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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忘杨异事-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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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忘杨欲言又止,微微窘迫的样子更是难得一见。

许久,他问:“你还喜欢穆清素吗?”

这个问题本属隐私,由周忘杨问出更是古怪至极。

若林一愣,对于穆清素,他的好感生于家乡的茶寮,生于那时的谈笑风生问,可几个月来,他已渐渐淡忘,若不是再次相见,脑中穆清素的样貌都已朦胧。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若林一时拿捏不准答案,移开双目,说:“我不知道……”

严肃的脸庞恢复到往常的玩世不恭,周忘杨说道:“我只想告诉你,如果红蝎解不了她身上的尸毒,她将化为僵尸。到那时,她必须死。”

再度对上那双凤目,若林只觉在那寒冷的瞳眸下,隐藏着最温柔的情感。莫名地,他问了一句:“如果换成你呢?心爱之人化为僵尸,你会不会杀了她?”

前方的身形微微一滞,周忘杨并未理会若林,径直走进厢房。

所谓情爱,若林只在书中读过,从未真正领悟。他独自站在房外,毫无睡意,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漫步寺院。

推算时间,现已过了午夜,寒山寺内一片寂静。若林不敢走入佛殿,叨扰神明,只在室外行走。路过一间瓦房时,只听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侧目看去,那瓦房与寺内佛殿相比,外观十分简陋,应作储物之用。可在这夜半时分,就算是老鼠,也不至于弄出这么大动静。要说是寺僧在搬运物品,则更说不过去,怎会有人在大晚上连盏灯都不点,就入室搬东西?

若林觉得蹊跷,大着胆子向瓦房走去,透过门缝向房内张望。可惜,微弱的光线令他什么也看不清,然而,就他在转身那一瞬,背后的木门却吱噶一声敞开了,若林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瓦房不大,几乎可以一目了然,房里堆了不少蔬菜,看似一切正常的地方,怎会发出怪异声响?

一时看不出什么端倪,若林刚欲离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猝然又响。

此刻,他身处房中,再次听见,顿感毛骨悚然,只因那声响正在移动。

爬行!

一个贴切的词跃入脑中,若林竖耳去听,只感附近有个物什正在爬行,离他越来越近——赫然间,所有的声响全部消失,若林呼吸一室,只感一股寒气正从鞋底慢慢渗来,仅是一层之隔,那物什就在他脚底的地面下盘踞!

他视线一瞥,发现墙角还有个方形的入口,心想是这储物房定是设了两层,上层摆放时令蔬菜,下层避光性较好,估计是用来存放腌制酱菜。

鬼使神差地,若林迈动双腿,向那入口移去,他探头去望,看见下层放了不少瓦坛。与此同时,潜伏在暗处的物什像是发现了他的存在,爬行声迅速向他而来。

砰!

突然间,一双血手猛地伸出,直直搭在若林所在的一层地面,距离之近,仅与他相隔一尺。

血液像在刹那间逆流,若林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只因为那双血手,更因为入口那本应探出人头的位置竟空空如也,被血手支撑而起的,是一具项上无头的身体!

那怪物颈部的动脉垂拖在外,几乎挂到胸前,令人看了顿觉恶心。

强压住恐惧,若林喘息着向外跑去。

无头僵尸?!

他看见无头僵尸了!

嗓子像被封住般,想喊却发不出声音,若林一路狂奔,误打误撞间,竟到了静心殿的后门,想起红蝎与穆清素还在内阁,立即撞门而入。进屋后却不见两人,他又向里走了几步,揭开竹帘,看到一名女子背对着他,坐在桌边。

“穆姑娘?”若林低唤。

四周一看,不见红蝎,若林心想,许是她已解了穆清素的毒,向平阳子复命去了。

前方,那女子仍坐着不动。若林不安,又向前迈了一步,立即惊得不敢再动,只因女子身旁的圆桌上撂着一面铜镜,透过那面镜子,他看见一张狰狞、扭曲的脸!

想逃的同时,那女子已飞身扑来,一把掐住若林的脖子。她青面獠牙,目光噬血,大张的血口中翻滚着鲜绿的唾液。

“你……是……穆姑娘?”

——心爱之人化为僵尸,你会不会杀了她?

