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仪藏宝录-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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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到来让老张很高兴:“我这里平常很少有客人,除了每年暑假孩子从外地回来,你们俩也算稀客了。”寒暄了几句,萧伟已迫不及待从包里取出盒子。
见到这只盒子,老张的表情一下凝重起来,戴上花镜观察了一番,又从工具箱中取出一件工具,捅进锁孔中试了试。良久,点了点头,对两人道:“赵颖说得没错,的确是‘子午鸳鸯芯’,但稍有不同,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可以试一试,要开这把锁,必须先准备两件工具。”
萧伟显得很兴奋,自告奋勇打下手。按老张要求,要先制作一对极薄但有韧度的开锁工具。老张从工具箱出取出两根细小的钢条,画好了图样,和萧伟高阳三人轮番上阵,将那对钢条用砂轮打磨。钢片硬度很高,这项工作三人足足忙活了一个多小时。
打磨钢片这段时间,高阳问起屋内怎么挂了这么多各式各样的锁,萧伟对此也很感兴趣。曾老在世时,从不对萧伟谈起任何开锁有关的事情,赵颖虽是曾老弟子,但对老人极其敬重,祖父既不让讲,赵颖自然很少对萧伟说起。
萧伟对此技心痒已久,这回总算又遇到高人,忍不住喋喋不休问个不停。老张显得很健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老张的介绍中萧伟才得知,原来中国的锁具果真是博大精深,不说别的,光是其分类方法就有许多种方式。
按老张所讲,锁的形式总体上可以分“外锁”与“内锁”两项,就是我们俗称的挂锁和暗锁。其中以暗锁最为高深,一个锁行水平高低,完全取决于暗锁制作水平。当年曾名动大江南北的“南张北谭”世家,均是以暗锁制造闻名。
除此以外,按照锁芯内部构造,又可分“簧片构造锁”与“文字组合锁”两大类。其中簧片构造锁又包括“广锁”、“花旗锁”、“刑具锁”及“首饰锁”四种,多为横式锁具,用于门、柜、箱。广锁俗称“绍锁”,民间也叫“横开锁”、“撑簧锁”或“枕头锁”,大多为铜质,正面呈凹字状,端面是三角形与长方形组合,也就是我们在电影《十五贯》里见到的那种铜制挂锁。而花旗锁专指用于柜、箱、抽屉等的簧片结构暗锁。曾老留下的这个盒子,就属于花旗暗锁。
首饰锁则是装饰用的金属锁,多为金银材料所制,用链条串好挂于颈项,有如意、鸡心、元宝、花和动物等造型。锁表面刻有精致花钫图案,以及福、禄、寿、喜、长命百岁、如意吉祥等字样。除上面三种外,簧片构造锁还有关押犯人的刑具锁,又称人身锁,用以锁铁链、木枷的铁质锁具。
文字组合锁类则似今日密码锁。呈横式圆柱形状,轴心排列数指同样大小的转轮,转轮表面蚀刻着同样数目的文字,连接柱体两端的是两根直立圆柱,柱上连一根锁梁。当所有转轮文字转到一定位置,且文字形成特定字串,锁就可以开启,不需使用钥匙。
文字组合锁转轮多为三至七个,几个转轮即称为几环锁。但与当今密码锁不同的是其密码不是用数字组成,而是用成语或七言绝句组成:如“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只要在锁的某一特定位置,对上诗中七个字,便能将锁具打开。而机关更为精巧的组合文字锁,有类似华容道的机关装置,需要把杂乱的图像拼接完整,锁具方能打开。
而在所有分类方式中,最为有趣的分类方法是“明锁”和“隐锁”,上面讲的锁都为明锁。明锁,顾名思义,是能看出是把锁的锁,也就是能够找到开锁机关(锁孔、文字组合或者拼图)的锁。而隐锁却是最有趣味性的一种锁,乍一上手,根本就无法找到开锁机关在何处。比如在锁的某个部位设有“暗门”装置,一般肉眼是看不出来的,必须在锁的某个特定部位,用两把钥匙中的一把(这种锁都有两把或两把以上不同用途的钥匙组合使用方可打开)顶开暗门,才会露出开锁机关。
另一种隐锁,叫“迷宫锁”,虽可以轻松找到锁孔,但钥匙和锁孔之间的配合如我们过去所玩的九连环装置,钥匙轻易捅不进锁孔。如果不谙窍门,很难在三五分钟内将锁打开的。真是“一把钥匙难开一把锁”,这种锁是运用几何原理、物理结构和逆向思维设计而成,好似“天门阵”一般,使人难以入阵。五十年代上海展览会中国锁展,许多观众试开“迷宫锁”,整个展览的三天之内,竟无人在五分钟之内将锁打开,其中机关可谓巧夺天工。曾老留下那个檀木箱子上的两把暗锁,都属于第二种隐锁——“迷宫锁”。
边聊边干时间过得很快,一小时后,两把特殊形状的工具打制完毕。老张用抹布将钢片抹净,擦了擦汗,将盒子放到工作台上,戴上老花镜,扭亮台灯,终于开始了萧伟与高阳两人盼望几个月的工作,开锁!
