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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忘杨异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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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培林唤他:“彭跃!你把今早发现尸体的情形再如实说一遍。”

彭跃像是没有听见,动也不动。

燕鹰立即喝斥:“彭跃,大人在问你话!”

这一声怒喝总算令他的视线落到了李培林身上,彭跃愣了一愣,木然开口:“今早,珠宝行的伙计来到府里,说小姐让他带几对耳环过来。我叫伙计在前厅等候,自己则去小姐房里请她出来,在走廊上碰到了老爷,他见我叫了几声都无人回应,推开门后,发现小姐背朝房门,仍在榻上歇息。

老爷说,既然她没醒,就让那伙计再等一会儿,接着他便亲自去了厨房,让下人准备几道开胃点心,给李大人当作早膳,而我则回到前厅。大约等了一炷香,那伙计称店里还有事,急着要走。为留住他,我再度赶到小姐房间,推开门时……便发现她已悬梁了。”

“昨夜,燕捕头陪同本府来到何府,原打算当晚就走,后因我身体忽感不适,便在此留宿一宿。”

彭跃话中提到早膳一事,李培林听后,立即加以解释。随后,他又道:“何福松早上与你在死者门前分别后,去到厨房,已有多名下人为其作证。你发现尸首时,可有旁人在场?”

彭跃微颤,低道:“没有……”

燕鹰适时插话:“启禀大人,属下前天晚上在一间酒楼碰上何氏兄妹与彭跃。当时彭跃意欲袭击何福松,被何福燕劝开后,情绪仍不稳定。会不会因为此事,他便迁怒到了死者身上?”

“这尸还未验,可否先别急着揣测动机?”

一个恬静如水的声音接话而上,众人的视线都落到说话的周忘杨身上。

冰龙与他对视一眼,遂命人把尸体解下,平放于地。

周忘杨上前,扳过何福燕僵硬的脖颈,一条泛青见红的勒痕醒目地烙于皮肉之上。他问:“以燕捕头之见,这尸痕是因何造成?”

燕鹰不屑一笑,似在嘲笑周忘杨连这也不知道。

“尸痕呈线状均匀分散,并非像手掐那般粗细不一,应当是被绳子勒住造成。”

周忘杨对此并无意见,他简单检查了一下何福燕的尸首,在她的左腕处发现一条长且粗糙的伤口,道:“这手腕上的伤口又该作何解释?”

李培林道:“若当自尽的案件来办,大概是死者去意已决,之前还试图割腕,没有死成才选择悬梁。”

“真是去意已决又怎会连腕也割不下去?”周忘杨反问一句。

他握着死者的左手细细端详,那口子虽长却很浅,破裂之处皮肉微微翻卷,伤口并不整齐,不像利刃所致。

冰龙看了尸体左腕的伤口,也感疑惑,“要真是割腕,那器具又是什么?”

四周的衙差分头在屋内翻找了片刻,均是一无所获。

周忘杨绕到死者脚边,发现何福燕右脚的绣鞋,无论鞋面还是鞋底,均沾了不少粉尘,而左脚的鞋却是干干净净。

她到底去过哪里,竟能让两只鞋有所不同?

周忘杨起身环视厢房一圈。平心而论,何福燕的闺房布置得也算雅致,精美的木雕妆台被擦得一尘不染,包金边的木柜上摆满了各式水粉手饰。

视线最终落在了一张半人高的红木边桌上,那是一张三脚边桌,放在厢房偏中间的位置,上方搁了一只青铜小鼎,用来摆放熏香。周忘杨向鼎内看了一眼,一丝疑惑之色从英俊的脸上一闪而过。

衙门的仵作这时也已赶到,查看尸体后,道:“从僵化的程度来看,死了还不到一个时辰。”

李培林道:“根据彭跃的供词推断,死者应是他与何福松离开后,在房内死去的。至于究竟是不是自缢,还得再作调查。现将尸首抬回衙门,用以石灰保存。”他向冰龙所站的方向看了看,又不冷不热地问:“龙捕头,你看这样办可好?”

