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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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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素云如梦初醒,慢慢挪到榻前,腿一软便直接跪了下来。他的脸就在她的眼前,现在她能看得很清楚了,真的是他,虽然披散的头发和长得乱七八糟的胡须盖住了大半张脸,但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来。裴素云伸出手去,轻轻拨开覆在李元芳额头上的乱发,惨白的脸上他的眼晴紧闭,看上去几乎就是个死人,但当她颤抖的手指抚过他的嘴唇时,一缕游丝般微弱的气息让她立刻喜极而泣。裴素云不顾乌质勒就在旁边看着,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搂住李元芳的身体,把脸紧贴在他的胸前,全神贯注地倾听那艰难而又顽强的律动一一是的,他还活着。

乌质勒轻咳一声,俯首道:“伊都干,元芳的伤势非常非常重,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不过看样子他只是一息尚存,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救治他,否则只怕还是凶多吉少。”裴素云抬起头来,乌质勒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银盒子送到她的面前,轻声道:“就是这药盒子让我找到了他……也是里面的药让他支撑到现在。”

乌质勒将发现李元芳的经过对裴素云匆匆说了一遍。原来李元芳是在一个半月前,被游牧到沙陀碛里的小队牧民偶然发现的。当时他已是伤势危重、奄奄一息,救下他的吉法母子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牧民生性淳厚,从来不会见死不救,就把他担上一匹骆驼,跟着游牧的队伍一起往前走。吉法母子不懂医术,看到李元芳浑身是伤,便按着牧民的习俗找了些草药给他胡乱用上,也不过是尽个人事,估摸着他肯定熬不了多久。可没想到,李元芳虽然一直未曾清醒,但却极其顽强地坚持着活了下来。看到他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竟然还整整挺了一个多月,吉法母子又是惊诧又是感动,这才下定决心离开草原,带着李元芳来到庭州城内求医。他们今天下午到达城里以后四处寻找郎中,可那些郎中要么一口咬定李元芳已无药可救,要么就漫天开价,吉法母子拿不出钱来,就想变卖李元芳带着的小银药盒子,先换些钱救人要紧。因为乌质勒在庭州城的突厥人中很有些影响,有人建议吉法母子去乾门邸店,把银药盒卖给突骑施王子,可以得个好价饯。就这样在晚饭时分,小银药盒辗转来到乌质勒的手中,真如一个晴天霹霹在他的头顶炸响!

裴素云接过药盒,仔细察看其中已经所剩不多的黑白两种药丸,微微点头:“这是底也迦和吉莱阿德,大食国最好的止痛和解毒的药。”回过头去,她轻轻握住李元芳冰冷的手,再度泪如雨下。

乌质勒的眼里也是光芒闪动:“伊都干,我从吉法母子那里找到元芳,也没多想就直接送到你这里来了。我想着,还是由伊都干来照科他最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唐突了?假如伊都干不方便,我……”“王子殿下”,裴素云声音清朗地打断乌质勒:“谢谢你把他送来。王子殿下的大恩大德,素云今生今世铭记在心!”“哎,这是从何谈起。”乌质勒连连摆手:“只是元芳的惜况如此危急,伊都干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是不是需要人帮忙?要钱、要人、还是要药材,咳,不管什么,伊都干你说就是了,乌质勒定当竭尽全力!”

“多谢王子殿下费心。”裴素云淡淡地笑了笑,爱怜的目光一刻都离不开那张已脱了形的脸:“素云自己来照看他就行了,无须旁人。都过了三更天,王子殿下快请回吧。”

“这……也好。那我就先告辞了。”乌质勒略一犹豫,便起身往屋外走去,想了想又回头道:“伊都干,我把阿威留在这里,你可以随意吩咐他,打个下手跑个腿,他是最机灵可靠的。有任何事情,让他给我送信就行。我只要有时间,每天都会来探看。”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头顶上,苏拓娘子怀抱着乌克多哈的孩子,汗流浃背地在庭州城北行人稀落的小道上走着。裴素云的家和乾门邸店各自位于大巴扎的两端,直接穿巴扎走是最近的。可现在正是巴扎里头最热闹的时候,处处挤得水泄不通、气味呛人,孩子的病还没好透,苏拓娘子决定舍近求远,绕道城北。这里林木扶疏、人迹寥落,但空气清新,气温似乎也比城里要低一些。