钢片进入锁孔一刹那,老张脸上的笑容一下不见了,转成一种异常凝重的神色。他动作非常轻缓,几乎一直用钢片在锁孔里试探着,很久才会稍微加力。整个开锁过程中,老张一直闭着眼睛。先前他与两人讲过,开锁的过程,除了工具进入锁孔一刹那需要用眼睛看,之后完全依靠手指的感觉,要通过钢片的传递,用手指灵敏的触觉,甚至是用心,去感觉锁芯内部的结构。
五分钟以后,老张额头已现汗水,可能是极度专心,又或是无法分心,他任由汗水顺脸颊流淌下来。高阳取来毛巾,但犹豫了片刻,没有动。一旁的萧伟更是坐立不安,时而站起,时而坐下。高阳也很紧张,口干舌燥、心跳加快。大家都很清楚,曾老留下的秘密,很可能就在下一刻打开。
二十分钟过去了,老张手上动作越来越轻、越来越慢。又过了五分钟,老张两手的工具猛然一颤,随着“喀”的一声轻响,老张的动作停住了。萧伟噌地蹿起来,满脸喜色,问道:“怎么样,打开了?”
老张放下手中工具,没有回答。萧伟一愣,又问:“没打开?”老张叹了口气,道:“功亏一篑!”高阳问道:“怎么回事?”老张摇了摇头,道:“这把暗锁里面有一个反锁装置,我刚才已经发现了,但是我功力不够,还是没能够破解!”高阳和萧伟全傻了。萧伟忙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老张又摇了摇头:“以我现在功力,这把锁是不可能打开了,祖传的‘乱簧诀’,我还没有参透!”萧伟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脸上尽是失望神色。
高阳问道:“张师傅,能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要不然,您再试试?”老张苦笑了一下:“试也没有用,人力有时而穷,我并没能学全家传绝学!”萧伟道:“张师傅,就不能再想想办法,您可是‘南张’惟一的传人啊,总会有点儿法子吧?”老张一愣,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什么,过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高阳轻轻拉了拉萧伟,萧伟叹了口气,收拾起桌上的盒子。对老张道:“张师傅,不管怎么样,也给您添了很多麻烦,我们还是要谢谢您!那我们就先走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到北京,一定来找我们!”老张似乎陷入了沉思,只微微点了点头。
出外屋的时候,高阳又回头看了看老张简陋的居室,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千块钱,轻轻放到门口的鞋柜上。
两人走出胡同口,萧伟道:“我说哥们儿,就这么撤了?这不全白忙活了?”高阳沉默了片刻,道:“老张好像有难言之隐!”萧伟一愣,道:“你是说他还有办法?”
高阳点了点头。萧伟一下子停住,道:“那还不赶紧回去找他?”扭身就要往回走,高阳一把拉住萧伟,道:“你等等,老张应该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既然没有开口,肯定有他的苦衷,我们不能逼他!”萧伟道:“我靠,不就开个盒子么,还能有什么苦衷?”
高阳摇了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但我从刚才他的表情看出来,应该不是件小事儿,如果他能解决,肯定会帮我们,如果不能解决,我们怎么求也没用!”
萧伟听高阳说得郑重,挠了挠脑袋,满脸疑惑,道:“靠,到底什么事儿啊?”高阳摇了摇头,道:“走吧,我们先回去!”
