眼睛都在看着他,但他对那块骨头没做任何解释。霍曼俯身在地图上,班克斯拿着电话,报出有关石棉清理场的位置,让霍曼用油笔一一标注在地图上。显然这种地方有很多,而且遍及全市的五个行政区。这真让人泄气。
“必须把范围再缩小一点。让我们看看那些沙子。”莱姆对库柏说,“把它们放到显微镜下面,然后告诉我们你的看法。”
塞林托把装有沙砾的证物袋交给技师库柏,库柏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一个搪瓷检测盘上,闪光的粉末立刻扬起一小片尘雾。沙砾中夹杂着一颗石头,磨得很平,落进这堆粉末中央。
林肯·莱姆的喉咙哽住了。不是因为他所看到的东西——他还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而是那股想抓起铅笔插进沙堆探刺的冲动,这种神经冲动从他的大脑发出,却在半途中消失,无法传送到他已毫无知觉的右手。一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冲动,他几乎要流下泪来。而他唯一的安慰是想到那一小瓶速可眠和那个塑料袋。那是伯格医生为他带来的——他刚才就在这个房间里,像来救赎他的天使。
他清清嗓子。“找指纹!”
“什么?”库柏问。
“那颗石头。”
塞林托不解地望着他。
“那颗石头不属于这里,”莱姆说,“就像橘子堆里的苹果一样扎眼。我想知道为什么。找指纹。”
库柏用瓷制的镊子夹起那颗石头,仔细检查。他戴上护目镜,用珀利灯【注】照射石头。
【注】:一种用强力蓄电池集束组成的聚光灯。
“什么也没发现。”库柏说。
“试试VMD【注】?”
【注】:真空金属沉淀。
在种种从非渗透性表面采集指纹的技术中,VMD是最高级的。将受检测的物体放置在真空密闭空间中,蒸发黄金或锌,这些金属会附着在看不见的指纹上,显现出清楚的纹路涡旋。
但是库柏没有带VMD检测仪。
“你到底有些什么东西?”莱姆不满地问。
“苏丹黑、稳定显影剂、碘剂、氨基黑、DFO和甲基紫,还有马格纳刷。”
他还带了能在可渗透表面上采集指纹的宁海德林,以及一罐采集平滑表面指纹专用的万能胶。莱姆想起多年前轰动刑事鉴定界的一桩新闻:一位在日本服役的美国陆军刑事实验室技术人员,在用万能胶修理一架破相机时,意外发现粘胶的蒸汽能够显现隐藏的指纹,而且效果比所有专门为采集指纹发明的化学药剂都要好。
现在库柏用的就是这种方法。他用镊子把石头夹进一个小玻璃箱里,在箱内的电热盘上加上几滴胶水。几分钟后,他把石头取出来。
“找到了。”他说。他撒上一些长波UV粉末,然后再用珀利灯的强光照射,一个指纹清楚地显现在石头中央。库柏用一比一的宝利来CU…5拍立得相机拍下照片,把照片拿给莱姆看。
“拿近些。”莱姆眯起眼睛审视着,“不错,是转上去的。”
在物体表面转动手指留下的“旋转指纹”与单纯拣拾物体留下的指纹不同。两者之间的差别相当细微,只能从不同着力点的擦痕宽度判断,不过莱姆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看,那是什么?”他沉吟着,“那条线。”在这个指纹上方,有一道模糊的新月形痕迹。
“看起来像是……”
“对,”莱姆说,“是她的手指甲。通常我们不会留意,但我打赌他一定确信我们会拣起这块石头,才会在上面留下印记,例如这擦痕。”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萨克斯问。
莱姆又生气了,似乎没有人能像他一样这么快抓住重点。他简单地解释道:“他想告诉我们两件事。第一,他要再次提示我们受害者是个女性,万一我们还没有把她和早上那具尸体联系起来的话。”
“为什么?”
“加大赌注,”莱姆说,“使我们更加焦急。他故意让我们知道还有一个女人正身处险境。他评估过受害人的价值——就像我们一样,即使我们都不承认。”说到这里,莱姆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萨克斯的手上。他相当诧异,这么漂亮的女人,双手却一塌糊涂。她有四根手指包着厚厚的邦迪绷带,其余手指也有好几根带着已长出新肉的旧伤口,还有一根在指甲根部的表皮上凝结着一层棕色血痕。他又注意到,她眉毛下的皮肤有红肿发炎的迹象,这是拔眉毛造成的,他猜。她耳边还有一道明显的抓痕。所有这些都是习惯性自我伤害的后果。除了药丸和塑料袋,还有一百万种方法可以伤害自己。
莱姆说下去:“第二,他想告诉我们:我已经警告你了。他熟悉证物。他要说的是,别再费工夫去找一般物证了,我不会留下任何东西的。他肯定是这么想的,但我们还是一定会找到。你最好赌我们赢。”突然,莱姆皱起眉头喊道:“地图!我们需要那张地图,托马斯!”
看护脱口问道:“什么地图?”
“你知道我指的是哪张地图。”
托马斯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清楚,林肯。”
莱姆眼睛望向窗外沉思着,半对他人半对自己说:“铁路地下道,走私隧道,通路暗门,石棉——这些都是老东西。他喜欢纽约的历史。我要那张兰德尔地图。”
“什么地图?在哪里?”
“我写书用的研究档案。还能在哪里?”
托马斯翻寻档案夹,抽出一张长长的横式曼哈顿地图的复印件。“是这张吗?”
“对,就是这张。”
这张地图是兰德尔·瑟维在一八一一年任纽约行政长官时绘制的,当时他们正在规划曼哈顿的棋盘化街区。地图是横向绘制的,原本在南边的炮台公园放到了最左边,而北面的哈莱姆区则在地图的最右边。在这种方式绘制下,曼哈顿岛的形状看起来活像一只跳动的狗,正仰起窄小的脑袋要攻击咬人。
“把它钉在那里,很好。”
当年轻的看护照他的吩咐做完后,莱姆突然说:“托马斯,我们决定委托你了。朗,给他块警徽什么的。”
“林肯……”他小声责怪道。
“我们需要你,过来吧。你不是一直想当山姆·斯佩德【注1】或高捷【注2】吗?”
“我只想当朱迪·加兰德【注3】。”
“那你就当杰西卡·弗莱彻【注4】好了。你将亲笔书写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