曾问周忘杨的问题,换作自己来答,答案则是否定的,别说心爱之人,哪怕是个陌生人,他也不忍下手。

他不爱穆清素,先前烦恼的问题现已得到解答。如果眼前的怪物真是她,自己心中除了怜悯外,再无其他。

怪物的獠牙一寸寸逼近,若林已没了力气抵抗,闭目那一瞬,他忽感被人重创一下,所有的恐怖景象竟全部消失。

身体似乎没了知觉,但感官却依旧存在。像是走过了一条冗长的地道,当若林浑身一震,猛然坐起时,发现自己竟躺在客厢的床上。

梦?一切是梦?

厢门被推开,若林一阵紧张,忙问:“谁?”

来者没答,淡淡说了句:“你不解外衣就睡,怎么也不见着凉?”

再见周忘杨,若林松了口气说:“原来是先生,我刚做了场噩梦,现在还心有余悸。”

周忘杨道:“只怕不是噩梦那么简单,你的鞋底满是污泥,有些还未干涸,真要是梦,除非你还梦游了一场。”

心猛地一沉,若林大惊,刚想将事情原委向周忘杨诉说,却听他说道:“你准备一下,我们就要离开寒山寺了。昨晚,红蝎已解了穆清素身上的尸毒。”

解了尸毒?

那他昨晚经历的一切,真是噩梦?可鞋底还没干的污泥怎么解释?

若林的疑虑完整地映在周忘杨眼底。

“怎么了?”他问。

若林坐在床沿,抬头道:“我昨晚在寺中撞见了无头僵尸,还在静心殿中看见……看见穆姑娘也变成了僵尸。”

深邃的凤眼微微一亮,周忘杨一怔,随后道:“你想多了,那只是梦。”

“如果是梦,那为何我鞋底到现在还有湿润的污泥?”

“我说了,那是你梦游。”

眼看周忘杨转身要走,若林急得站起身,“说实话,我怀疑红蝎。”

前方那人没答话,脚步却停了下来,站在门前不动。

若林又道:“自从我们在桐山镇上碰上她后,就一路被无头僵尸尾随,接着又遇到了身中尸毒的穆清素,这其中必定藏着阴谋……”

“说完了么?”周忘杨不回头,“说完就收拾行装,准备上路。”

被他这话一击,若林气得脸色煞白,怒道:“周忘杨,你这是徇私偏袒!亏得这么多人将你奉作神人,敬称你一声周先生,你简直……简直卑鄙无耻!”

若林原要接着再骂,不料脸上竟啪一声,挨了一记掴。面对周忘杨突然挥来的那一掌,若林又惊又怒。

岂有此理!

他说的明明都是实情,凭什么被打?真要打起来,自己也不见得一定输给周忘杨。

目视那双怒气冲冲的眼,周忘杨正色道:“红蝎的能力,我很清楚,她在制毒、兑药方面算是能手,但并不懂赶尸,所以无头僵尸在她出现不久就跟上我们,无非是个巧合。归根结底,我只能说你的怀疑太过无凭无据,一旦说出口,就是含血喷人。那一巴掌,我算是替红蝎打的。”

若林仍半信半疑,没好气道:“那我要先见到穆清素才行。”

周忘杨一扬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气得若林瞪他一眼,出了厢房,就朝静心殿的方向走去。

殿外,当若林看见小童扶着憔悴的穆清素出门时,不由一愣。

他呆着没打招呼,倒是穆清素大方一笑,“若林,我刚听小童说了,周先生帮你破了何府的凶案,你的心事也总算了了。”

面对寒暄,若林充耳不闻,他问:“穆姑娘,你真的没事了吗?你不是在洛阳雪月楼做琴师么,怎么跑来苏州了?”

穆清素要答,却忽地咳嗽起来,小童代她说:“穆姑娘也收到了先生师门的请柬,她在我们动身不久后,也辞工上路,昨晚进入苏州近郊时,已值傍晚,因找不到地方投宿就继续赶路,没想到在山路上碰到了僵尸,被抓伤后就晕厥了。”

静心殿内,弘静大师、平阳子、冰龙与红蝎也相继走出。

穆清素回首,望见众人,忙道:“诸位的救命之恩,清素铭记于心,千言万语.无从言谢。”

看她已无大碍,平阳子与弘静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红蝎上前握住穆清素的手,“不是才谢过么,怎么又说这见外的话?若不是要为我师兄师姐贺喜,你也不会千里迢迢跑来这里。”

“我一生游走四方,或许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穆清素一叹,目光转向冰龙,“之前,我晕死在山野,多亏龙捕头与周先生鼎力搭救,清索不知何以为报。”

冰龙一摆手,“惩奸除恶、救死扶伤,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不足挂齿。但我看穆姑娘气色依旧不好,不如在寺内多休息几日,胤平与桑茵也定能谅解。”

弘静与平阳子亦表示赞同,几人协商,让穆清素先留在寺中,等身体完全康复后,再去给新人道贺。

众人中,唯有若林心中忐忑。他张望了一眼四周的佛殿,仍觉在这肃穆的表象下暗藏杀机。

不行!穆清素不能留在这里!