冰龙浓眉微皱,道:“何府既为死者身亡地点,不如先将遗体保留在此,请人轮留看守。抬回衙门只怕挫碰了尸体,产生新的痕迹,造成误导。”说罢,他蓦然抽出腰间配刀,在何福燕的前臂飞快一划,刀身顿时一片殷红。

周忘杨见状,立即领会其中的意思,唤人道:“拿盏烛灯来。”

衙差将烛灯交到周忘杨手里,他点燃后,将火苗凑近冰龙的刀。火舌掠过带血刀身,微微一颤,并无变化。

“燃不起来?”冰龙问。

周忘杨点头。

与十年前彭翎的尸体不同,何福燕的血并不能助燃火焰。

办案步骤受到冰龙干扰,李培林心里难受,表面依旧客气,他点了几名下属留下看守,又问燕鹰:“你刚去盘问何府众人,进展如何?何福燕缢毙前后,他们均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燕鹰拱手道:“回大人,除彭跃以外,何氏夫妇府内其他仆役及一名叫作施笙的青年,均可互相证明死者气绝期间不在现场。鉴于彭跃前晚在酒楼的举动,外加无人证明何福燕缢毙的现场是否如大家现在看到的那样,属下以为,应将他先行收押,再作审问。”

“言之有理。”李培林沉吟片刻,又转向冰龙,“不知龙捕头意下如何?”

冰龙看向彭跃,当矛头再度指向他时,他不再辩解,只是冷冷一笑,自行走到冰龙跟前。

“你想入大牢?”冰龙问。

彭跃淡道:“待在这里不过是个更大的牢笼罢了。”

得到默许,李培林立即令人将彭跃双手反缚,先行带回衙门,又让几名衙差火速去置办石灰,保存何福燕的尸首。

待他诸事安排妥当,冰龙道:“李大人,审问彭跃一事,我可否旁听?”

关中总捕头,辖区虽在关中,却有一块御赐金牌可以调令各地刑官,李培林别无选择,只得答应。

待一干人离开后,周忘杨问那留守的两名衙差:“何福燕死后,是谁来衙门报的官?”

一名衙差答道:“是何府丫头玉珠,一张脸吓得全白了。”说着,还干笑了两声,“弟兄们随她到了何府,直接进入这间厢房。随后,李大人与燕捕头也相继赶了过来。”

周忘杨挑眉,随即又问:“你们可知,李大人一般向何福松购置些什么古玩?”

说话的衙差摇了摇头,边上一人回忆道:“听说大人常会送同僚一种名贵梳子,不知是不是向何家商行买来的。”

记忆飞快地跳回雪月楼,周忘杨想起在那里,冰龙提到石氏夫妇出城时,春枝曾说她忘了一把梳子在何府。而若林也说起过他从畸形女孩处,得到一只刺有“翎”字的布包,其中装有一把金梳。

这和李培林用来送礼的梳子,是否又有联系?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再名贵不过也是把梳子,用来送礼,是不是寒酸了些?”

“先生这话就说错了。”那衙差继续道,“我有回和燕捕头一块儿喝酒,从他那里听到些传闻。据说李大人用来馈赠官员的梳子是由纯金所制,上面镶了数颗西域宝石,还配有一个精心铸炼的青铜外壳,是不可多得的珍宝。论起价值,可比一块翡翠玉石来得值钱。”

听过衙差一番话后,周忘杨点头。一股阴冷霍然笼罩全身,他知道是体内的毒性又一次发作,赶紧取出百花散服下。

不久,又有几名衙差扛了石灰木棺,走进厢房,处理保存何福燕的尸首。

初春节气,天气仍旧寒冷,呵气成雾。周忘杨很喜欢这种天气,因为尸体可以摆放更长时间而不起变化。

门外传来小童的叫喊声,周忘杨起身要唤,身子却猛地一颤。他向手掌看去,上方已布满了黑斑。

清秀的凤目游移着,周忘杨心想,自己明明服了百花散,中毒症状怎会分毫不减?

“难道我中的根本就不是‘黑寡妇’?”

正感眩晕之际,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

小童抬头,惊诧道:“我刚才碰见小惠,他说先生中毒了,我还不太相信,难道这是真的?要不要我写信给红蝎,她认得天下所有的毒物,一定会有解药!”

周忘杨训他一句,“没规没矩的,红蝎也是你叫的?她现在应身在四川唐门,我过后会写信给她,你找驿使加急送去。”

随后,他便与小童一同去了若林的厢房。到了房里,周忘杨提笔写信,寥寥数字便把中毒症状及服用百花散无效一事说清。

小童接了信,深感肩负重任,随即离去。周忘杨接着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一脸疲惫的若林归来。

“你姐姐如何,没大碍吧?”见若林唇角干涩,周忘杨提壶替他倒来一杯茶。

“情绪稳定了许多,也肯进食了。”

不眠不休两个昼夜,若林也已万分劳顿。他接过杯盏,道:“听玉珠说,何福燕从昨天早上起,就把自己关在房内大哭大闹。何福松劝过两次,都被轰了出来,只有彭跃去了,她才会平静片刻,一直闹到昨天半夜,哭哑了嗓子才昏昏沉沉地睡去。不想,到了早上竟又悬梁了。”

自从得知何福松背叛过惠蕾,若林对他便再无好感可言,说话时也直接以姓名相称。

周忘杨听后,问:“玉珠有没有告诉你,何福燕在哭喊什么?”