回到宾馆,两人心情都很郁闷。百无聊赖坐了一会儿,萧伟撺掇高阳一起出去找个歌厅耍耍,高阳回绝了。萧伟在宾馆待不住,出去找网吧打游戏。
高阳一个人坐在房间,对着那只盒子,不由得再一次想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曾老留下这个谜题,看来远非一般人想象。虽然历经千难万苦,盒子总算找到了,可现在看来,这似乎是一只根本无法打开的盒子。曾老留下的所有线索中,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关于如何开启这只盒子的提示。
难道就像找到盒子的事情一样,我们全都疏忽了某些细节?高阳思前想后,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敲门。高阳以为是萧伟回来了,起身去开。
房门打开,高阳愣住了,门外是开锁的老张。让进房间,老张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放到桌子上,高阳立刻明白了。老张拍了拍高阳的肩膀,道:“小伙子,你们是好人,但你们的钱,我不能收!”原来高阳、萧伟两人走后,老张发现了鞋柜上的钱,想起高阳说起过两个人住在哪里,就赶紧找了过来。
高阳拿起钱来,神色有些尴尬,道:“张师傅,我们没有别的意思,这只是我们两人的一点心意,还是请您收下!”老张力辞不受,高阳只好将钱放下。
老张沉默了片刻,道:“我过来找你们,除了送钱,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是跟那个盒子有关的,其实那个盒子,还有一个人能够打开!”高阳一愣,随即了然,看来老张的难言之隐自己猜对了。问道:“难道还有比您更高的高手?”
老张一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其实我的开锁功力还远远不行,这个人……是我大伯!”高阳一愣,道:“您还有大伯?您家不是三代单传么?”
高阳说得不错,根据赵颖找到的资料,苏州“张氏锁行”从老张祖父这一代起,就一直是单传,资料里并没显示张廉诚还有一个哥哥。老张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唉,已经几十年了,有什么秘密也不再是秘密了,这件事情,是先父临终前才告诉我的!”高阳屏息静候,老张又是沉默良久,讲出一段故事。
名震江南的苏州“张氏锁行”,到了民国初年传到张贵吉这一代,已是第十八代。张贵吉先后娶过两位夫人,第一位早年难产死去,只留下一个男孩——张信诚。第二位夫人是个寡妇,嫁到张家时还带了一个女儿,是个哑巴,名叫宝儿。二夫人到了张家后没多久,又为张贵吉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就是老张的父亲,张廉诚。
张廉诚同父异母的大哥信诚聪明绝顶,尽得父亲真传,十八岁已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而二夫人带来的哑女宝儿,自幼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更难的是知书达理,对继父和母亲非常孝顺,也是深得两位老人欢心。张信诚和她青梅竹马,感情很好。
故事的结果大家都可以想到。两人到了谈婚论嫁年龄,死活不肯接受家里安排的婚事,逼问之下,道出真情。张老爷子先是大惊,继而大怒,无论如何不肯同意这门婚事。猜想原因有二:一是两人虽无血缘,但毕竟是兄妹,怕传出去有损张家名声;二是张老爷子虽喜欢这个养女,但毕竟身有残疾,老爷子还是希望能给这个宝贝儿子寻找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
张家乱成了一锅粥,张信诚拿出自由恋爱的新思想试图说服父亲,而张老爷子搬出家训,两人吵得一塌糊涂。张信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张老爷子心疼爱子,连夜带了家丁追赶,却莫名其妙神秘失踪了。老人再也没有回来,连跟去的四名家丁也不知所终,这件事情,成为张家几十年的一个悬案。
老爷子再也没有任何消息,而老张的大伯却在几年后战死在淞沪会战的战场上。消息传来,宝儿当晚偷偷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被发现的时候,人已断气,而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纸,上面题着一首没写完的诗句:
〖三月春残燕子常,姑苏城外桃花庄。〗
这两句诗,据老张父亲讲,就是他们两人向家里道出真情之前,最后在一起时所连的诗句。哑女死后,二夫人心伤爱女夭折,没有多久就病故了。张家慢慢败了,而这件事情大伙儿也是一直讳莫如深,谁也不愿再提起。老张的父亲直到临去前才将这件家门故事讲给他听。
但没想到就在几年之前,老张突然接到一封台湾寄来的书信,是给他父亲的。老张看信大惊,原来大伯当年并没有死,而是随军到了台湾,一晃就是四十几年。其后不久,大伯从台湾回来探亲,再没有走,在当初埋葬哑女的地方搭了一茅草屋,从此就住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