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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设计死亡(彭祖贻)-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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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小馨走的时候,月华如水,我在房中看着她消逝在溶溶月色之中,心中正感慨万千,却没想到素素会像一个幽灵一样从房后的暗影中走出来。
    我到了县城又返回来了,她说,我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呆在这里,我想回来陪你。
    你都知道了?我问。
    她无声地点点头。然后,她望着温小馨消逝的方向,说了一句令我至今也难以忘怀的话:女人都傻,女人一旦爱上了一个男人是拿自己的命去爱,男人的爱情中却有太多的杂念。她问我:展鹏涛,你已经得到了一个姑娘的贞操,现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不是滋味儿。我说。但我心里知道,从此我在人世间又多了一份牵挂。
    在鹤乡那个小集镇上没有什么事儿可以保密,第二天一大早温小馨就在莱市场上碰到了我和素素,但这姑娘却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彬彬有礼地与我们打招呼,像往常一样地喊展老师吕老师,素素则很亲热地叫她温小馨同学并用一个老师的口气叮嘱她在高中的最后一个假期中好好用功争取考上大学。她们之间这种微妙的默契令我尴尬也让我十分感动。
    后来温小馨考上大学离开了鹤乡。
    实际上,素素在嫁给华西夫之前与我有过一次含蓄的但又是推心置腹的谈话。她说在经历了一段平静的山区教师生活并有过与我的爱情之后,她才算活明白了,就像植物离不开土壤一样她的生活离不开城市。她说人以群居同类才能相处,我只是没想到她会以下嫁华西夫的方式离开鹤乡,那是个年龄可以当她父亲的男人啊!
    吕素素,温小馨,两个与我的生命密不可分的女人,她们都离开了鹤乡,难道我还能在那里生活下去吗?
    在我追赶素素来到这座城市的最初的一段艰难的日子,是温小馨陪我一道度过的。在我第二次返回这座城市的那个风雪之夜,我一直在帝豪娱乐城门前徘徊至半夜,才看到身穿裘皮大衣一身珠光宝气的吕素素挽着华西夫的手有说有笑地钻进停在门口的一辆轿车之中,等我追上前去的时候,小车已经启动,旋转的车轮溅起的雪沫沾了我一身,我抓起几个雪团追赶着砸过去却远远地落在了小车的后面,我像一个找不着家的幽灵一样在寒夜中四处游逛,直到第二天黎明,我才疲惫不堪地走进温小馨读书的那所大学校园。学校已经放假了,校园中空寂而冷清。我知道温小馨没有回家,她那在山里辛勤耕耘的父亲没有能力提供足够的金钱给在城市中生活的女儿,她呆在城里不仅仅是节省往返路费她还要利用放假的时间挣钱积攒下学期的费用。当她在睡梦中听到敲门声并打开房门见到我时,她表现出来的惊喜无法用语言形容。我无力地靠在门框上对她说:温小馨你的吕老师已经嫁人了找的是个老男人,小馨如果我想娶你你毕业后能嫁给我吗?我的语音刚一落她便将温热的身躯投进我的怀中。
    我病了,一夜的风寒无情地摧毁了我的身体和心理,一连发了几天的高烧,温小馨衣不解带地守候在床前。那可真是一个凄苦困窘的严冬啊,好像空荡荡的校园里就只剩下我们这对由师生畸变为情侣的男女,当我能够从病榻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除夕的前一天晚上了,整座女生宿舍楼再也没有第三个人出现了,我们的身上都一文不名,可供我们度过除夕之夜的只剩下一包袋装速食面,那是我真正意识到金钱重要的一个夜晚。后来还是温小馨找她的辅导员借了一百元钱凑合着度过了一个春节,大年初四我们便双双外出寻找打工的机会,好在春节过后的城市有许多空出来的位置,温小馨在我后来当经理秘书的那家宾馆里找到了一个临时顶替当迎宾小姐的位置,我则临时顶替了一个锅炉工,直到宾馆经理秦晓梅女士无意中发现我拥有大学本科文凭并且能写一手漂亮文章之后,我才算是在这座城市里暂时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位置。
