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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传习录-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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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王阳明



【前言】

王阳明,原名云,后改名守仁,字伯安,浙江余姚人,是中国儒学界的泰斗之一,也是明代最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和军事家和心学的集大成者。阳明先生生于公元1472年的一个官宦世家,其远祖为东晋时期的大书法家王羲之,卒于公元1529年。因他曾隐居绍兴会稽山阳明洞,后又创办阳明书院,所以世称阳明先生。后世一般称他为王阳明,其学说世称“阳明学”。他死后,明穆宗诏谥文成,故又称王文成公。王阳明一生颇有成就,他非但精通儒家、佛家、道家,而且能够统军征战,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全能大儒。

王阳明生在明朝中叶,当时学术颓败,阶级斗争继续激化,统治集团日益腐朽,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经历了400年、已经僵化了的程朱理学对此无能为力。王阳明试图力挽狂澜,拯救人心,乃发明“身心之学”,倡良知之教,修万物一体之仁。

《传习录》也就在这种背景下应运而生。

总体而言,《传习录》是王阳明的语录和论学书信集,与孔门的《论语》相似。“传习”一词出自《论语》中的“传不习乎”一语。王阳明的哲学思想,主要反映在他《传习录》《大学问》等著作里,其中以《传习录》最为典型,是研究王阳明思想,尤其是他心学发展的重要资料。《传习录》在形式上打破了程朱理学的理论框架,重新建立了以“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等为基本范畴的心学思想体系,在本体论和方法论上改造和革新了宋明理学,并在内容上强调主体意识和自主精神,反对迷信权威、依傍书本,具有强烈的平民意识,由此还形成了别具特色的教育思想。为后世一些进步的社会改革家所赞赏和推崇。他的思想冲破了数百年来中国思想界为程朱理学所垄断的沉闷局面,对明朝后期哲学与文艺方面都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一直延续到我国近代并扩展到东亚,后来,其影响又逐渐深入到东南亚诸国、北美洲和欧洲。可见其思想的价值和魅力。以东亚为例,在日本,阳明学被一大批幕府末期的思想家所接受,推动了日本的明治维新运动。在朝鲜,阳明学也暗中流传,并影响了不少思想家。在经济腾飞期的韩国,阳明学被奉为精神的范本。

《传习录》是在王阳明生前及死后陆续编录和刊行的,分为上、中、下三卷,包含了王阳明主要哲学体系及基本主张,是研究修习阳明学的基本著作,堪称王门之圣书,心学之经典。虽然阳明学是唯心思想,有其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性,但在朱学衰颓之际,它倡导“心即是理”、“知行合一”,把儒家的内圣之道发展到了极致,其思想价值是很高的,对后人的启迪是深广的。即使到了现代社会,它仍然历久弥新,闪现着美妙的光芒。这正是经典与众不同的魅力所在。

鉴于《传习录》语言大多比较晦涩,难以理解,该书在原汁原味地呈现先贤的智慧的基础上,采用标题式,将徐爱等语录及七分书信均分成小节来讲解,主题明显;外加清晰流畅的译文,精辟的解读,让读者翻阅之,顿觉爱不释手。衷心希望此书能够使读者朋友在品读国学博大精深的同时,能够读透经典,开启智慧,指导生活。

【钱德洪序——成书之缘】

钱德洪(1496—1574年),初名宽,字洪甫,浙江余姚(现由宁波市代管)人。曾读《易》于灵绪山中,人称绪山先生。明朝中后期哲学家、思想家、教育家,王阳明的学生,是王阳明之后儒家心学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于同时期的哲学家、思想家王龙溪齐名。钱德洪整理了王阳明的主要著作,修订了王阳明的年谱,并进一步阐述、发展了心学,对阳明学的传播和民间化起了很大作用。

【原典】

先生初归越时,朋友踪迹尚寥落,既后四方来游者日进。癸未年己后,环先生而居者比屋,如天妃、光相诸刹,每当一室,常合食者数十人,夜无卧处,更相就帟,歌声彻昏旦。南镇、禹穴、阳明洞诸山远近寺刹,徒足所列,无非同志游寓所在。先生每临讲座,前后左右环坐而听者,常不下数百人,送往迎来,月无虚日。至有在侍更岁,不能遍记其姓名者。每临别,先生常叹曰:“君等虽别,不出天地间,苟同此志,吾亦可以忘形似矣。”诸生每听讲出门,未尝不跳跃称快。尝闻之同门先辈曰:“南都以前,朋友从游者虽众,未有如在越之盛者。此虽讲学日久,孚信渐博,要亦先生之学日进,感召之机,申变无方,亦自有不同也。”

