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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隋唐不演义-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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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回到大隐于市的状态,圣人说: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可无道则隐并不是最终的解决办法。圣人是明哲保身了,可无道的时候,谁来改变世道?

雄者,邦有道则隐,邦无道则出!是谓盛世存圣人,乱世出英雄。

在那双醉眼内,若是仔细观察,就会看到不经意流露的精光。

一头佯醉的雄狮会想些什么?大抵如下吧:

杨广真的失尽天下了吗?

这真的是自己的机会吗?

自己的力量已经大到足够跟杨广抗衡吗?

李渊的内心依旧充满了疑惑。他年纪大,世间万象看惯,自然沉得住气,但年轻人就未必了。

谋划

北来的风吹过太原,隐隐中似有金戈之声,这是天下大乱的气息吧。

太原城内的一处庭院,灯还亮着,外面的院子里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其中一人抬头望着城外。

城上又燃起了烽火,也不知道郡内哪个村子受到突厥或是反抗军的袭击。

叹了一口气,这个人忧心忡忡地说道:“人本来就贫贱,还赶上这样的乱世,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叹息之人是晋阳宫监裴寂,替杨广管理晋阳行宫。裴寂是悲观主义者,这大概是小时候的磨难太多所致。据记载,裴寂家里很穷,在穿开裆裤时,父亲就去世了,他是由兄长带大的,估计裴寂没少受过嫂嫂的白眼,长大后,因为读过书,有文化,混了一个主簿的官。从一个主簿混到宫监,也算是相当励志了。但无奈底子薄,总显得信心不足。

旁边这人就不同了。

听完裴寂的悲叹,那人大笑起来:“正是天下大乱,才是我们两人脱离贫贱的好机会!”

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是晋阳令刘文静,裴寂算是中央直属单位的负责人,那刘文静就是地方官员了。

刘文静户口在武功,但对人就称祖上是彭城人,这不是随便说说的,因为彭城历史上有两位刘姓皇帝,汉高祖刘邦跟宋武帝刘裕。言下之意,八百年前,刘文静的祖先跟刘邦是一家人,二百年前,刘文静爷爷的爷爷们跟刘裕怕也是堂兄弟。连祖宗都能往乐观上溯源,刘文静当然是个乐观主义者。

刘文静笑完之后,又望了对方一眼,说实话,他并没有瞧上裴寂,裴寂这个宫监,大概相当于宫里的妇女主任跟仓管,搞关系是其特长,但论济世之才,还是我刘文静吧。

两人不再说话,同望着城上的烽火,各自出神。

世道已经乱了,乱世不是出英雄的时候吗,天下又有谁可以称得上英雄?我们的未来又在谁人的身上?

不久以后,刘文静似乎找到了答案,他兴冲冲地跑来告诉裴寂,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开创新世代的人:“这个人非比寻常,性格豁达可以跟汉高祖相比,神态威武又像魏祖,年纪虽少,但一定是大材。”

裴寂在脑海里将刘邦跟曹操嫁接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来,这两人拼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于是,他好奇地追问是谁,听到刘文静说出这个名字时,裴寂笑着摇了摇头。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顶什么用?

刘文静说的是李渊的二儿子李世民,事实上,裴寂心中也有人选,跟刘文静重视少年不同,裴寂认为中老年干部李渊才是真正的人主。

两人迥然不同但又殊途同归的命运在这个分歧上写下注脚。

看到裴寂不以为然,刘文静告辞而去,接下来,他准备接近李世民,可正当他准备礼物,登门去拜码头时,出事了。

李渊到太原没多久,就下令将刘文静关了起来,这个事情不怪李渊,要怪就只能怪李密。

刘文静跟李密是亲戚,当年李密只是当师爷,当逃犯,还没有牵扯到刘文静,现在李密坐上了瓦岗军头把交椅,成了隋朝头号敌人,那就只能怪你结亲不慎了。

戴着镣铐,刘文静从县令变成了囚犯,就等着杨广哪天想起来,给他发死亡通知书了。

这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吧,刘文静十分沮丧。以为自己的一生就此交待,直到牢门被一个人打开了。

“县令大人,住得还习惯吧。”

