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死者说话-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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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畏罪自杀?那我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人啊!”小朱像被火烧到了屁股一般,嗖的一声跳了起来,把嘴里的香烟都给弄掉了。
“没用的,假如我没猜错的话,那已经是昨天夜里的事情了。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歇一会儿?就是想等天亮再过去,让村子里的人领着去。农村人抱团,万一说不清,别交代在村子里了。”
小朱本来还心急火燎的,听萧晓白这么一说,一下子泄了气,恨恨地对着地上的香烟踩了一脚道:“一直被这个女人耍来耍去,好不容易能抓到她出口气了,谁知道她来这么一手,真他妈的窝火。”
“别那么丧气,我只是瞎猜而已,说不定李晓玉现在已经潜逃了,到时候还要咱们去努力。走吧,那边有人出来了。”萧晓白站起身,拍了拍小朱的肩膀。
萧晓白这句话与其说在安慰小朱,倒不如说在安慰自己,他倒是希望李晓玉还活着,能够再度与自己交锋,但是他心中却十分明白,这种情况不会再有了。从与李晓玉接触的过程中,萧晓白觉得她并不像是那种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反倒像是一个感情丰富的普通女人,一个很爱家人的人。这样的一个人能变成变态的连环杀手,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而且她在发现自己暴露后,做出的第一反应不是逃亡,而是回到生养自己的地方,回到一个几乎无路可逃的地方,说明她已经放弃了逃生的机会,做好了了解这一切的准备。虽然还有很多细节想不明白,但萧晓白几乎可以肯定李晓玉就是抱着这种心思回来的。
当山间第一缕阳光划过村子上空的时侯,萧晓白一行终于来到了村子最角落的一个院落前,四间有些破烂的砖瓦房,一个石头砌成的低矮围墙,这就是李晓玉的家,她父母居住的地方。
听领路的老村长说,李晓玉一家人原本不是这个村子的人,是二十多年前搬来的,家里只有李晓玉一个女儿,没有其他子女,是村里唯一没有被计划生育罚款的一户。李晓玉一家平时几乎不怎么跟村子里其他人交流,过着独来独往的生活。老村长因为工作上的事来过几次,印象中李晓玉似乎不太爱说话,父母说话她也从来不理。到镇上上学之后,只有放寒暑假才回来,等到考上了大学,就再也没有回过家,老村长几乎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那个谁,有人起来了没?”因为几乎不怎么往来,老村长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一家人。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萧晓白愣了一下,瞬间变了脸色,咣咣几脚,踹开了院门,飞快的朝屋子跑去。
“哎,那个什么同志,你等我叫人起来开门啊,这样多不好看。”老村长看到萧晓白的粗鲁举动,一下子慌了手脚,想要来拉萧晓白,却被小朱给拦住了。
“老村长,你就跟在后面做个见证吧,要是等会还想吃早饭,就别跟进来了。”小朱这么一说,老村长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半张着嘴,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房门是木质的对扇门,里面被锁得死死的,萧晓白也没心情再去想其他方法,依然是抬脚猛踹,不大工夫,把门闩给踹断了。房门一打开,迎面扑来一股带着铁锈味儿的腥气,萧晓白的身体猛的哆嗦了一下,随后站直了身体,正了正身上的警服,慢慢的走进了屋里。
血腥味儿是从西边的卧室传来的,萧晓白掀开了门帘,走了进去。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张小床,看长度和宽度,很像是给半大孩子用的。床上盖着一床崭新的被子,不过看上去有些大,比床宽出不少来,被子里鼓囊囊的。
萧晓白走了过去,轻轻地掀开了被子。李晓玉侧着身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像一个熟睡的婴儿一般。萧晓白慢慢的伸出了两根手指,按在了她颈部的动脉处,片刻之后,又拿开了。
