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密档-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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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点,这个致伤物一是易于挥动,二是重量相对来说不算太重,也就是说这极可能是一种体积不大、便于携带的某种工具。不过这些都是抽象的东西,现在还是搞不清到底是啥。”
叶剑锋颇为遗憾,直到尸检工作全部结束,他和周权根也没能完成致伤物推断的最后一步。
究竟是何种工具?这也是崔耀军和他的专案组迫切要得到的答案。
自打刑侦部门接手了这个案子之后,侦查工作就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在方圆十里八乡老百姓的眼中,黄怀忠不过就是一个风流成性、性情暴躁的顽劣之徒,平时村里人对其都避之不及。这些年搞了一个小的拆迁队,钱倒赚了一些,但大部分都花在了女人身上。家里的妻儿老小,更是不管不顾,他的老婆为了自己的孩子,一直任劳任怨维系着这个看似完整的家。
黄怀忠案发当晚是给十里之外的一个需要重建的庙宇拆迁,三天活干完后,他自费请手下的四个工友吃饭喝酒,这次扣除工钱后,他自己拿到了3000多元,自然是高兴至极,酒桌上喝了大概六七两白酒,外加四瓶啤酒,直到晚上9点多才结束。
饭后,黄怀忠在一个店门紧闭的水果店门口闹了一通后,又跑进了镇上一家洗浴中心。直到晚上10点17分,黄怀忠走出洗浴中心,驾驶着摩托车朝着镇西头奔驰而去,这是他回家的方向。
黄怀忠身上的口袋没有明显翻动,口袋里的手机、钱包,包括钱包里还剩下的2000多元钱都没有丢失,这么看来趁火打劫的可能性不大,那么趁机寻仇的可能性最大了。但分析为仇杀或者说报复杀人,还需要建立在另外一种情况之下,必须要排除因交通肇事而引起的故意杀人。
这些必须要依托于现场。
案发第二天上午,是一个难得一见、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陈卫国和周国安带着技术人员和交警事故中队一起着力勘察现场所有的痕迹和摩托车,还包括现场周边的环境、车辆行驶路线等。
从西柳镇进入北桥村再到死者所在的上河村是一段村级公路,这不是私营厂区和集市的主干道,居住在现场周边的无非是一些村民和暂住在这里的外来务工人员,夜晚9点以后路上车辆不会很多,尤其是大型车辆和小轿车。
案发地点及附近,弯道处除了摩托车倒地时划过的刮擦痕和一些摩托车碎片,再也找不出其他可疑的撞击痕。
“能排除人为的可能吗?”崔耀军问陈卫国。
“现在从现场和周边访问的情况来看,基本可以排除交通肇事的可能,从当时的现场环境、地面条件、摩托车摔跌痕、撞击程度综合分析,可能是死者在大量饮酒后,驾驶摩托车疾驰到弯道时造成车辆失控发生意外。”陈卫国说。
“那就是说在发生单方意外之后,又被他人加害致死的喽?”
“可以这么说。”陈卫国找不出其他更加合理的解释了。
这样一来,专案组把侦查范围划定在现场周边的村落,把重点排查对象划定在可能与死者有过节的人。
吴根林,北桥村人,3年前因儿媳和黄怀忠有染,儿媳被儿子一怒之下杀死,弄得家破人亡,此后他和老伴心力交瘁地带着6岁的孙女勉强度日,他有杀死黄怀忠的充足理由。
吴金平,上河村人,在西柳镇经营一家摩托车修理店,6年前自己的嫂子因黄怀忠投毒杀夫,此后他对黄怀忠一直怀恨在心,他和他的父亲多次扬言非要弄死黄怀忠不可,杀人动机不言而喻。
余永新与陈玉是云南人,就是那对报警的夫妇,当晚他们夫妻是最后接触死者的人,有机会也有条件作案,更让人怀疑的是,余永新去年因纠纷被黄怀忠打伤了左眼,医药费到现在还没结清。
那个被黄怀忠当晚闹腾的水果店店主是一个叫花花的女人,她在老家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之后,来到西柳镇开了一家水果店,她与黄怀忠一直有染,但她现在找了一个可靠的男人,正竭力想摆脱黄怀忠的纠缠。
还有黄怀忠的妻子,一个有怨无悔的母亲,一个忠孝节义的儿媳,忍气吞声多年的女人,也会在沉默中爆发出毁灭的冲动。
“嫌疑对象不少啊。”崔耀军听着侦查员排查出的一个一个对象,不禁感叹。
陈卫国看了这些人员情况,在一旁突然说道:“黄怀忠骑车摔倒是个意外,但最终是被他人打击致死,那么至少说明一点,案犯杀人没有预谋性,可以说是偶遇碰巧,先前已经分析过案犯的目的不是谋财,完全是乘着黄怀忠无力反抗之机,临时起意而动了杀人之念,杀死他的动机不必多说。我要说的是两点,第一,案犯如何知道当时倒地的是黄怀忠:第二,为何不顺手捡起身边的石块砸死他,而是特意拿个工具。我在想这案犯一是对黄怀忠十分熟悉,而且随身携带着一把工具。所以我个人认为这个人就是与黄怀忠很熟并对其怀恨在心随身携带着一把工具正好路过此处的人。这样看是不是范围可以再缩小点?”
