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中的玫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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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从复旦毕业之后,十一年来第二次回到我的复旦。每次到上海,总是行色匆匆,被繁忙的工作包围。即使这次,当我从相辉堂里面出来的时候,我看到的,已经是夜色里面的复旦。我看到理科图书馆里面灯火通明,我也看到第一教学楼里面埋头自习的复旦学子们。我想起我的那些同学,十多年之后,他们都已经找到了自己在生活中的位置,即使在刚刚离开校园的那些年,曾经有过很多挫折,但是现在,绝大部分都生活得很好,甚至让我不得不惊叹他们取得的成就。我总觉得,这是因为在复旦的日子里,我们形成了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这些当然不单单是从书本上学会的,更多的是从复旦这个氛围里面,从复旦的文化、复旦特有的历史、复旦人的身上学会的。
走出复旦校园,虽然在香港也读了两所不同的大学的研究生,但是因为已经工作的关系,对于自己的学校总是没有大学时代的那种归属感。很多时候,匆匆忙忙从上班的地方赶到校园,傍晚时分偶尔会飘来玉兰花的香味,这个时候,我会想起复旦的那些日子,想起穿着长裙,有着长长的黑发,从男生宿舍窗前飘过的、年轻的、真诚的自己。
七年|之后
这些年轻的大学生
香港的晚秋总是让人心情愉快,特别是在阳光不错的时候。在中文大学圆形广场,五百多名大学生坐在那里,为的是一个哲学话题,关于“动物伦理”。
我没有想到,这样的话题会吸引这么多的年轻人,主办者是中文大学政治系的老师,他面对这样的场面,激动得快要流泪了,因为从他主持时有点颤抖的声音里面可以听出来。确实,作为一个老师,看到这样多的年轻人,在现在这个年代,居然能够坐在那里,听一个不算入世的话题。他说,他之前是非常担心的,因为中文大学的这个新亚学院的广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场面,他甚至担心,如果人太少的话,他是不是挑选错了地方,会让讲者觉得失落。
主讲者也没有想到,来自台湾的钱永祥教授,还有香港的梁文道,开场白都先对同学们的热情表示感谢,因为不管是台湾还是香港,这种话题,在大学校园里面,听众一向非常小众。
提问的环节,站起来的绝大部分是来自内地的学生,这倒不令人奇怪,因为参加过太多次在香港大学校园里面的讲座,从来都是内地学生占了大多数。来自内地的这些年轻人,充满了好奇心,而对于香港或者台湾的学生来说,从小就有太多充分的选择,当然,一个不太正面的结果就是,不知道如何选择,所以干脆对一些了解起来会吃力一点的东西视而不见了。
内地的大学生,对于各种讲座的踊跃,在我自己最近一系列的大学演讲里面感受到了。有的当然是因为团委学生会的组织,场面宏大。我不太确定,学生是不是真的想坐在那里,但是大部分学生自发而来,看到他们坐在地上,站在最后,从头到尾没有离场,心里面充满了感动,更希望自己能够把足够多的东西,和这些年轻人分享。
看着他们,我会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20世纪80年代,复旦3108教室,正是因为选择太少,于是每一次机会,都不愿意错过,从来不在乎讲者是不是有名,或者话题是不是自己真的有兴趣,一种强烈的求知欲,以及好奇心,期待着听到那些对自己来说,是那样新鲜,或者觉得过于深奥,甚至听得一头雾水的演讲。
那个时候,自己是一个听者,很少有互动的场景,更不要说针锋相对的碰撞,而现在,当自己出现在大学讲座的时候,自己是一个讲者,而我不是一个擅长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人。我一直期待,所谓的讲座,更多的应该是台上台下的互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体会到现在的大学生到底关心怎样的问题。很多时候,自己拟定的主题,往往不是对方有兴趣的。
我被问到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好的记者。问这样问题的,大多数是新闻系的学生,或者是未来有些想要从事新闻行业的。在五六年前,我会很有耐心地分享一些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我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了,因为,在我看来,不可能通过一个回答,就可以告诉这些年轻人,可以怎样做。
我还记得在杭州,一个学传媒的学生站起来说,她是学新闻的,她对于我正在分享的利比亚见闻没有兴趣,她是一个内心充满了愤怒的青年,她听一个我的同行说过,愤怒是年轻人的专利,因此她想知道,这样的愤怒,是不是可以支撑她,让她成为一个好的记者?