定了定神,萧晓白朝靠着北墙的大床走去,大床上同样盖着一床棉被,但是从情形看,似乎是两个人。萧晓白来到了床前,轻轻地掀开被子,一对五十多岁的老人穿着秋衣平躺在一起,他们的胸前各插着一把尖刀。
弑者归来 第廿五章 爱恨交织
这一天,天南市刑警支队的警员们忙了个底朝天,凤来镇的山庙村昨夜有三人死于非命,而且这个案与天南市的旅店连环杀人案有着莫大的关系,领导已经下达了死命令,全员出动,尽快处理这起案件。作为警队的法医,老李和吴艳萍自然也在此列。
上午十时许,老李和吴艳萍乘坐越野吉普赶到了山庙村。李晓玉家的小院外,挤满了前来围观的村民,凤来镇派出所的干警正在维持现场秩序,小钱和董丽两人也在人群中忙碌,却不见萧晓白本人。
“小萧呢?这个案子不是他一直在跟么?这种关键时候,他跑哪里去了?”老李向小钱问道。
“萧队和猪头去东边的寺里去了,电话信号不是太好,我听不太清,他也没多说。”小钱挠了挠头,回答道,他也不明白萧晓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去东寺了?这个案子关和尚什么事?”老李也有些迷糊了。
东寺就在山庙村向东十多里的一座山顶上,东寺是凤来镇人的叫法,它的大名叫做远山寺。远山寺已经存在了几百年了,在旧时香火十分鼎盛,建国后一直处于荒废状态,这几年又渐渐兴盛起来。不过都是临市的人去得较多,天南市的人倒是很少去,主要是因为交通太不方便——它坐落在丘陵地带最东的边缘,靠近东边的下沙市。
远山寺,大殿。
大殿中烟雾缭绕,一群善男信女正端坐在蒲团上,听主持大师讲解《佛说五王经》。
“……今粗为汝等略说八苦。何谓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恩爱别苦。所求不得苦。怨憎会苦。忧悲恼苦。是为八苦也。此处女膜所说的八苦,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五阴炽盛苦。这八苦,是俗世中众生都会经历的。所谓生苦,是指……”主持大师正要细讲八苦,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他的讲经。
“大师,您说人生八苦俗世众生都要品尝,皈依我佛即可解脱。我想请问,如果有一个人,她所爱的人即是她所恨的人,不得不会,不可别离,终生求一份心安而不得,夜夜求一份公平而不得,又该如何解脱?”萧晓白站在大殿的门口,双手合十道。他的身后,站着满脸疲惫的小朱。
听到他的话,端坐在蒲团上的主持手不由得松了开来,手中的念珠失手落地。半响之后,主持低声宣佛号:“阿弥陀佛。该来的终须要来,李施主想必已经往生极乐。诸位居士,今日讲经到此为止,两位请随我来。”
后院禅房中,主持端坐佛床上,面前摆着一个木盒。“两位施主,李施主交代贫僧保管的东西就在这里面了,你们可以拿去了。”
“大师,您能不能告诉我您是如何认识李晓玉的?她为什么要将这些东西交给您保管?”萧晓白直视着主持问道。
“阿弥陀佛。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李施主那时候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她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到山上来,不论风雨,不论寒暑。她每次来,都会坐在大殿上盯着佛祖出神,一坐就是一整天,默默地来,默默地去。寺里的僧人问她,她也不说话,只是摇头。直到有一天,我在讲经时,讲到人生八苦,她突然开口问我。”说到这里,主持停了下来,闭上眼睛,嘴唇喃喃蠕动,低声的颂着佛号。
“大师,她问了什么?”萧晓白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李施主当时所问,与萧施主在大殿中所问一摸一样,李施主也交代过,假如某一天有陌生人向我问起这个问题,就将她交给我的盒子交给问话之人。”主持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道:“她当日问我时,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我到现在还记得她那时的眼神,那种悲伤和绝望,是不该出现在一个小女孩眼中的。在那之后,她开始跟人讲话,大多时间都在问我佛经故事,她的悟性相当好,很多机锋都是一点即破,但是我看得出,她一直放不下心头的执念。我曾经问过她,既然有慧根,为什么看不透,放不下?她回答我,身在尘缘纠葛中,如何跳出尘缘去?这种情况一致维持到她上完初中,之后她就很少来寺里了。三年前,她突然又出现了,在大殿坐了整整一天,然后就把这个盒子交给了我。她说她找到了解脱的办法,却再也不能面对佛祖,以后不会再来了,这可能是她此生最后一次朝佛。我当时已有明悟,只是没想到,一切会来的那么快。”