叶剑锋也紧接着说:“还有一点,我提醒一下各位。你们在接触这些人的时候,留意下他们的衣物和鞋袜上有没有可疑的血迹,如果案犯作案后衣服没有全部换洗的话,也许有些部位会留下些血迹,尤其是袖口、衣领这些不起眼的地方很可能会溅落上一些血迹,不光是外衣,内衣的袖口衣领也要注意。”
“这样好了,你们法医到时候给带进来询问的人做一个人身检查不就得了。”有人立即提议道。
“不光如此,这些嫌疑对象的家里法医最好也要跟我们去一下,万一有换洗的衣物或工具呢?”陈卫国也建议。
“剑锋,你们那个致伤物分析得怎么样了?”
提到工具,崔耀军又一次询问叶剑锋,希望他能给个确切的结果。
叶剑锋有些惭愧地说:“还没呢?不过我准备马上去支队会诊。”
“那你赶紧去,这边的工作交给权根。”
叶剑锋认为如果再给他多一点的时间也许他和周权根能破解这个谜题。在侦破命案的战场上,可不能耍个人英雄主义,一旦有所延误,战机会稍纵即逝,时间紧迫,他需要师父的支援。
不是所有的命案都能准确地分析出致伤工具,也不是所有命案的破获都靠致伤工具,但这一次致伤工具很可能就成为案件破获的突破口。
魏东升身为刑侦支队政委,办公室设在市局行政办公楼,办公室格局不大,装饰精简,但净洁明亮,不说其他,单看地板砖几乎一尘不染。
敲开办公室的大门,魏东升正在伏案疾书,叶剑锋站在门口叫道;“首长好!”
魏东升俯首停笔,抬眼一瞧,说:“快进来,站在门口干吗?”
“师父要脱鞋吗?”
叶剑锋装得还挺像,有进办公室脱鞋的吗?
魏东升知道这个关门弟子叉在耍贫嘴,他本想说,你小子又没正形,但这回却顺着叶剑锋的话说了一句:“那你脱吧!”
“算了,我怕脚臭熏到您。”话刚说完,叶剑锋已经走到了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
魏东升把半包烟扔到叶剑锋面前,说:“茶自己泡,烟自己拿,你等我先忙完。”
若无外人,叶剑锋在师父面前毫不拘谨,他很“自觉”地坐在一旁抽着师父的好烟,品着师父的好茶。
一根烟的工夫,魏东升将圈圈点点的一叠材料整理好之后,说:“好了,东西拿来。”魏东升问的东西,则是拷满照片的U盘。
魏东升将照片拷贝到自己的电脑里,然后边看边听着叶剑锋的介绍。
从现场到尸检,从概貌到细目,有些照片质量参差不齐,有些照片是重复拍摄,因为时间紧迫,叶剑锋也没有很好地整理,所以魏东升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将现场和尸检情况一一梳理清楚。
将案件性质、打击方式、死亡原因简单地商讨一番之后,魏东升精选了几张四肢和头部的损伤照片,专心研究致伤工具问题。
叶剑锋站在一旁,向魏东升详细介绍屏幕前的每一张损伤照片。
反反复复看过几遍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魏东升用手指点了点屏幕说:“你们对损伤和工具的特征分析得很到位,像具有不规则多形态接触面的工具,一般几乎很难准确地推断出具体是哪种工具,你们能推断到这一步算是可以了。”
“看来我们每一步推断的方向还是对的。”
叶剑锋很欣慰师父对他们工作的肯定,但当他刚说完一句话,魏东升突然话锋一转,说:“但是,眼前这个致伤物你没看出来是哪种工具,我觉得小叶你有些不应该啊。”
听到师父这么一说,叶剑锋心跳突然一阵急速加快,这不仅是因为感觉有些惭愧,更是觉得有些意外,意外的不是师父已经看出来致伤工具,而是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我推测是一种金属类工具,但在这一步卡壳了,感觉脑子一下短路了,就是想不出来。”叶剑锋一脸憨笑地说。
“你啊你,你就是缺乏生活经验,这东西你肯定用过。”魏东升说话的同时,打开了电脑里自己建立多年的文件夹,然后双击一张图片,说,“你觉得是不是这东西?”
