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中的玫瑰-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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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到内地采访是在1997年,美国前总统克林顿访问中国。那个时候我当记者不久,也是我第一次出差,其实还有点糊里糊涂。
结果每天的采访内容,除了官方安排的,自己的直觉告诉自己,应该还有很多非官方的场合,作为我们这样的媒体,是应该去报道的。
我还记得其中一项活动是克林顿到崇文门的教堂,听到了这个消息,我和摄影师马上赶了过去。还好,还没有开始封路,于是我们开始寻找进入教堂的办法。到了教堂门口,发现其他的香港电视台的同行早都已经到了。由于没有香港记者进入教堂拍摄的名额,于是大家都站在门口不肯走开,直到最后,我们终于等到了一个名额,代表所有的香港媒体进入教堂拍摄,然后大家共享这些画面。
这是我第一次在外地和香港的同行打交道,这一次的经验让我知道,身为香港媒体,是不可以放弃任何一个机会的。也许用了很多时间,费了很大力气,到最后什么也没有,但是如果轻易放弃了一个机会的话,那么很可能一个重要的新闻就这样错过了。
香港记者的敬业是有目共睹的。每年北京的两会,最早出现在大会堂东门的一定是香港记者。在代表进入大会堂之前,记者们追寻着每一个值得采访的目标人物。
跟随国家领导人外访,只要是领导人进进出出的场合,不管早上有多早,晚上有多晚,总是会看到香港记者的身影。
很多人虽然嘴上称赞记者们的敬业,但心里面总是有点想不通,不知道这些年轻的记者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认真。我曾经听到这样的解释,有人觉得,香港记者这样做,是因为如果做到了独家的话,老板会有奖励。
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面有点不开心,因为觉得对方贬低了我们。虽然我们努力工作,是为了保住这份饭碗,是为了钱,但是除了这些,我们还有一份责任心,一种职业的道德感。
做电视媒体记者,其实要偷懒是非常容易的,天高皇帝远,坐在办公桌前的上司,不可能知道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样的新闻报道,因为自己对自己的要求,花费的时间完全不同。对自己要求高的记者,会不放弃任何的机会,在报道播出之前做最大的努力,可能成功,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和那些没有额外做这些的记者的报道一样,但是问题是,能不能够过自己这一关。
还好,到现在,我没有因为自己放弃了努力而出现错漏。更多的是花费了时间和精力,却什么也做不到,但是我没有后悔,因为我觉得对得起自己的工作,对得起自己。这样的责任感,职业道德感,在香港的每个行业都有,因为大家认为这是最起码的对待工作的态度。
但是在内地,这种我们习以为常的东西,忽然成为大家关注的东西,并且经常获得表扬。其实我们值得表扬吗?我们只是做了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当大家开始表扬那些本来就应该做的事情的时候,这个社会是不是有点问题了呢?
很多人想不通,我和我的摄影师为什么决定在战争爆发的时候去巴格达。很多人用了很多美丽高尚的词句来赞美我们,于是每次我都需要和大家解释,我只是做了记者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充其量只是敬业,提升不到其他的高度。
就好像,身为医护人员,本身的工作就是要救死扶伤,当非典出现的时候,留守岗位是应该做的事情,离开了,是他们的失职。
当这个社会在不停地赞扬他们的时候,我和很多的医生朋友有同样的感受,是不是因为太多的人没有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所以,当有人做好了之后,就变得非常特别了呢?
缺乏职业精神,缺乏敬业精神,这是因为整个社会已经没有了一个准确的价值标准,我会觉得这样的社会有点不正常。如果有一天,大家对于有人能够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已经不觉得惊讶,这个社会就开始正常了。
听别人说了好几年赞扬自己敬业的话,最近开始反省自己。其实敬业每个人都可以做到,只要能够坚守岗位,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但是,光有敬业就可以了吗?