    在那段凄苦的日子,温小馨可以说是我精神上惟一的支撑。女人与男人不同的是,只要她认为自己拥有真爱,她可以全身心地沉浸在爱河之中,哪怕她面对的是一个落魄者。
    我承认是我首先在感情上伤害了她。
    实际上那次我是一次办公室性骚扰的受害者,但温小馨无意中闯入时看到的景象却是我与秦晓梅在缠绵,她当时只是冷静地说了一声对不起而走开了,可过后无论我如何解释她总是冷若冰霜地听着,我告诉她无论如何目前我还不能得罪秦晓梅我只有在拥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之后才能在社会上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为此我还引用过韩信甘受胯下之辱的故事,生活的第一原则是你首先能够生存下来,如此说来,暂时的卑微和违心的应酬只是一种手段,她给我的回答是为了我们共有的将来就让我们现在想办法多弄些钱吧。后来她果真源源不断地给我一些钱让我存起来,她告诉我说她在亚华公司做事,每做成一笔生意都能拿到定额回扣,直到有一天我陪同秦晓梅去一家夜总会时,无意中发现温小馨与冯定山在一个包厢里,她躺在冯定山的怀里发嗲冯的一只手则在她的上衣里肆无忌惮地揉搓,我才知道她给我的那些钱是从哪里弄来的。
    每一张白纸都会被颜色印染而失去它本来的纯洁,生活也在改变和扭曲人格。在现代都市里有什么能够自然生长呢?就连街道上的梧桐树也要被剪去主干而畸型蓬展,人要适应这个社会就得按照生存的需要来设计修整甚至是扭曲自己,我自己和深爱我的两位女性不都是这样走在人生的路上吗?
    “这么说你与温小馨的往来从头就没有中断过,对吗?”吴明问。
    “是的。”我承认。
    “这么说,冯定山被害的那天晚上你也有可能在碧柳小区5号楼内。”吴明语调平和地说,“我实地踏勘那里的环境,保安员看守的那道铁门实际上只是一个象征性安全通道,熟悉那里环境的人最少有4条路可以进入小区。”
    “你这是把我往绝境上逼啊。”我苦笑着说道。
    “人处在绝境的地位并不一定都是别人逼的,”吴明面无表情地说,“现在,如果我追究你在冯定山被害的那天晚上的去向,你认为你能自圆其说吗?”
    “不能。”我颓丧地摇摇头。我只好承认是我用景泰蓝瓷瓶打砸了冯定山的头部,但这只不过是一起偶然的事件。我和温小馨都没有料到冯定山那天晚上会突然到碧柳小区5号楼来,他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去了,那天下午温小馨打他手提电话通话时他说他在深圳,可就在我与温小馨忘情缠绵的时候却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我只得顺手操起那个景泰蓝花瓶躲在了门后,我原本只是想击昏他逃走的,没想到他那么不经打。在发现他已经气绝之后我和温小馨都吓傻了。
    “但后来为了逃避责任,你们又做了一番精心的设计——”
    “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呢?”我粗暴地打断了吴明的话,“为了一个像冯定山这样的淫棍?吴警官,你作为一个警官你的缜密你的睿智都值得我尊重,但你也应该想一想我和温小馨的命运啊!难道法律真的不容情?”
    “就你现在的交待来看,你还不至于就走上了绝路,不就是一起伤害致死人命案吗?还有那么多人们可以理解的因素在内,我想就这些事实拿到法院去,量刑还不至于太重。”
    “这么说我还有希望?吴警官,我不是故意,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杀他。”我像一个溺水者意外抓住了突然飘来的一棵树。
    “我也希望是这样,”吴明说,“死者已经死了,给你定再重的罪对他也没什么意义,哎,你与冯定山在案发之前有过交往吗?”
    他跳跃式地蹦出一个新的问题,我沉吟了片刻之后,说:“没有,我恨他还来不及,我跟他打什么交道?”