一个身影出现在牢门口。

牢门打开时,这个人站在牢门前,挡住了外面的光,但刘文静依旧看清了这人的面孔。

此人两手空空,没有拿被子之类的日用品,连食盒也没有提一个,显然不是来探监改善刘文静狱中生活水平的,但刘文静两眼放光,霍地站了起来。

曾经看过一段话,说人世间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知道自己暗恋的人也暗恋着自己,这是儿女情长,若换至英雄境界,幸福莫过于,发现自己敬重的人同样也敬重着自己。

李世民来了。

望父成龙

李世民是专门奔刘文静而来的,这位公子是一个早熟的人,在别人还在为青春期的躁动而不安时,李世民的内心却不知什么时候藏下权欲的猛兽。现在,天下英雄群起纷争,他内心的那头野兽再也按捺不住。他急于要向他人倾诉壮志,聆听方略。可志高者和寡,风高者天清,谋大者应稀。放眼太原,李世民朋友无数,却似乎没有一吐为快的对象。想来想去,只有身在郡牢的刘文静还可以聊一聊。

见到偶像,刘文静相当激动,一时之间没搞清状况,脱口就是令尊可好,久仰久仰之类的废话,全然没有平时县长的洒脱,可见气场这种东西的确存在。

李世民打断了刘文静的寒暄:“先生,我这一次过来,不是跟先生谈家长里短的事情。我要与先生谈大事。”

停顿一会儿,李世民说出了早藏于胸中的疑问:“现在天下大乱,有什么解救之法?”

刘文静被当头一问击醒,终于明白了过来。

镇静下来,对方可是刚成年的人,要是在他面前露怯,还有何面目。

刘文静按捺住自己内心的狂喜,其实他早就有答案,这些天关在牢里,也没什么事干,尽琢磨这些事情了。于是他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丧乱方剡,非汤、武、高、光不能定。”

刘文静所说的汤武高光是指商汤、周武、汉高、光武,这四人都是不世之雄,其才能冠绝其时,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推翻暴政,开创一个新时代。言下之意,现在这个乱世,如果没有能力跟这四人比肩的人是搞不定的。

此句一出,李世民的眼睛闪过一道兴奋的光芒。他知道此行不虚,不禁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现在没有这样的人,只怕世人不知道罢了!”

是的,刘文静,看看你面前的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世界会知道,我的名字将与这四人并列,光耀千古!不!我将超越他们,后人提起圣君,当提我名,世人论起君王,当以我为帝范!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让内心的骄傲潜伏下来,问了一个切实的问题:“先不管这些,我若行大事,请先生为我指点迷津。”

刘文静已经完全恢复了本色,他开始在狭窄的牢里踱步,指点着外面的万里河山,从他说的话看来,把他关在牢里实在不冤枉,就是马上拉出去打靶都算宽大处理。

刘文静有一整套的造反方案,据他一气说来的情形,还不是急就章,这应该是打了无数腹稿,思前虑后的结案。

“杨广现在跑到江淮,李密围逼东都,造反的人动不动都以万计,此时正是乱世出英雄的时候,如有真命天子振臂一呼,取天下如反掌!”

李世民盯着刘文静,鼓励着他说下去。

“现在太原有大量避乱的百姓,我当了这么多年县令,早就摸清哪些是豪杰,只要招集他们,可得十万人,会集令尊数万将士,一言出口,谁敢不从!”

“率领此众趁虚入关,号令天下,不过半年,帝业成矣!”

刘文静一气说完,脸色已潮红,面对他信任的人,他已经交出了自己所有的腹案。然后,他听到了欣慰的回应。

“先生此言正合我意。”

两个谋夺天下的人在潮湿狭窄的牢里找到了默契。

没多久,刘文静就被放了出来。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李渊明哲保身,按理不该放刘文静出来。除此之外,太原城内到处是朝廷的逃犯。收容逃犯应该是胆大爱惹事的柴庄主窦地主们干的事情。李渊一边夹着尾巴一边却把他的太原变成了官办的聚贤庄。

刘文静跟李世民也没有想明白这里面的原因。这两位一起就造反之事进行了深入的探讨,最后他们找到了实施这个计划的最后一个障碍——李渊。

没有李渊同意,反是造不起来的,毕竟于公,人家是太原留守,于私,他是李世民的爹。

想到这,刘文静告诉李世民,要劝动李渊造反,我不行,你也不行,只有一个人可以。刘文静有点不怀好意地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裴寂。