想要开口的同时,肩膀忽地被人拍了下,若林不猜也知道,必是周忘杨到了。

周忘杨把竹箱猛地抛去,不看若林,直接对平阳子说:“师父,可以动身了。”

平阳子道了一声“好”,众人不再耽搁,除穆清素外,均带上了行装,准备离寺。

此次,平阳子座下的两名高徒成婚,弘静与他有二十年的交情,难得动身离寺,亲自登门贺喜。途中,小童好奇地问道:“师父在苏州住的是什么地方?”

他此问本是要问周忘杨,却见他和若林二人各走一边,脸色极差,像没听见自己的问话,只得望向了红蝎。

红蝎说道:“师父在苏州的宅院名为水榭,二哥、三姐、四哥和我都住在那里。”

小童又问:“那你们的大师兄呢,他不住在水榭吗?”

“童儿,放肆!”

周忘杨一声唤,吓得小童三魂去了两魂半,识趣地不敢追问。

小童身旁走的是平阳子,他拍拍小童的头:“你那先生脾气不好,他担心我生气,倒比谁都生气在先了。”

他哈哈一笑,又道:“忘杨,事隔这么久,那人的所作所为,为师早已看淡,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红蝎也笑,接着向小童解释:“大师兄叫作江霆,是江南首富江家的独子,他原跟着师父学棋。师父看他自小就占有欲极强,本想通过棋艺令其心性有所收敛,只可惜,他冥顽不灵,十几岁起,就开始打理几大赌坊,放债鼓励别人豪赌,以利滚利,害得许多人抵了房契,卖了妻儿还想翻本。

“江霆的赌坊做的都是伤天害理之事,而这都不是令师父最失望的。之后,他为了一株据说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灵芝,特地赶到湘西收购,但他去迟了一步,到时那灵芝已被广东的另一名富商买走,他不甘心,千万百计打听到那趟镖的路线,竟雇杀手半路劫镖,杀人越货。送镖的人共一十有五,只有一人侥幸逃出,告到官府那里,却因江霆财大气粗,买通了证人,只得判他无罪。”

小童听得入神,又问:“那后来怎样了?”

“怎么样了?”红蝎一顿,“后来他依旧做着他的江家大少,锦衣玉食,为所欲为。他手下养了一批暴戾的打手,为首的一个叫作鄂虎,脖子上有一个雷电状的刀疤。”

平阳子话题一转,又问红蝎:“飞鸢,你此去四川,可曾见到唐门当家人?”

“昨夜顾着替清素解毒,未能向师父禀告此事。”山风吹来,轻拂那翩翩红衣,红蝎道,“在我抵达唐门时,老爷子唐劲已不知所终,唐门中人在蜀地放出消息,鼓动当地人一同寻找,依然未果。我在当地候了将近一个月,后接到师门的飞鸽传书,要我赶回苏州,这才放弃。”

有关自己的身世,红蝎自小就十分清楚。

她是唐门大小姐唐嫣青与山野少年的私生女,唐门所不能容纳的身份。她从未踏入过那阔匾高墙的唐门大院,也从未见过那位高高在上的外公——唐劲。

十载飞逝,红蝎的样貌却毫无二致,仍是个孩童的模样。这次,平阳子让她远赴蜀地,去见唐门当家人唐劲,一是为爱徒的婚事宴请宾客,二是为让红蝎认祖归宗,得到唐家人的认可。

不想,唐老爷子竟不知所终。

平阳子轻叹一声。略显惆怅。

众人抵达水榭时,未到正午,若林与小童皆是初来乍到,故而一进大门,就被眼前的秀丽荷塘所折服。

水榭,顾名思义,是指建在水上的宅合。远远望去,那荷塘中的一座凉亭正应了这宅院的名字。

步入庭院,平阳子对周忘杨说:“这个时候,你师姐应当还在西荷厅坐诊。”

“忘杨多年未归。不如我先去向三姐问声好。”周忘杨转头,让红蝎前去安排客人的厢房,随后便独自向西荷厅走去。

推开木门的一刹,扑面而来的药香令周忘杨微微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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