“活动扳手!”叶剑锋直起身来,拍了两下后脑勺嚷道,“我的天啊!”
“用过吗?”
“用过用过!”
“这是用来紧固和起松螺母的一种工具,活动钳口开口大小可以调节,钳口闭合就呈三角形,钳头两个侧面是螺栓的圆孔,圆孔大小和扳手的厚度一般差不多,你看看头部、手背的损伤是不是符合扳手不同的接触面打击形成?”
“越说越像啊。”
“还有一点你没看出来,扳手上有一个可以旋转的调节螺母,一般螺母有四个平行突出的螺纹,这个特征就在右手背这个三角形挫伤的下面。你看到没有?”魏东升指着重新打开的右手背损伤图片。
右手背原先发现的三角形挫伤,其实就是活动扳手闭合钳口平面打击的印痕,在这印痕下2厘米的位置有三个纵向排列长约0。5厘米、宽0。1厘米,间隔0。3厘米的短条状轻微擦挫伤,叶剑锋的确忽略了这一点。
“原来这就是螺母上螺纹的打击痕。”叶剑锋这才恍然大悟。
“怎么样,你觉得我的看法合不合理?”
“合理合理。”叶剑锋除了内心的敬仰,无话可说。
“你啊,平时还是要多注意观察,生活的累积和阅历对做好一个法医也是不可忽略的因素,我不是常说吗,法医其实也是一个‘杂家’,尤其是像我们这样跑现场、做尸检的法医,除了专业技能以外,不可能做到样样精通,但是最好要做到样样略懂。”
“是是!”魏东升这一席话不止说了一次,这一次叶剑锋是真心受教了。
与师父告别,刚走到电梯口,叶剑锋就把这边的意见电告给了专案组,致伤工具极可能是一把活动扳手。这成为了筛查嫌疑人的又一层过滤网。
回到专案组,叶剑锋就迫不及待地问大家:“怎么样,有眉目了吗?”
一直在外排查的宋志国,出现在了专案组会议室里,他说:“根据作案时间、地点,还有你们所说的血迹、工具,目前基本排除了先前的几个人。倒是又发现一个嫌疑人。”
“谁?”叶剑锋激动了一下。
“就是死者的儿子,叫黄大志,才16岁。他在一家摩托车修理铺帮工,他自己摩托车的后备箱里有些五金类工具,还有一个大号的活动扳手,这是其一。其二,他昨天所有的衣物全部已经换洗掉了,包括内衣内裤还有鞋子。他那天晚上6点多钟就收工回家了,家里人和村里一些人都可以证明,不过可能后来又出去过,现在就是这些还在调查。”宋志国的眼神里飘忽着一点点的不确定性。
“那扳手上有血迹吗?”
“明显的血迹没有,如果有的话,估计被清洗过了。”
“他换洗的衣物和那个扳手呢?”
“叫权根送到市局DNA室了。”
“根据你所说的,他的嫌疑最大了。”
“疑点是肯定有,但没有十足的证据啊,希望市局能检出点儿东西来。”
“他人呢?”
“刚带回所里。”
派出所副所长办公室的沙发一角,依靠着一个泪眼婆娑的女人,办公桌对面的木椅上斜靠着一个低头不语的少年,他们就是死者黄怀忠的妻儿。
“那天晚上10点以后宋阿德打你电话干什么?你自己说清楚!后来又去哪里了?”副所长章安邦不断地在重复着这个问题。
看来他的作案时间也没有排除。就是这样一个儿子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这可能吗?叶剑锋不是不敢相信,他是不愿意相信。但就在24小时传唤时间即将结束之时,这一切不得不让人相信。市局在活动扳手螺栓和螺母的一些夹层里检出了微量的血迹,正是黄怀忠的血迹。
“不是我儿子做的!不是他!是我,是我啊!”
当儿子的双手被戴上手铐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