德洪曰:昔南元善刻《传习录》于越,凡二册。下册摘录先师手书,凡八篇。其答徐成之二书,吾师自谓“天下是朱非陆,论定既久,一旦反之为难,二书姑为调停两可之说,使人自思得之”。故元善录为下册之首者,意亦以是欤?今朱、陆之辨明于天下久矣。洪刻先师《文录》,置二书于《外集》者,示未全也,故今不复录。

其余指“知行之本体”,莫详于《答人论学》与答周道通、陆清伯、欧阳崇一四书;而谓“格物为学者用力日可见之地”,莫详于答罗整庵一书。平生冒天下之非诋推陷,万死一生,遑遑然不忘讲学,唯恐吾人不闻斯道,流于功利机智以日堕于夷狄禽兽而不觉,其一体同物之心,终身,至于毙而后已。此孔、孟以来贤圣苦心,虽门人子弟,未足以慰其情也。是情也,莫见于答聂文蔚之第一书。此皆仍元善所录之旧。而揭“必有事焉即致良知功夫,明白简切,使人言下即得入手”,此又莫详于答文蔚之第二书,故增录之。

元善当时汹汹,乃能以身明斯道,卒至遭奸被斥,油油然唯以此生得闻斯学为庆,而绝无有纤芥愤郁不平之气。斯录之刻,人见其有功于同志甚大,而不知其处时之甚艰也。今所去取,裁之时义则然,非忍有所加损于其间也。

【译文】

先生刚刚辞官回到越地时,没有多少朋友来探访,后来从四方来游学求教的人一天天多了起来。癸未年以后,先生住宅周围的房屋就已经人满为患,像天妃、光相等寺庙,每一间卧室,常常是吃住在一起的几十人,晚间都躺不下,只好轮流睡觉,坐席谈话唱歌日夜不断。南镇、禹穴、阳明洞远近的寺庙,只要能站脚的地方,都成了志同道合的人的徜徉之地。先生每次要开讲座了,前后左右环坐听讲的人,经常不少于几百人,迎来送往,日日不停。甚至有在这儿待了一年多的,还不知道姓名。每次到了分别的时候,先生经常叹息说:“你们虽然走了,但我们还同在这天地间,如果和我有相同的志趣,我也很自豪呀!”学生们每次听完讲座出门,从来没有不跳跃说好的。我曾经听同门的前辈说:“先生拜南京兵部尚书以前,虽然跟从的人也不少,但也没有像如今在越地这样的盛况。这虽然说是先生讲学的日子长了,信誉日隆,但更主要的还是先生的学术越来越精密,感召力和实用性自然和以前大不相同。”

钱德洪(我)说:以前南元善在越地刻印《传习录》,分为上、下两册。下册收录了先生的八封书信。其中在《答徐成之》两封信中,先生说:“天下人肯定朱熹否定陆九渊,这样的论断时间长了,想要反过来,十分困难。这两篇姑且算是为了调解朱陆之争,让人自己思考去得到收获。”因此,南元善将这两封信放在下册的开头,大概也是这个用意吧。现在,世人已明白朱陆之辩的内涵。我刻印先生的《文录》时,把两封信置于《外集》中,主要是有些观点还不够完善,因此,现不作收录。

其余关于知行本体的论述,最详细的莫过于《答人论学》《答周道通书》《答陆清伯书》《答欧阳崇一》等四封书信。而论述学者日常用功学习的格物理论,最详细的莫过于《答罗整庵书》。先生一生冒天下之非议,在万死一生的逆境中始终不忘讲学,唯恐我们不明道,而被功利和技巧所迷惑,以致沦为禽兽夷狄而不自知。先生终生兢兢业业地追求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境界,直到死去才停止。这种孔孟以来圣贤所独有的良苦用心,并不因学生和亲人的劝慰而有丝毫的减轻。这种情怀,在《答聂文蔚》的第一封信中表现得最为详尽。这几封信,均按南元善以前所录的旧版本而收录。而揭示“必有事焉”和“致良知”功夫,用明白简洁的语言,让人听了就能动手去做的,莫过于先生《答聂文蔚》的第二封信,所以在此我也增录进来了。