若林答道:“无非是咒骂何福松不仁不义,盗走她十万两嫁妆钱之类。要挟说,若不尽早还她,便要把所有事都抖出来。”

“可惜她尚未抖出来,人却已经死了。”周忘杨转念一想,又问起别的,“你来洛阳前,是否与何福松或是惠蕾通过书信?”

“寄了一封给姐姐,可却石沉大海,未得回信。”若林一叹,“姐姐不予答复,定是她有所为难。现如今,我已得到了关照,也就没在她面前旧事重提。”

“还记得信的内容吗?”周忘杨起身,拿来纸砚,“惠兄可否让我看一看,你当日是如何写这封家书的?”

周忘杨的微笑似有一种安神的作用,若林虽已困乏至极,可这一刻却也不忍心拒绝他。于是,执笔沾墨,一边回忆一边写下自姐远嫁,十六载未曾相逢。人云长兄如父,汝待弟更胜己出,然却令汝只身赴豫,实乃弟之任性所致。年岁如梭,汝为人母,弟思之犹甚。闻汝得一女,闺字喜儿,必与汝聪慧相当。但望汝恕弟不争,为人愚钝,不擅变通,终日郁郁不得志,少言寡欢。此番欲与同窗施笙共赴洛阳,施为人好学伶俐贤俊,与弟较之过无不及,势必助汝。久别再逢,弟念及其此,甚感雀跃。

若林写罢,周忘杨执信细读,末了,问了一句:“惠兄这信里可有不实之处?”

昏昏欲睡的若林本已神游在梦乡边境,听周忘杨一问,顿时睁眼,“不实之处?没有啊!”

周忘杨微笑道:“人在推荐朋友出任职务时,总会将其美化一番。惠兄信中对施笙的描述为‘为人好学伶俐贤俊’,说句老实话,施公子给我的印象并非如此。”

若林打了个哈欠,“先生不了解小笙,他胆子是小了点儿,不过还是挺能干的。”

将书信叠好,周忘杨忽然换了话题,“大户人家,三妻四妾本是司空见惯。何福松虽是有愧惠蕾,但却一直未立偏房,想必他心中挚爱的仍是你姐姐。你寄出家书却不见回复,我猜也是他从中拦截,原因是你信中提到的那位优秀同窗。何福松已至半百之年,他生怕会有年轻男子扰乱他的生活,闯入惠蕾的心。”

想到自己初到何府时,姐姐的神情像是全然不知情。若林心中忐忑,不禁有些认同周忘杨的猜测。

“你有没有听说过,两年前震慑一时的焚尸案?”

当年那起焚尸案发生于关中,威慑面极广,周忘杨自信若林有所耳闻。

看对方点头,他便接着说:“那起案件中,死者无一例外均是与人有染的不贞女子,验尸所示,她们死前并未遭到奸淫。不过每一具女尸都有一处共同点,那便是她们的面部均被大火所烧,焦糊不堪。”

睡意明显去了大半,若林想起,在老家曾听从外归来的乡邻说起过,那段时日,关中可谓家家谈此色变,终日人心惶惶。

“不过最终,焚尸案的凶手还是被冰龙所擒。据说,当时有位翩翩公子曾在关中出现,与冰龙共商此案,但他却是惊鸿一现,案子告破之日,便功成身退。难不成那个人就是先生你?”

对于以往的荣誉,周忘杨并不放在心上。

提及焚尸案的意途并不简单,他道:“焚尸案的凶手是一位颇有口碑的大夫,他自小受后母凌虐,又亲眼目睹其与奸夫鬼混,自此便对这类女子恨之入骨,杀后仍感不快,还要毁她们的面容。”

两人隔桌而坐,若林神情一变,像被吓到一般。

周忘杨继续说道:“死在焚尸案的凶手手下的,均有令人不齿的过往。而何府内死去的人,则皆与那把梳子相关。”

结论一下,若林张了张口,道:“装有梳子的布包上刺了一个‘翎’字,春枝出城时说过一句忘了带梳子。要说彭翎和石氏夫妇之死与这还有些关系,那何福燕该如何解释?”

“她不是嚷嚷着知道若干秘密,不给她钱,就要尽数抖出来吗?现在看来,她口中的秘密很有可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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