    “你这种感情我可以理解,毕竟是他夺走了你心爱的女人。”吴明说,“一个曾经陪伴你走出人生困境的女人。”
    “不不不,你这样理解我又不安了,夺爱之恨是足以导致杀人的理由,我的意思是说,我没跟冯定山直接打过交道。”
    “这你又没说实话了,”吴明冲我笑了笑,“楚露莹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个令我尴尬的话题,我不能将尴尬太多地暴露出来,但我又不能不回答吴明的问题。
    我认识楚露莹纯属偶然。
    发现温小馨与冯定山的事情对我的打击是沉重的,在一段时间里我几乎丧失了生活下去的勇气,心中的郁闷更是无法排遣,特别是到了夜晚,当我看到城市被各色灯光装饰得充满浪漫风情而我却无处浪漫的时候,我更感到自己是一个心灵无处归依的弃儿。我是真的需要释放需要宣泄,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好的去处——舞厅。
    我喜欢一个人在舞厅里独处,坐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面对着茶几上燃烧的半截红烛,听着音乐看着烛泪的滚动,慢慢地呷着啤酒饮料,独酌一份孤独,那绝对是一种情调。假如我需要,我也可以招来一位模样儿俊俏又善解风情的陪舞小姐,她们柔媚体贴声调温婉,尽管我知道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我口袋里的钱,但那也是一种公平的金钱与温情的交易,何况还能给我带来片刻的愉悦,我安慰自己说我们不是生活在商品经济的时代吗?
    认识楚露莹是我连续去过一段舞厅之后的事,我发现舞厅里也有一位像我一样的孤独者。她几乎每天都坐在同一个角落,每天从舞会开场坐到结束但从未见她跳过一曲舞,而且总是黑色衣裙、云鬓高髻的打扮,在烛光微黄的光亮里,她的面孔像象牙雕塑一样的精致但神情忧郁而冷淡仿佛与她置身的环境隔着一层无形的隔膜。我承认,她的美丽她的忧郁还有她对周围世界的冷漠吸引了我,一连几天我跃跃欲试想接近她但又深恐被她拒绝,在那几天里我拒绝了所有找上来提供服务的小姐们较劲儿似的与这位陌生而美丽的女人练坐功,直到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向她。
    “我可以在这儿坐一会儿吗?”
    “位置空着。”
    “小姐在等人?”
    “虚位以待,不等人让位置空着干嘛?”
    “你等谁?”
    “空着的位置,谁来都可以。”
    “能请你跳一曲吗?”
    “当然。”
    我笑了:“我以为你会拒绝我呢。”
    “我为什么要拒绝一位绅士呢?”
    我们相携着进入舞池,直到我搂住她的腰肢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我才发现她比我还要高一些,她修长婀娜的身材足令在场的所有女人黯然失色,她的舞姿特别美,娴熟但又让自己处在被动的由我牵引的状态,这让我的感觉特别好,跳熄灯舞的时候我贴近了她,在探试的过程中没有感觉到她哪怕是最轻微的拒绝。我就这样走近了楚露莹,仿佛是一个天然契合的过程。“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我问吴明,“当然,你可以谴责我在生活作风上不严谨,可现在是一个开放的时代。”
    “你知道她是谁吗?”
    “她不是纺织学院的一位老师吗?专门带时装模特儿的,对吗?”我问。
    “她结没结过婚?假如她结了婚,她的先生是谁,你知道吗?”
    “看来吴警官你没有多少夜生活的经历,任何事情都有它自身的游戏规则。”
    “你的意思是你对她没有作过深入的了解,对吗?”
    “正是。”
    “你们在交往的过程中也没有出过什么事儿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你们在交往的过程中应该曾经发生过不太愉快的事件,”吴明低头翻了一下手中的小本子,“具体地点是在长江大酒店的14楼8号房间。”
    现在我开始有点儿恨吴明了,这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家伙,从开始接触到现在他一直保持着不动声色甚至是彬彬有礼的状态,哪怕是在大街上拦截我的时候都不失文雅。“你是展鹏涛先生吗?”当时我正从一家商场出来,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穿着一件条格西装,显得随意而潇洒。“我们谈谈行吗?”他掏出警官证在我面前晃晃,然后把我引到一辆红色夏利出租车上。
    “那是个冤案,是有人故意陷害。”我说。
    长江大酒店是本市的一家星级宾馆,像那种档次的宾馆警察一般是不查房的,但那次我与楚露莹栖宿在14楼8号房时却有警察去了,并把我们带到滨江路派出所审查,事后我们听说是有人打电话到滨江路派出所举报,说我们是卖淫嫖娼,后来是楚露莹的丈夫到派出所为她做的担保人将她领走。
    吴明提出这个问题暗藏机锋。楚露莹的丈夫是冯定山,楚露莹是冯定山的第三任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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