南元善当时处凶险之境,竟然仍以讲授先生的学说为己任,最终遭受奸臣排挤,但他却因这一生能够听闻老师的学说而感到庆幸,绝没有分毫的忧愤和悔恨。他刻录《传习录》,人们只看到了他对于有志于学的朋友帮助很大,但不知他其时处境的艰难。我现在对其版本所做的增删,是出于对于目前情况的考虑,而不是我忍心去增加或减损。

【解读】

王守仁是文武全才,他上马治军,下马治民,文官掌兵符,集文武谋略于一身,做事智敏,用兵神速,曾拜南京兵部尚书,封“新建伯”。后因功高遭忌,辞官回乡讲学,在绍兴、余姚一带创建书院,宣讲“王学”。钱德洪序的前一部分,介绍了王阳明辞官回到越地后的讲学情况;第二部分对《传习录》的编排、刻印等有关问题作了些说明。





〖上卷〗

——《传习录》上卷是王阳明讲学的语录,由徐爱、陆澄和薛侃所辑并经王阳明本人审阅而成,主要阐述了知行合一、心即理、心外无理、心外无物、意之所在即为物、格物是诚意的功夫等观点。





第一卷 徐爱录——心即是理

徐爱(1488—1517年),字曰仁,号横山,浙江余杭人,是王阳明最早的入室弟子之一,也是王守仁的妹夫。徐爱是一个典型的内圣型人才,可以说是阳明的“颜回”。正德七年(1512年)徐爱开始陆续记录先生论学的谈话,并编纂成本。但徐爱英年早逝,终年三十一岁。他生前一直期望为王阳明出《传习录》,后钱洪德完成其遗愿。

第1章 徐爱引言

【原典】

先生于《大学》“格物”诸说,悉以旧本为正,盖先儒所谓误本者也。爱始闻而骇,既而疑,己而殚精竭思,参互错综,以质于先生,然后知先生之说,若水之寒,若火之热,断断乎“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先生明睿天授,然和乐坦易,不事边幅。人见其少时豪迈不羁,又尝泛滥于词章,出入二氏之学。骤闻是说,皆目以为立异好奇,漫不省究。不知先生居夷三载,处困养静,精一之功,固已超人圣域,粹然大中至正之归矣。

爱朝夕炙门下,但见先生之道,即之若易,而仰之愈高;见之若粗,而探之愈精;就之若近,而造之愈益无穷。十余年来,竟未能窥其藩篱。世之君子,或与先生仅交一面,或犹未闻其謦欬,或先怀忽易忿激之心,而遽欲于立谈之间,传闻之说,臆断悬度,如之何其可得也!从游之士,闻先生之教,往往得一而遗二,见其牝牡骊黄,而弃其所谓千里者。故爱备录平日之所闻,私以示夫同志,相与考而正之,庶无负先生之教云。

门人徐爱书。以下门人徐爱录。

【译文】

先生对于《大学》中“格物”等各种说法,都是以“旧本”为准,即程颢、程颐和朱熹所说的有许多错误的那个版本。我刚听说时非常吃惊,进而有点怀疑,后来,我竭尽全力,相互比较分析,又向先生本人请教。经先生悉心指教,我才明白先生的学说如同水性清寒、火性炽热一样,绝对是《中庸》中所说的,即使百代之后圣人出现也不会怀疑的真理。先生天资聪颖,但是和蔼可亲,为人坦诚,平素不修边幅。早年,先生性格豪迈洒脱,曾热衷于赋诗作文,并广泛深入研究佛、道两家的经典之作。所以,时人初听他的主张,都自认为是异端邪说,不予深入研究。但是他们不知道,在贬居贵州龙场的三年中,先生处困养静,唯精唯一的功夫,已入圣贤之列,达到炉火纯青之境界。

我有幸经常接受先生的教诲,才知先生所求的“道”,接触到它好像很容易,但思量仰望它又愈见其高妙;表面看好像很粗浅,可是探讨起来,又是那么精深;学习掌握的时候好像就在眼前,可是发现完善起来又是那么无止境。跟随先生十多年来,竟然没有能理解先生思想的精髓。当今的学者,有的仅与先生有一面之交,有的从未听过先生的教诲,有的先入为主地怀有轻蔑、愤怒而激动的情绪,没谈上几句就急于根据传闻臆说,妄加揣度,这样怎能真正理解先生的学说呢!跟随先生的学生们,聆听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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