我感觉到她的愤怒,也感觉到她自我感觉的那种正义,但是我很担心,我告诉她,如果一个想要做记者的人,对于正在发生的国际和国内的事情表示不感兴趣,我不知道那一个要做记者的人,更应该关心哪些事情。至于愤怒,不管是生理上的概念,还是心理上的描述,都不是年轻人的专利。我们需要愤怒,因为这样可以让我们对这个社会上的不公不会熟视无睹、麻木不仁,但是如果要成为一个记者,更需要提醒自己,不要被愤怒遮挡了眼睛,看不到细节,或者是有选择性的报道事实,因为已经有了既定立场。
我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不屑一顾,因为很多时候,充满激情的讲述,更让这些年轻人觉得容易接受。也正因为这样,我总是会遇到这样的年轻读者,让我在他们的书上面写上一句话,作为人生的一种指导方向。
2003年,我会分享一些自己觉得蛮有感悟的话,但是现在做不到了,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明白,人生会怎样,不是依靠一句话来支撑自己,而是依靠自己形成清晰的价值观,依靠自己应对变化的能力。
看着不少年轻人有点失望甚至是不高兴地离去,我觉得很抱歉,我自己也是这样长大的,从小就背诵名人格言,似乎人生就会因此变得容易成功一些,似乎遵循这些,就可以找到一条畅通的道路,甚至是捷径。
但是,生活真的不是这样的,成功不可以复制,从别人那里,只能够分享到别人的思想,但如果不能够在自己的生活中融会贯通,那么依然只是别人的思想而已。
在哈尔滨的一所大学演讲,主办的同学设计了一个环节,就是一名同学可以走上讲台,作为被采访者回答我的提问。当一个女孩子举手被点名上台之后,台下一个男生很愤怒地大叫:“肯定是内定的。”
我坐在讲台上,等待着接下来会怎样。结果,那个女孩毫不犹豫地拿起主持人手里面的话筒,对台下的那个男生说:“我愿意把机会让给你,但是我要声明,我不是内定的。”
台下一片掌声。男孩子晃晃悠悠地走上了讲台。他从主持人那里拿过话筒,开始批评这次演讲的安排。
为何比预定的开始时间晚了?
为何在会场里面,要预留一些座位,给主办的同学坐?
于是,很快出现了主办的同学上台,要抢这位男生话筒的场面。我站了起来,说,我们还是这样,既然上台,那就要遵守大会的规则,规则是:他要接受我的提问。
男孩子点头。我问他为什么要来讲座,他知道我这个演讲人吗?他一脸迷茫。
男孩子下台,走了。结束的时候,主办的同学不断地道歉,我告诉他们,不需要,这才是大学的讲座,大学生就是应该这样,特别是台下坐着的,都是大学一年级的新生。不过,有一点,他们不应该去夺那个男孩子的话筒。
事实上,这次讲座之后,我和很多朋友聊起,我说我好喜欢这些思想活跃,当然也带着很多迷茫的大学新生,他们提的问题,没有大学讲座里面通常的那些成功学的东西,很纯粹。我在他们身上,终于找到了2003年去清华演讲时,那些学生身上的感觉。
第二天,接到主办同学的电话。这些同学一直很努力,也因为他们的坚持,我答应了去学校参加他们自己主办的这个论坛。同学打电话来道歉,他说,觉得我被冒犯了,他们已经批评了那位同学。
我再次告诉他,真的不需要这样想,是不是觉得被冒犯,其实是我自己的感觉,而事实上,我觉得那个男孩子很真诚。
因为这个电话,找到不少这次论坛的后续,都是关于这次闹场的。组织的同学在那里解释占座以及迟到的原因,原来是为辅导员准备的,结果说好了来三十个辅导员,却只来了一个,而迟到,是因为我被电台记者拖出去采访了。至于上台的同学,原来真的是托,这倒让我对那位女生有点刮目相看,她的应对确实很大方,但是她那样面不改色地说谎,让我觉得有些惊讶,因为,其实当时不说更好。
我也看到了那位男生的留言,原来在离开了会场之后,他被辅导员叫去谈话了,不过辅导员没有批评他,而是告诉他这样一句在年轻人里面颇为流行的话:“二十岁之前不愤青,一辈子就废了;三十岁之后还愤青,一辈子也废了。”他觉得很有道理,因为他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太缺乏激情了。