据史书记载,裴寂跟李渊本是老朋友,李渊当上太原留守后,跟裴寂他乡遇故知,两人经常在一起喝酒、下棋,一玩就是通宵。“要是此人出马劝说,胜算就大多了。”刘文静说道。

想了一会儿,李世民摇了摇头,表示跟裴寂又不熟,况且这么大风险的事情,他未必肯出面。

对裴寂,刘文静是很熟的,他笑了笑,告诉对方:“裴寂此人贪财。”

李世民也笑了。缺点这么突出,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了。

裴寂最近突然发现自己手气旺盛,赌桌之上,连战连胜,累计算下来,已经赢了数百万钱。这是裴寂打娘胎出来以后,第一次赢这么多钱。

裴寂很喜欢钱,他小时候很穷,有时候上京城连个驴都没得骑,算是混成交通基本靠腿的地步。穷到一定程度,就会落下穷症,症状是看到钱比看到亲爹还亲切。如果是赌徒,那就见到能输钱给他的人比见到亲爹还亲。

很快,裴寂就见到了输钱给他的人——李世民。

大家也就知道了,李世民安排人跟裴寂打了两场工作牌,就把裴寂拉拢进了造反筹备小组。这个小组还处于草创阶段,发展会员是首要问题,于是,说服李渊就被提到了日程表上。

不知道是裴寂被钱开了窍,还是刘文静出的馊主意,或是李世民太义灭亲。反正他们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李渊有点烦,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装低调,可管不住自己的儿子太高调,一下就要把他的伪装捅破。

这一天,李世民跑过来,也不讲究个过渡,兜头扯了一大堆国内形势,最后总结陈词:“父亲应该顺民心,兴义兵,这是上天的安排!”

李渊一听,头都炸了,自古以来,听过望子成龙,可自己这个儿子逆流而上,争当帝二代,竟然要望父成龙。

你小子也太狂了,老子我装孙子装了大半辈子了,你二十没到,就想反上天去!再说,造反这种事也轮不到你提醒老子。老子当年在涿郡跟宇文士及夜谈天下事时,你还只有十四!

“不要胡说!再说我把你抓去告官。”

说完,李渊还去取纸笔,类似今天父亲威胁儿子再皮就拿棍子抽你,然后转身找鸡毛掸子。一般来说,能起到一定的恐吓作用,但李世民不是一般人。他偷偷笑了。

父亲,你就是官,太原都归你管,你要抓我去见什么官?

“我只是看大势如此而已,您真要告我,那我就去死好了。”

李渊丢下笔,长叹一声:“我怎么忍心告你。你小心点,不要再说出口!”

李世民告退了,虽然劝说效果不佳,但他相信,接下来这一步,一定能把父亲逼上梁山。

早上被愣头青李世民气得够呛,李渊只好借酒去愁,作陪的照例是老朋友晋阳宫监裴寂。气氛有点怪异,裴寂的眼神飘忽不定,概而言之,左目迷离,右目彷徨,完全一副作奸犯科的情态。

喝到一半,裴寂再也忍不住了,他站了起来,向李渊作了一揖:“留守大人,对不住了。”

李渊抬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裴寂鼓足勇气:“留守大人还记得前些日子陪你的那个女人吗?”

李渊当然记得,前些天,裴寂给他送来了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正常男人都无法拒绝的女人。李渊年届五十,但仍在正常男人的范畴内。

这就是说裴寂先生很不光彩地为李渊拉了一次皮条,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是道德问题,开个批斗会也就了事,要命的是裴寂接下来说的这句:“这个女人是晋阳宫的宫人。”

香甜的美酒突然变得苦涩。

晋阳宫是杨广的行宫,虽然他老人家现在在江都,也看不出有回晋阳宫普施雨露的可能。晋阳宫人等于在守活寡,但活寡妇也是有主的。

李渊举杯的手停在了半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装低调,可想不到低调也是一种错,现在竟然被人安排低调到杨广的床上去了。

裴寂看情况不对,连忙把李世民请了出来:“二郎在暗地里招兵买马,准备举大事,所以才安排我送宫人进来。”

李渊叹了一口气,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让自己造反的话,但每一次,李渊都告诉对方,这个事情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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