本来缪夫人与裴素云说好,两天后过完“孟兰盆节”再把孩子接回去的,可是昨晚风云突变,乌质勒找到了垂危的李元芳,连夜送到裴素云的家中。乌质勒走后,裴素云忙了整晚,才算把李元芳全身上下的创伤收拾清楚。在伊柏泰的决战中,李元芳身负多处箭伤,后来在大漠中挣扎逃生,估计又爬行了不少距离,身上被砂石划得四处破损溃烂,总之是惨不忍睹。光为了把那些已经嵌入血肉的碎石砂粒洗掉,裴素云就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阿月儿和阿威给她当助手,三个人一夜无眠折腾到晨光熹微,总算把李元芳身上肮脏血污的破衣烂衫完全褪掉。深重的箭伤都裹上了纱布,至于那些密布全身的擦伤淤痕,和一些看上去是被沙漠中不知名的毒虫咬啮的创口,由干天气炎热,为了保持清洁、也为了换药方便,裴素云都只上了药却并不包扎。凌晨时分,清新舒爽的微风自窗外徐徐拂入,裴素云展开轻薄的棉布,盖上李元芳不着片缕的身体。朦胧的晨曦中,他毫无血色的面庞显得既脆弱又平静,却令她感受到好多年都没有过的踏实和安全,尽管还危在旦夕,但只要他在这里,就足够了。

松了口气,裴素云淮备打发也忙碌了一夜的阿月儿和阿威去休息,这才想起乌克多哈的婴儿还在自己家里。干是她让阿咸去叫苏拓娘子来家里抱走孩子,毕竟她现在除了李元芳,再也无心旁顾了。

苏拓娘子赶来裴素云家时,已近正午。她和裴素云打过招呼,就抱着孩子转上城北僻静的小道,匆匆忙忙地前往乾门邸店。走着走着,小道边的树木越来越葱茏,绿荫掩映之下,日晕黝淡,凉意森森,苏拓娘子只觉通体热汗一瞬间就收干了,她紧了紧怀里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这突如其来的阴凉让她很不舒服,心中升起莫名的恐惧,脊背一阵一阵地抽搐。

环顾四周,不见半个人影。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泻下,耳边蝉鸣声声,苏拓娘子稍微定定神,心里想着光天化日的,自己怎么突然如此胆小?她加快脚步,继续闷头向前,脚尖前头的小径上突现暗影,苏拓娘子一惊,抬起头来。

看清楚拦在跟前的人,苏拓娘字长舒口气,不由抬起左手抹了把满脸的毛汗,嘴里念叨着:“哎哟,吓了我一大跳,怎么是您啊?”“嗯,庭州最近不太平,你抱个孩子独自赶路,我来瞧瞧。”苏拓娘子乐了:“还真是的,我刚才正在发憷呢,您这一来我就不怕了。”

对面的女人露出笑容:“有我在,自然没什么可伯的。”她向苏拓娘子伸出双手,苏拓娘子会意,也笑着把怀里的孩子递过去。那女人低下头,嘴唇轻轻触了触孩子幼嫩光滑的小脸蛋,再抬起头时,笑容突然变得怪异:“有了这孩子,便齐全了。”

苏拓娘子摸不着头脑:“唔,您说啥?”话音未落,她的后脑遭到重重一击,鲜血渗出盘整的发譬,立即将乌发染红。苏拓娘子吭都没吭一声,便瘫倒在地上。从她的身后闪出一个黄袍的人影,对面的女人冷冷地命令:“再检查一下,绝不能留活口。”“是。”黄袍人蹲下身,探了探苏拓娘子的鼻息:”她死了。”

女人点点头,又俯首怀中的孩子,口中喃喃:“多可爱的孩子啊,可惜命不好,还是早入轮回吧……”头顶上飘来大片乌云,金色的日影如残花凋零,消逝于幽深的树丛中。倏忽间,浓雾骤起即散,当晴天白日重现之时,林中的小径上只余苏拓娘子一个蜷曲的尸体。

第四卷:再见幽兰 第三十二章:重生(1)

“斌儿,你说,生死薄,会是什么呢?”

七月中的洛阳,夜晚已有些凉意。狄府后院狄仁杰的书房,乳黄色的纱灯罩下朦胧的烛光,从半开着的窗扇间静静泻出。狄春端着茶盘,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屋,望着相依而坐在榻上的一老一小,微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将窗户关上。

狄仁杰听到动静,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口,笑道:“我说怎么觉着有点冷呢,原来是窗户没关。”狄春道:“老爷,您一想起事来就冷热不知的,这天渐渐地凉了,小斌儿又不肯说话,万一冻出病来……”“啊,你这小厮,我还以为你是关心老爷我,弄了半天还是心疼小斌儿啊。”

