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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人骨拼图-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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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莱姆!”她嘀咕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跑,把话说了一半的医生一个人扔在了人行道上。

她奔回莱姆家的大门口,正赶上托马斯出来关门,她从他身边推门就往里闯。“我把笔记本忘在上面了。”

“你的……”

“我马上下来。”

当托马斯转身追她的时候,她已经冲上了楼梯。

托马斯一定知道她在撒谎,因为他奔上楼时一步就跨了两级台阶。不过,萨克斯还是领先他很多,当她推开莱姆卧室的房门时,托马斯才刚赶到楼梯顶。

萨克斯直冲进去,把莱姆和那个医生都吓了一跳。医生正靠在桌子旁边,双臂交叉在胸前。萨克斯关上房门,扣上锁,逼得托马斯在外面一阵狂敲。伯格转身面向她,皱起眉头,对她的举动大为不解。

“萨克斯!”莱姆吼道。

“我要和你谈谈。”

“谈什么?”

“谈你。”

“晚点再说。”

“要多晚,莱姆?”她讥讽地问,“明天?下星期?”

“什么意思?”

“你要我预约时间吗?也许,下星期三怎么样?到时你有办法如期赴约吗?那时你还在吗?”

“萨克斯……”

“我现在就要和你谈,单独谈。”

“不行。”

“既然如此,我就只有来硬的了。”她说着走向伯格,“你被逮捕了,罪名是企图协助他人自杀。”接着便是“喀、喀”两声,手铐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牢牢地铐在医生的手腕上。

她猜想这幢建筑物是一座教堂。

卡罗尔·甘兹躺在地下室的地板上。一道阴冷的光线斜射在墙上,照亮了一张画工拙劣的耶稣像和一堆发霉的《圣经》故事读本。房间中央摞着五六把小椅子,她想,大概是给主日学校的孩童准备的。

她双手仍被铐着,嘴巴也被封住。那人还用一根四英尺长的晾衣绳,把她绑在墙边的水管上。

离她不远有一张高大的桌子,她看到上面有一个大玻璃瓶。

如果她能把玻璃瓶打破,也许就能用碎玻璃割断晾衣绳。桌子离她有一段距离,但她侧身躺在地上,扭动身体,像毛毛虫一样一点点地向桌子靠拢。

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了佩妮,想到她还小的时候,就像这样在她和隆尼之间来回滚动。她一想到自己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那个恐怖的地下室里,就着急地哭出声来。

佩妮、维尼熊、钱包。

一时间,有那么一霎短暂的时刻,她垮了下来,只希望自己从没有离开过芝加哥。

不,不能这么想!赶快停止这种懊悔的念头!这样做是绝对正确的。你这么做是为了隆尼,也是为了你自己。他会为你自豪。凯蒂已经这样对她说过上千遍了,她自己也深信不疑。

再挣扎一下。她离桌子又近了一英尺。

她头晕目眩,无法有条理地思考。

她的喉咙因极度干渴而刺痛。空气中的发霉和阴湿的气味,也同样刺激着她的呼吸道。

她又向前爬近了一点,然后侧身躺着,调整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桌子。看来似乎毫无希望。她心想,这样做又有什么用?

她又想到,佩妮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你这个杂种!卡罗尔心想,我一定要宰了你!

她扭动身体,试图在地板上再往前挪动一些,但换来的却是失去平衡,背部直接着地。她张大嘴巴,很清楚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不好!随着响亮的一声“啪”,她的手腕折断了。她透过被封住的嘴巴发出一声尖叫,就昏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当她醒过来时,她感到体内涌起一股强大的反胃感觉。

不行、不行、不行……她一吐就死定了。在嘴巴被封住的情况下,这是必然的结果。

要忍住!忍住!可以的,你一定办得到。又来了……她干呕了一下,接着又一下。

不行,忍住!

