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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阿拉桑雄狮-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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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送你吗?”队长问。

“维拉兹会送我回去,”她说,“今天晚些时候,或者明天,我肯定会在宫中见到你。”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医师可以从罗德里格的脸上看到哀伤,但贾罕娜无力改变他的心绪,更没有余力安慰别人。至少此刻不行,现在不行。

维拉兹抹了抹眼睛,放下双手。贾罕娜以前从没见他哭过,除非是喜极而泣,比方说她从巴提亚拉学成归来的那天。

巴提亚拉,光辉的索兰尼卡。

无论风往哪边刮……

但这次降下的不是雨水,而是火焰。她环顾四周,寻找自己的斗篷。伊达·伊本·塔里夫连忙拿过衣服,撑了起来,默不作声地帮她穿好。贾罕娜转身走向门洞,带着维拉兹,从罗德里格身边经过。

就在出门前的最后一刻,身为伊沙克的女儿,作为见到痛苦就想加以缓解的医师,贾罕娜伸出一只手;在与罗德里格擦身而过时碰了碰他的胳膊。

卡塔达的冬天通常不会寒冷刺骨。这座城市得到北方树林和更远处的山脉遮蔽,不受猛烈寒风侵扰。降雪闻所未闻,温暖明媚的天气司空见惯。雨当然会下,让集市广场和街巷变得泥泞,但阿玛力克一世和他的长子兼继承人划拨出足够的人力物力,保证城市干净清洁,运转正常,冬季市场欣欣向荣。

这个季节不太方便,但还不至于像寒风凛冽的北方,或是似乎永远都在下雨的东方那样凄苦艰难。冬季花卉将一座座著名花园点缀得五彩缤纷,盖迪亚拉湖里的鱼儿肆意生长,货船依旧逆流而上,去往图德斯卡和西尔威尼斯,再返回城邦。

哈里发政权垮台后,卡塔达逐渐形成自给自足的王国。自那时起,旅店和饭馆从未遇到食品短缺的问题,大量木材从森林运进城市,供壁炉炊灶使用。

作为将美学与军事成就看得同等重要的城邦,这里也有许多秘而不宣的冬季娱乐。

尽管瓦祭们诅咒不休,但贾德酒馆在冬天总是人满为患。在宫廷中.酒馆里、上流府邸内,诗人和乐师争夺恩宠。此外还有许多杂技演员、戏法大师、驯兽师,以及声称可以跟死者对话的舞女、能从双月中读出主顾运势的金达斯算命师,外加住在城市外围过冬的巡回工匠。今年冬天的流行风尚,是找一名塞芮亚艺术家,将自己的肖像塑造成小模型。

在那些偏僻的小神庙中,或是天气和暖时的街角巷陌,甚至会出现有趣的瓦祭,以精采绝伦的雄辩口才,宣布末日降临的警告和亚夏的怒火。

许多卡塔达贵族妇女喜欢在上午拜访这些眼神狂热、衣衫褴褛的瓦祭,听他们说倘若有人偏离亚夏为沙漠中的星辰之子安排好的正途,就将面对如何恐怖的命运,以此体会心惊肉跳的刺激。等到她们聚在某座奢华大宅,啜饮精心调以蜂蜜和香料的混合酒时,受惊的情绪就会平复下来。酒水当然是被禁止的,但这只会为上午的冒险平添几分趣味她们会称赞那些新鲜出炉的华丽责骂,就像讨论宫廷诗人的词句,或是乐师的歌曲。接下来,温暖炉火旁的话题通常会充满撩人暗示,转向军队中的将官——很多人冬天都驻扎在城里。

卡塔达,在寒冷的季节是个不错的去处。

宫中那些寿数更长、心思更缜密的大臣也纷纷同意,即便在君王更迭的时刻,这一点也没有改变。

阿玛力克一世早先为西尔威尼斯的哈里发效力,管理卡塔达三年之久,随后又以君王身份统治此地长达十五年。在风起云涌的半岛上,这已经算是很长时间了。宫中年岁较小的成员,甚至不记得由其他人掌管卡塔达的岁月,这座骄傲的城邦中不曾存在过另—位君王。

直到现在,通行的观点似乎认为雄狮之子的起步还算不错。作为君王,该慎重的地方慎重,比方说增强防御、减少行政机构和宫廷中的混乱;该慷慨的地方慷慨,对艺术家和在他的继承问题尚且存疑时冒险效劳的臣属赏下应有的恩泽。阿玛力克二世也许年轻,但他是在精明世故的卡塔达宫廷中长大成人的,似乎学到了必要的教训。而且他曾拥有一位格外优秀的导师——某些大臣如此评说,当然这些话仅仅在朋友之间私下流传。