李晓玉留下的木盒里,装着一张光盘,记录着她自己拍下的一段影像。在这段影像中,她讲述了自己所承受的巨大苦痛。
李晓玉原本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至少童年的她是这么认为的,有爱自己的爸爸和妈妈。直到二十六年前,家中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变故,那一年,爸爸出门做生意的时候,经常会有一个叔叔到自己家里来,当爸爸回家那天晚上,她听到了爸爸妈妈关在房间里吵架的声音。在不久后的一个晚上,她夜里起床,看到了妈妈和叔叔用尖刀杀死了爸爸,将尸首埋在了屋后。再后来,那个叔叔就成为了她的爸爸,一家人也搬到了山庙村居住。
从那时起,她就开始生活在苦痛之中,她很爱自己的母亲,又痛恨她杀死爸爸;她想杀死“叔叔”来报复,但又不忍再伤害母亲的感情;她想报案还父亲一个公平,但是又怕母亲会因此被判死刑。在爱与恨的纠结中,她试图通过宗教来寻找心中的安宁,但是却总是找不到答案,静坐在佛祖面前时,她似乎能找到那份宁静,但是只要回到家,看到那张让自己爱恨交织的脸,她的心就忍不住纠结、滴血。
从高中起,她开始有意识的远离自己的家庭,离开家的这段时间,她觉得自己淡忘了这些苦痛,直到参加工作。
参加工作后,她很快的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因为工作的性质,她接触到了更多关于感情的背叛和欺诈。多年前的阴影再次袭来,她再一次陷入了苦痛之中,从那时起,心中有个声音开始响起,不停地告诉她去惩罚这些出轨者。
终于,她利用自己声音的天赋催眠了第一对偷情者,并杀死了他们。那一刻,她觉得整个身心都得到了解放。理智告诉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违法的,但是她却控制不了自己,只好将这一切录下来,交给了远山寺的主持保管。
三天后,淡水心理诊所。
“详细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你怎么看?”萧晓白喝了一口茶,轻轻地说道。
“李晓玉在发现自己暴露后,选择回到家中,杀死自己的母亲和母亲的情夫,我觉得这不是她临时起意,从她杀死第一对受害者时,她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她谋杀这些出轨者,就是为了寻求一种扭曲的平衡,而她潜意识中想杀死的,就是她的母亲和母亲的情夫,为她父亲讨回公道。杀死母亲之后,她选择使用大剂量安定剂自杀,也是为了寻找情感上的解脱。你说她死在与母亲同一个屋子的小床上,假如我没推断错误的话,她是想在最后的时刻,依偎在母亲身边,但是因为爱恨交织,她又不愿躺在母亲身旁死去,只能选择这种折中的办法,既不远离,也不靠近。”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吾之所爱即所憎,吾之所憎即所爱,一生所求求不得。爱恨交织,情何以堪。”萧晓白轻声说完这些话,就起身离开了诊所,只留下刘黎盯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茶杯发呆。
弑者归来 后记
太久时间没有书写文字了,一时之间生疏了很多。在准备开新卷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卷忘记了写后记,于是补一篇在这里。
这个女连环杀人案,从这本书的开始一直拖到现在,终于将它结束。说实在的,我不是很满意。我想表达的人性和写出来的文字,相差了太远距离。在我的脑海里,这个案子是反映人性的扭曲、情感中的爱与恨的,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这其中,有丑恶,也有最真挚的情感;正是因为丑恶与美好的共存,才能更好的反应真实的人性。在这个案子中,我并没有想批判谁,其实在我看来,李晓玉更值得同情与可怜,她生活在扭曲的情感中,整整二十多年,她所遭受的折磨,远远要大于其他人。
心苦,才是真的苦。
很可惜,我的文字并没有很好的传达这一切。
我很想从二十年前写起,将李晓玉的一生写下,当一个还在天真烂漫年龄的小姑娘,端坐在佛祖面前,苦苦追寻一个答案时,她的眼中除了泪,恐怕只剩下绝望。写完这个案子的那天晚上,我忽然梦到了李晓玉,她虽然只是我笔下的一个虚拟人物,却在梦中与我对话,她看着我,平静的问了我一句:你走出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