她仰头伸直喉咙。

忍住……

忍住它……

她做到了。通过鼻子呼吸,把心思集中在凯蒂、埃迪和佩妮身上,集中在那个装有她全部珍贵财产的黄背包上。她在心中注视着它,从不同的角度描摹背包的形状。她的整个一生都在那背包里,还有她的新生。

隆尼,我不想夸张,我来这里全是为了你,亲爱的……

她闭上眼睛,只想着:深呼吸。吸气,呼气。

终于,反胃的感觉被压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好了一点,虽然折断的手腕疼得她不停地哭泣,她还是努力像毛毛虫一样向桌脚挪去。她前进了一英尺,又一英尺。

她感觉砰的一声,脑袋撞上了桌脚。她总算碰到它了,不过也已无法再向前贴近一步。她把头前后摆动,用力撞击桌脚。她听见那个玻璃瓶在桌面上滑动,瓶中的液体洒溅了出来。她抬头往上看。

桌面边缘出现了一小部分瓶身。卡罗尔把头尽量向后仰,又一次用力撞向桌脚。

不好!她把桌子撞出了她能够得着的范围。那个瓶子摇晃了几下,还是留在了桌面上。卡罗尔想再把晾衣绳弄松一些,但已经办不到了。

该死,哦,真该死!她绝望地抬头看向那个肮脏的瓶子,忽然发现瓶子里充满了液体,上面还漂浮着一个物体。那是什么东西?

她又咯吱咯吱地扭动身体,往墙边退回一两英尺,然后抬头望去。

好像里面有个电灯泡。不,不是整个灯泡,而只有灯丝和灯头,固定在一个底座上。一条电线从底座伸出,连在一个你出门度假时留在家里自动开关电灯的定时器上,它看上去很像……

炸弹!她突然警觉,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汽油味。

不,不……

卡罗尔拼命扭动身体,以最快的速度远离那张桌子。她退到墙边,绝望地哭泣起来。墙边有一个档案柜,可以给她一些保护。她用力把脚缩到柜子后面,在惊慌之中又猛然伸开,一下子使身体失去了平衡。在万分恐惧下,她知道自己即将再一次背部着地。不,别倒下,不要……她奋力稳住,保持身体的绝对静止,就这样僵持了很长时间。她哆哆嗦嗦着想把重心往前移,结果还是摔倒了,身体重重地压在被反铐的双手上,已经折断的手腕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负荷,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立刻传遍她的全身。值得庆幸的是,她再一次昏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不行,莱姆,你不能这么做。”

伯格看上去有些紧张。莱姆原以为,凭他干这一行这么多年的阅历,像这样的突发状况应该见多了才是。对伯格而言,他最大的麻烦不是那些想死的人,而是那些想让所有人都活下去的人。

托马斯还在用力敲门。

“托马斯,”莱姆喊道,“这里没事,你不用管我们。”然后,他又对萨克斯说:“我们两个刚才已经说过再会了,破坏这种完美的道别真是太糟糕了。”

“你不能这么做。”

是谁走漏了消息?可能是彼得·泰勒。泰勒医生一定猜到他和托马斯在说谎。

莱姆看见萨克斯的目光瞟向桌子上的三样东西——白兰地、药丸和塑料袋。此外,还有一根橡皮筋,就和萨克斯现在还绑在鞋子上的一样。(他不记得有多少次,从犯罪现场回到家,发现布莱恩盯着他鞋子上的橡皮筋,是厌恶吗?“老实说,林肯,所有人都以为我丈夫买不起新鞋,不得不用橡皮筋固定鞋底。”)

“萨克斯,把医生的手铐解开,我不得不再一次请你离开这里。”

她爆发出一阵大笑。“很抱歉。这是发生在纽约的刑事犯罪,检察官也会认定这是一起杀人案件,他一定会这么做。”

伯格说:“我只是和病人讨论一下而已。”

“所以至今为止,我只是以‘企图杀人’的罪名拘捕你。不过,我也许可以把你的姓名、指纹输入国际犯罪资料中心,查查看你还有哪些案底。”

“林肯,”伯格立刻求救,有点慌了,“我不能……”

“我们还是照计划进行。”莱姆说,“萨克斯,劳驾。”

萨克斯分开双脚,两手放在苗条的纤腰上,俊俏的脸庞上一副蛮横的表情。“跟我走吧!”她冲着医生吼道。

“萨克斯,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

“我绝不会让你自杀的。”

“让我?”莱姆被激怒了,“让我?我为什么要经过你的同意?”

伯格说:“小姐……萨克斯警官,这是他的决定,而且是双方自愿的。林肯对这方面的认识,比我遇到过的所有病人都深刻。”

“病人?我看是被害人吧?”