根据所有早期表现来看,新国王不是个弱者。左眼的抽搐——城壕之日的遗产——没有消失,但如今似乎不过是国王情绪的指示器,对于谨慎的廷臣来说也是有用的暗示。这位君王身上显然没有任何优柔寡断的迹象。

许多明显的官员腐败问题得到了解决:某些人仗着跟老王的长期关系,忘记了廉政诚实的准则,卷进一系列财政丑闻,其中几件与称得上卡塔达财富基石的染料垄断经营权有关。色玛斯甲虫在城邦南方的峡谷中安了家,它们以白色的伊提霞花为食,尽职尽责地制造出深红染料,供卡塔达出口到世界各地。监管这项营生可以获得巨额财富,老话说得好,哪里能赚大钱,哪里就有填不饱的欲望。

每个宫廷都有这种事。它也是人们想要挤进宫的原因之一。当然,每个宫廷也都有风险。

那些被捕官员中,未被去势的会在行刑前遭到阉割。他们的尸体挂在城墙上,两侧吊着死狗。宫廷中的阉人——他们真的应当更明智些——则被活活剥皮,用木桩戳在西尔威尼斯门外的空地上。现在天气太冷,不适台火蚁活动,但野生动物在冬天总是饥肠辘辘。

新晋官员从适当的家族中选拔,他们全都更新了誓言。有些诗人和歌手离开卡塔达前往其他宫廷,但也有些新鲜血液注入。这是正常发展的一部分。谁都可能对某个艺术家感到厌倦,而新君主更需要在许多方面为自己的品位打上标签。

长期被老王宠姬扎比莱占据的后宫,经历了一段意料之中的动荡。女人们使出浑身解数,不择手段地接近新王。这场游戏的赌注十分高昂。每个人都知道扎比莱是如何进宫,又爬到了多么高不可攀的地位。在后宫的女管家和阉人设法恢复一定程度的安稳局面之前,女人们用到了匕首,还有一个人试图下毒。

这场混乱的成因之一,在于很少有人知道新国王的性爱取向。不过谣传总是倾向于人们的臆断。有些故事被口耳相传,最流行的部分涉及失宠的阿加斯人阿马尔·伊本·哈兰,国王的前任守护人兼导师。但阿玛力克二世继位后不久,某些不够谨慎的后宫管家放出的流言,就让故事中较为不堪的部分烟消云散。

根据他们的说法,女人们始终非常忙碌。年轻的国王对情爱之事,表现出非常传统的倾向。根据亚夏王朝最古老的征兆判断法,这种长盛不衰的欲望足以说明他在其他方面的过人能力。

很多方面的征兆都相当不错。费扎那终于屈服,而且过程相当残暴,永远不会被人们忘记。西尔威尼斯仍是死水一潭,只有失魂落魄的人才会在阿梵提那宫的凄凉废墟间游荡。阿玛力克一世驾崩时,海滨城市艾尔维拉似乎表现出某种少见的独立倾向,但这些荧荧火星被新任卡依德迅速扑灭。他率领一队穆瓦迪人,在冬季到来前进行了一次象征性的南征。

前任卡依德当然死了。作为令人拍手喝彩的文明姿态,国王允许他自行了断,不必面对公开处决。老将军之死不过是惯例:根据普遍观点,对新登基的君主来说,允许将军们继续把持大权并不明智,甚至不该让他们活下去。在阿拉桑接受大军最高统帅的位子,就必须面对这固有的风险。

就连南路贸易的商旅和所有收税员心中的噩梦——强盗塔里夫·伊本·哈桑似乎也决定在今年冬天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他从难以征服的亚巴斯特罗不断发动令人心力交瘁的侵袭,但今年似乎为了施行一次相当惊人的计划,把目标从卡塔达内陆转向北方的拉寇萨领地。

不畏艰险的旅人和商贩三三两两进入卡塔达,带来了最新消息,整个冬天人们都对这件事议论纷纷。据说伊本·哈桑成功劫夺了菲巴兹进贡给贾洛纳的第一笔岁金,并且屠杀了整支贾德部队。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算是令人震惊的行动,四十年的传奇又平添一段佳话。

这也算是拉寇萨的奇耻大辱,因为巴蒂尔王首先同意支付这笔岁贡,这同时暗示出那座城邦的军事和经济状况。有些口无遮拦的酒客于是年冬天在卡塔达酒馆中吐露了自己的观点,认定贾洛纳人甚至有可能在春季率众南侵,给菲巴兹一个教训,给拉寇萨的巴蒂尔王一个教训。