他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他说他这样,正是因为爱这个论坛,爱学校,爱国家。看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但是很快就觉得非常忧心:这样一件小事情,也要上纲上线到这样的高度,或许是我太低估了现在大学校园里面的环境。如果说,我感叹只有新生还有这样的活跃程度,那么这可能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我甚至可以想象,只要一年,这个男孩会觉得,台下大叫,或者跳上讲台,那会是损害了学校形象的事情,他,不会再这样做了。
2003年在全国二十多所高校巡回演讲,印象最深刻的是清华,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一直告诉我的朋友说,我更喜欢理工科学生,也许是因为思维方式的关系,他们提的问题不那样功利和空洞,以及宏大叙述。于是,当今年有机会到清华演讲的时候,我拖着朋友一起,因为之前的讲座,互动环节还是让人有些失望,太过不实。
当我和朋友走进清华的时候,四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学生,还有两辆黑色私家车停在那里,把我吓了一跳,因为这太像商学院的面试,我甚至有一瞬间在那里审视自己,是不是穿得过于随意了。
整个讲座流程顺利,完美无缺,就好像在做一个直播的电视节目,台下同学的提问写在纸上,事后朋友告诉我:她看到穿黑色制服的学生,在外面进行挑选之后,才送到了主持人的手上。这也让我明白了:为何那些问题,是那样不痛不痒。
在讲座的最后,他们打出了一张照片,那是2003年讲座之后和组织的同学们的合影,我看着那些年轻的脸,如果和眼前的这些比较的话,他们显得有些土气,不管是服装还是发型,但是他们的笑容是那样真诚和阳光。而在这场讲座里面,我只感觉自己是流水线上的一个产品,当我被送出讲座的教室之后,大功告成。其实最终,他们是为了那张合影,因为这是一种政绩。
我知道,这样去看这些年轻人过于苛刻,因为他们付出了不少,在不少人的眼中,他们才是未来的社会精英。只是,他们的沉稳,让我很是担心,我想起几年前,在清华采访一个大四的学生,一位学生会主席,当我尝试和他开玩笑的时候,他的那种稳重,让我的笑容僵在那里,觉得自己显得很幼稚。虽然还没有走出校门,但是他,还有那些穿着制服的学生,他们当中不少人,已经设计好了自己未来的路途。
我真的很想不通:大学,不应该是充满了朝气的吗?
今年11月,在香港参加了复旦的一个活动。虽然爱着复旦,但是自己深爱的复旦,总觉得已经成了记忆。复旦的校园大了,高楼多了,但是书卷气也少了。前些年,在北京主持复旦校友的聚会活动,趁着学校领导在场,忍不住恳请他承诺,不要最后把相辉堂也给拆了。
和校长杨玉良聊天,他聊起自己刚刚看过的一本书,讲述的就是著名的斯坦福大学监狱实验。
这项实验,是在1971年,美国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领导的研究小组,在设在斯坦福大学心理学系大楼地下室的模拟监狱内进行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让斯坦福大学的学生志愿者,模拟囚犯和看守,来进行关于人类对囚禁的反应以及囚禁对监狱中的权威和被监管者行为影响的心理学研究。
结果,囚犯和看守很快适应了自己的角色,一步步地超过了预设的界限,甚至出现危险和造成心理伤害的情形。三分之一的看守被评价为显示出“真正”的虐待狂倾向,而许多囚犯在情感上受到创伤,有两个人不得不提前退出实验。最后,津巴多因为这个课题中日益泛滥的反社会行为受到警告,也在他妻子的强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