2003年北京两会,再也不是香港记者在大会堂门口等待的情景,出现了很多内地的同行,他们很多人比我们还要早到。当代表们抵达门口准备入场,只要有一部摄像机冲向某一名代表,就会发现,其他的媒体马上蜂拥而上。整个广场会出现一堆堆人球,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蜜蜂,从一个角落,扑向另外一个角落。
混战一场之后,会有很多的同行问我,刚才那个被访者是谁。有的人听了名字之后就会明白为什么要采访对方,有的人听了名字之后,还要不停地追问,那么他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有的时候不耐烦了,我会很不客气地看着对方说,你是记者吗?当你来到这个广场的时候,你没有做过功课吗?
我会觉得,这些记者们缺乏的,正是专业精神。
每个行业需要懂得的东西不同,但是本质却是一样,那就是要做得好,必须具备专业技能。
要专业,是需要花很多的工夫的。对于记者来说,是在每一次的采访前,有没有做好功课。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的重大采访,那是1997年世银年会。那个时候,我刚刚加入凤凰卫视不到三个月,凤凰卫视当时只有两名记者,但是跑财经的只有我一个,于是采访的任务全部落在我的身上,每天要有八分钟的有关年会的新闻。
我想那个时候我是敬业的,每天在香港会议展览中心跑上跑下,看到谁都敢追着问问题,还大胆地去约很多专访,当中还有不少成功了。只是后来反省自己,觉得当时的自己虽然有着刚刚出道的那种冲劲,但是我绝对不是一个专业的合格的记者,因为我没有很好地做准备,我甚至连IMF和世银之间的区别也说不准确。
我浪费了不少采访的机会。我还记得,只有我一个人堵到了IMF的总裁,但是我却没有把问题问到点子上,让已经停下来听我的问题的他,没有说一句话就走了。
我算是一个善于反省自己的人,虽然公司对我整体的工作表现非常满意,我自己也认为,对于一个新人,在没有资源支持和时间准备的情况下,能够撑下来已经算是不错了。但是对于我自己来说,我会发现自己的问题在于,缺乏应有的专业知识,包括对所要采访的题目的背景的了解,对于被访者的背景的了解,提问的技巧,以及应该提什么样的问题才能够获得最重要的信息等。
从这一次开始,每次采访之前,再没有时间,我都会逼着自己做准备,请教别人,从网上浏览有关的信息,当然自己不能够一夜之间成为专家,但是至少懂得最基本的概念,以及有关这件事情,或者这个人近期的新闻关注热点在哪里,这样在自己判断新闻点以及如何发问方面,心里面就可以有底。
在很多的公司有很多这样的员工,他们非常敬业,每天最早一个来,最迟一个走,但是我从来不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员工,除非他们能够用比别人快的时间完成自己的工作,并且很少出错。
很多人感叹工作压力太大,却没有想过是不是自己还不够专业。敬业是很容易做到的,但是专业需要不断地学习,自我增值,自我反省。
我特别佩服那种举重若轻的人。他们工作的时候非常专注,会有很多的成果,但是他们依然有时间生活,做自己的事情。和这些人一起工作,在工作的过程当中他们会要求非常严格,不能够容忍任何因为人为因素而导致的错误,但是在工作当中,他们有张有弛,看上去最驾轻就熟的、坦然自若的只有这种人。
这也是我自己努力的目标,但是我清楚,要达到这样的境界,需要足够的自信,而这种自信来源于深厚的积累。这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达到的,需要一个过程。看看我自己,我觉得自己也在改变,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前走,算是有进步。
内地很多时候,过于注重外在而忽略最实质的东西。
在内地的很多大城市,会发现总是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小事情,让自己的生活变得麻烦。
因为常驻北京,于是在家里面申请了宽带服务,我一向认为,中国内地的宽带服务是走在世界前列的,不管是宽带的速度还是使用的方便程度。就在我到处向人夸耀如何享受这种超值的服务的时候,却发生了让我忍不住要对着电话发脾气的事情。
我的宽带服务是按季度缴费的,但是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来找我收新的一个季度的用户费。这让我有点忐忑不安:一是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切断我的服务,让我没有办法工作;另外也觉得,白用别人的服务是不道德的事情。