但酒客们一致认为,那是旁人的麻烦。伊本·哈桑终于跑到别的地方去制造麻烦了。如果这头年迈的豺狼适时死去岂不更好?他不是岁数很大了吗?亚巴斯特罗附近土地肥沃,卡塔达新君主的忠诚臣仆日后也许能在那儿找到一座小城堡或一块国王亲封的土地,容他们精心打理,用心守卫。

别的不谈,至少冬天是个充满梦想的季节。

卡塔达的新君王既没有余暇也没有心情分享这些梦想。作为头脑清醒、心思敏锐的人,也作为酷似父亲的儿子——尽管这一点双方都不会承认——阿玛力克二也了解很多民众并不知道的情况,因此今年冬天,他并不像旁人那样乐观。

对君王来说,这是家常便饭。

阿玛力克二世知道自己的弟弟同沙漠中的穆瓦迪人在一起,并且得到了瓦祭们的祝福与期待。他深知哈奇姆会向沙漠部族提出什么邀约,但却无从知晓耶齐尔·伊本·卡里夫将如何作答。权力从强大的君王转交给继承人时从来都是危机四伏。

阿玛力克二世做出适当姿态,白天每次钟响时都会停止工作开始祷告。他唤来卡塔达最显赫的瓦祭,倾听各种怨言,并遗憾地承认自己深爱的父亲——绝对是个信徒,却耽于世俗享乐——让这座伟大城邦稍稍偏离了亚夏律法的正道。他保证会经常听取他们的忠告,还下令立即清除一条臭名昭著的贾德娼妓街,并在原地为瓦祭们新建一座带花园和居所的神庙。

阿玛力克二世向沙漠中的耶齐尔·伊本·卡里夫和他弟弟送出礼物,价值不菲的礼物。眼下能做的,他都已做过。

在初冬时节、海外情报的源头缩减成涓涓小溪之前,他听说巴提亚拉正在筹备一场圣战,四个贾德王国的军队集结整编,准备在春天驶向阿姆兹和索里亚。

这无疑是最重大的消息,但并非他需要宜接面对的向题;而且,很难想象经过漫长无聊的冬季,这样一支各怀鬼胎的军队是否真能扬帆起航。但换个角度来看,无论他们是否出征,这支大军的集结本身就预示着难以想象的重大危机。

他给索里亚的大哈里发送去一封预警函。信件无疑会在春天之前到达,而且肯定会有其他警报寄送过去。重要的是让自己的声音加入这场大合唱,对方会在兵力和财力两方面要求援助,但这些请求传到卡塔达还需时日。

与此同时,重要的是解读半岛北方的贾德人对这些战争消息作何考量;他们肯定已经得到情报。如果四支贾德军队齐集一处准备东征,那么面对近在咫尺的亚夏王国,又有圣战的榜样,埃斯普拉纳人又会想些什么呢?他们的神职人员是否正在诸王身边兴风作浪?

埃斯普拉纳的三位统治者能否齐聚一堂,而不闹出自相残杀的笑话?阿玛力克二世对此表示怀疑,但他征询过谋士们的意见之后,给鲁恩达的桑切兹王送去了礼物和信函。

礼物昂贵珍奇,信函则字斟句酌地指出一个事实:由卡塔达控制的费扎那城,眼下正向傲慢的瓦雷多人支付岁贡,而不是鲁恩达;但这座城池同样靠近后者,而且同样存有接受鲁恩达保护的潜在意愿。他抱着十二万分的敬意,恳请桑切兹王考虑这些棘手的问题。

阿玛力克可以在北方煽动纷争,在胖王桑丘的三个继承人之间煽风点火并不特别困难。

东北方的贾洛纳,他现在还无需介怀。那些人更可能去找拉寇萨的麻烦,只要他们不得寸进尺,那反倒是件好事。阿玛力克不止一次想到,今年冬天真应该和巴蒂尔王交换意见,但他屡屡打消了这个念头。任何同巴蒂尔的接触,都意味着要跟阿马尔·伊本·哈兰打交道——此人被流放后,居然投向了卡塔达的主要对手。

阿玛力克认定这是懦夫的行为,甚至跟叛逆沾边。其实阿马尔所要做的只是谨言慎行,到某个地方隐居一年,写写诗歌,或是去东方进行一次朝圣之旅,甚至以亚夏之名在来年春天为索里亚的信徒而战……总之是作为接受了教训并深感悔悟的臣仆,进行一段恰如其分的赎罪生活,待到那时,阿玛力克就会欢迎他回来。这是显而易见的做法。

但伊本·哈兰跟过去一样桀骜逆反,偷偷带着扎比莱直接跑去危险的拉寇萨城,投奔巴蒂尔和他那老谋深算的金达斯宰相。实际上,拉寇萨非常危险,因为阿玛力克的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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