狄春撇一撇嘴不说话。自从将韩斌带回洛阳之后,狄仁杰每天都要花不少时间亲自教习他功课,除去处理公务之外,他几乎把所有的空余都给了这个孩子。每个晚上,韩斌都是在狄仁杰的书房中度过的,看书、习字、听讲……虽然韩斌还是不肯开口讲话,但狄仁杰的耐心好地惊人,一篇一篇地给他讲书,也不管这孩子究竟是不是听进去了。似平只有这样做着,他沉痛的心才能稍微轻松一些。

因为韩斌总不说话,每个夜晚这书房里其实就是狄仁杰在唱独角戏。讲书讲厌了,他就对着这沉默的孩子讲起别的来,讲生活中的种种奇闻,讲自己以前断过的案子,讲许许多多的往事……各种各祥的情绪和感触,就在一个个乍暖还寒的夜里,从他苍凉的心中悄悄流淌出来,在那孩子明亮的双眸中激起细小的浪花。实际上,这正是狄仁杰在过去十年中已经习惯了的生活,只不过那个一言不发专心倾听的人换了而已。当然,所说的内容也有变化,因为狄仁杰和李元芳从来只谈公事,不谈其它,他们是最最严谨的上下级。

“老爷,‘生死薄’不就是阎王派小鬼索命用的名册吗?”狄春进门时捞到一耳朵狄仁杰的问话,便随口答道。“嗯,名册。”狄仁杰检查着韩斌刚临摹完的一套字,在上边画着红圈圈:“名册……”他突然停下笔,若有所思地逍:“难道真的存在这样一份名册?”“啊?老爷,什么名册?”

狄仁杰站起身,背着双手在屋里踱起步来:“圣历二年的腊月二十六,一个晚上发生了三起命案,案件的现场都有‘生死薄’的痕迹。那段时间,神都也确实盛行阎王按‘生死薄’到处索命的流言,不过自那以后不久,这种传言就销声匿迹了。”“嗯,老爷,差不多吧。”狄仁杰点点头,继续思忖着道:“困为我向来不信鬼神幽冥的说沾,所以查案伊始就认定,所谓的‘生死薄’是不存在的。果然,后来刘奕飞和傅敏案件的真凶相继浮出水面,证实了我的判断,案发现场的‘生死簿’痕迹,只是凶手假借这个传言故布疑阵、混淆视听而已。”

“是啊,老爷。”狄春很努力地想了想,提醒道:“可是一共三桩案子,还有件没破啊,就是那个胖和尚……”“对!”狄仁杰猛然止住脚步,盯着狄春道:“圆觉的案子至今未破,他死亡现场的‘生死簿’痕迹如何解释,还是个未解之谜!因此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也许真的有‘生死薄’?!”

狄春迟疑着道:“老爷,您是说真的有阎王爷的索命册?”狄仁杰回到榻边,慈爱地抚摸着正凝神细听的韩斌的小脑袋,道:“阎王是肯定没有的,‘生死薄’即使存在,也一定是人间的产物,而且这份名单必然关系着某些人的生死存亡,是性命攸关的一样物事,所以才会牵引出那么许多离奇的案件来。”

思索片刻,狄仁杰又道:“另外,假如真有这样一份名单,它的意义也颇为耐人寻味。既然名为‘生死’,到底是关系到名单上之人的生死,还是持有这份名单之人的生死呢?”狄春晃了晃脑袋:“老爷,您说的话真绕,我听不懂。”“啊,哈哈哈哈。”狄仁杰捋着长须大笑起来,笑声落下时他注意地看了看韩斌,亲切地问:“怎么了,斌儿,不开心了吗?”

韩斌趴在桌上,握着笔将刚刚临摹好的字纸涂了个一塌糊涂。狄春嘟嚷:“哟,这孩子怎么……”狄仁杰朝他摇头,走过去坐到韩斌的身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肩膀,低声道:“怪我,怪我,不该说什么生啊死的……”愣了一会儿,狄仁杰忽然抬头问狄春:“狄春啊,明天就是孟兰盆节了吧?”“是啊。”

“孟兰盆节。”狄仁杰的笑容变得苦涩,他慢吞吞地道:“按例,明日宫中要举行隆重的孟兰盆会,我必须要入宫。要不,狄春啊,明天你带着斌儿出去玩玩吧。他来洛阳也好些天了,还从来没有出去过。”狄春迟疑着回道:“老爷,一直都是这孩子自己不肯出门啊,您看?”狄仁杰长叹一声,再次搂上韩斌的肩头,声音中似有无限的惆怅:“斌儿,孟兰盆节是祭奠亡人的节日。在七月十五这一天里,亡敌之人会……会回家来看看,所以,活着的人们就要举办各种仪式来迎接他们:在寺庙里有起度亡魂的法会;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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