于是打电话去服务中心,小姐的态度很好,但是问什么都不知道,解释了老半天,才弄明白我没有缴费,于是说好了第二天来收。
结果第二天收费小姐上门收了钱,我的宽带服务却停掉了。这让我非常恼火,打电话询问,对方说,因为你没有交钱,我说我的手上有收据,对方查了老半天,发现收费小姐当天是放假的。
我说,你打个电话不就可以证明我有没有缴费了吗?对方不停地说对不起,并且保证,二十四小时之后一定会恢复服务。
抱着希望等到第二天,打开计算机,结果还是显示用户暂停。打电话,依然是声音甜美、态度和善的小姐接电话,又要我从头说一遍自己的遭遇,小姐说,好的,马上查。结果一等,又是一天。
这样的事情在香港是不可能发生的,为了提升服务质量,所有顾客和员工之间的电话都要被录音,以便在发生顾客投诉的时候有迹可循。打通电话之后,即使问题不会马上解决,至少能够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解决,这样每个人可以为自己忙碌的生活做一个预算,不至于影响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这样的遭遇在内地生活遇到得实在太多,如果说内地的服务真的有了很大的改变,那么每次到俄罗斯,看到那些航空公司冷若冰霜的空服人员,我们就会开玩笑说,真像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
现在在内地,人们信奉顾客就是上帝,但是依然停留在对上帝微笑的阶段,却忘了上帝最需要的是什么。
在提倡敬业的同时,不要忘记专业是多么重要,这才是真正认真地对待自己的工作。
七年|之后
每当别人对着我说“你很敬业”,或者“你很勇敢”,都会让我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够尴尬地笑笑,希望快点摆脱对方的这种赞美。
这是一种标准,如果自己的工作只给别人留下这样的印象,至少在我自己看来,依然是不称职的表现,因为工作表现乏善可陈,于是敬业,或者勇敢,变成了别人唯一可以找到的“亮点”。
敬业是最起码的职业道德,也许自己所做的工作,距离自己的理想还很遥远,但是既然接受了,总要有最起码的契约精神,用自己的工作付出,来换取自己通过合约认可和接受的工作报酬。
遇到不少内地同行,听说香港的媒体人只有一份工资,而不是按件计酬,会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们担心,如果每个月拿着一份工资,在缺乏计量标准的情况下,如何保证一个人去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其实在很多行业都有这样的思维体现,比如在大学里面,教师发表的文章数量会影响到收入。在一些管理者看来,毕竟用一个硬性的计件标准,总要比不设标准来得公平很多。
只是在我看来,用量化的标准来促使人们完成工作,充满了对人的不信任,因为这里面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如果没有这样的数量要求,而且数量要求和金钱收益直接挂钩,那人们一定会寻找方法,让自己付出最少。但是事实证明,这并不是最好的方法,看看结果,在硬指标作为前提的情况下,人们追求数量而不是质量,或者是被数量逼迫着放弃了原本对质量的追求,最糟糕的一种结果就是对工作失去了发自内心的兴趣。
用这样的方法推动敬业,往往会忽略了另外一点,也是我认为在工作上更重要的一个因素,那就是专业。如果能够专业地工作,那么其实敬业就不成为一个问题,这是因为,为了达到专业的要求,人们必定要付出更多。拿记者这个行业来说,为了完成专业的报道,记者自然会花足够多的时间去搜集资料,寻找被访者,斟酌报道,而所有的这些势必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而时间和精力,其实就是敬业这个词所有的内涵。
也因为这样,每当别人夸奖我工作专业或者敬业的时候,我会非常感激和珍惜这样的回馈,因为对方看到了我为了达到专业要求,所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这不是一个需要上升到太高的道德高度的问题,比如“热爱工作”,“敬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