“萨克斯!”莱姆叫了起来,语气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绝望,“我费了整整一年的工夫,才找到有人愿意帮我。”

“也许因为这是错的,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莱姆?在案子正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如果我再发作一次,一旦中风的话,我可能会失去与人沟通的能力。说不定我会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一动也不能动地躺上四十年。而且,除非我脑死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帮我拔下维持生命的针头。至少,现在我还能清楚地表达我的决定。”

“可是,你为什么要死呢?”萨克斯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呢?”莱姆回答,“告诉我,为什么不?”

“这……”要在自杀这个话题上展开辩论,萨克斯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因为……”

“因为什么,萨克斯?”

“因为这是怯懦的行为。”

莱姆笑了起来。“你想辩论吗?萨克斯?你要吗?对,你说的好,‘怯懦’。这让我想起托马斯·布朗爵士【注】的话:‘当生存比死亡更恐怖时,活下去才需要真正的勇气。’勇气往往出现在无法克服的逆境面前……一句对活下去的经典描述。但是,如果这是事实,那么病人在手术前何必需要麻醉?为什么要有阿司匹林出售?为什么百忧解在美国是医生开得最多的药?对不起,和疼痛比起来,什么东西都比它好。”

【注】:托马斯·布朗爵士(Sir Thomas Browne,1605…1682),英国医师和作家,他的散文以文辞华丽著称。

“可是你现在并不痛。”

“你是怎么定义疼痛的,萨克斯?说不定什么感觉都没有的人,也会感觉到疼痛。”

“你还能做很大贡献,在刑事鉴定领域、在历史知识上,没有人比得上你。”

“这种‘社会贡献论’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他说着瞄了伯格一眼,但伯格医生没有搭腔。莱姆发现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桌上的那块骨头上——那块苍白的椎骨。伯格把那块骨头拿起来,捏在戴着手铐的手掌里。莱姆想起,伯格以前也曾经是一名整形外科医生。

他接着对萨克斯说:“但谁说我们一定要对社会有所贡献?更何况,说不定我们贡献后的结果更糟呢。我也可能会造成伤害,无论是对我自己,还是对其他人。”

“生活本来就是这样。”

莱姆笑了。“可是我选择的是死亡,不是生活。”

萨克斯有些激动,拼命思索反驳莱姆的话。“但是……死亡并不自然,活下去才是。”

“不自然?弗洛伊德不会同意你的看法的。他超越了享乐原则,感觉到还有另一种力量——他称之为‘非性欲的原始侵略’。努力解开我们建构在生命中的关联,我们的自我毁灭是一种完美的自然力量。万物都会死,还有什么比这更自然的事?”

她又开始挠头皮了。

“好吧,”她说,“活下去的挑战性对你来说,可能确实比其他人要大。不过我认为……以我对你的观察,你是个乐于接受挑战的人。”

“挑战?我告诉你什么叫做挑战。我戴了整整一年的呼吸器,看到我脖子上的疤痕了吗?那是做气管切开手术留下的。好,通过正压呼吸运动——还有我能集聚的伟大自制力——我终于摆脱了那台机器。事实上,我做到了没有人做过的事,重新恢复了肺部的呼吸功能,我的肺可以说和你的一样健壮。萨克斯,对第四脊椎损伤的患者来说,这是见诸记载的唯一一例,为此我付出了八个月的生命。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整整八个月,只是为了能自理基本的动物功能,我不是指画西斯廷教堂或演奏小提琴,我说的是他妈的呼吸。”

“但是你还有机会恢复得更好。说不定就在明年,他们就会发明新的疗法。”

“不会的,明年不可能,再过十年也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他们肯定一直在研究……”

“他们当然在做。你想了解一下吗?我可是这方面的专家。移植胚胎神经组织到受损伤的组织,以促进神经细胞轴突的再生。”这些专业术语轻易地从莱姆漂亮的嘴唇里吐出,“目前尚无显著成效。有些医生采用化疗方法处理受损部位,以创造能让细胞再生的环境,也同样没有显著效果……对较高等的生物还不行。至于一些低等的生物,这种做法就有很大成效。所以,如果我是一只青蛙,我就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呵,真希望如此。”

“这么说,的确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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