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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传习录-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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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呢!跟随先生的学生们,聆听先生的教诲,经常是学到的少而遗漏的多,如同相马时,只看到了马的雌雄黑黄而忽略了千里马的特征。因此,我把平时听到的教诲全部记录下来,私下里给同学们看,相互考核订正,以不负先生的谆谆教诲。

学生徐爱书。以下内容为门人徐爱录。

【解读】

这段话是全文之开篇,相当于徐爱录的前言。在这里,徐爱除了介绍王守仁及其学说的概貌之外,还详细记述人们对王守仁之学的态度。由于没有去深入了解研究,人们“臆断悬度”,徐爱本人一开始的时候也对先生之道“闻而骇,既而疑”,后来经过仔细分析才了解到先生之道是多么博大精深。这说明,在未深入了解之前就轻易下结论,往往会陷入误区。

第2章 亲民与新民

【原典】

爱问:“‘在亲民’,朱子谓当作‘新民’,后章‘作新民’之文似亦有据。先生以为宜从旧本作‘亲民’,亦有所据否?”

先生曰:“‘作新民’之‘新’,是自新之民,与‘在新民’之‘新’不同。此岂足为据?‘作’字却与‘亲’字相对,然非‘亲’字义。下面‘治国平天下’处,皆于‘新’字无发明。如云‘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之类,皆是‘亲’字意。‘亲民’犹《孟子》‘亲亲仁民’之谓,亲之即仁之也。百姓不亲,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所以亲之也。《尧典》‘克明峻德’便是‘明明德’。以‘亲九族’至‘平章协和’,便是‘亲民’,便是‘明明德于天下’。又如孔子言‘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便是‘明明德’,‘安百姓’便是‘亲民’。说‘亲民’便是兼教养意,说‘新民’便觉偏了。”

【译文】

徐爱问:“‘在亲民’,朱熹说当做‘新民’理解。书后面‘作新民’一文似乎也有这方面的证据。先生却认为宜当听从旧本的‘作亲民’,也有什么证据吗?”

先生说:“‘作新民’中的‘新’字,是自新之民的意思,和‘在新民’的‘新’不同,‘作新民’怎么能作为‘在新民’的根据呢?‘作’与‘亲’相对应,但不是‘亲’的意思。下面‘治国平天下’等处,对于‘新’字都毫无阐发,如:‘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等,这些都是‘亲’的意思。‘亲民’就像《孟子》中所说的‘亲亲仁民’,亲之就是仁爱的意思。百姓不仁爱,舜就让契担任司徒,敬敷五教,让他们互相亲近。《尧典》中说的‘克明峻德’就是‘明明德’,以‘亲九族’到‘平章协和’就是‘亲民’,就是‘明明德于天下’。又如孔子说‘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便是‘明明德’,‘安百姓’便是‘亲民’,说亲民便是兼有教养的意思,说新民便觉得意思偏了。”

【解读】

《大学》首章“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朱熹把“亲民”的“亲”改作“新”。王阳明认为应该遵从《大学》古本,“亲”字不能改。新民与亲民,可视作儒者对精英与平民关系的两种模式的想象。新民取自上而下之姿态,偏于教化,启蒙,改造民众,鲁迅鞭笞国民性之呐喊就是如此;亲民反之,自下而上,顺从共同体既有之历史文化传统和一般民众的需求与愿景。孔孟的仁学与仁致,其核心都是“爱人”“亲民”。对他人之爱即为仁,包含了义、智、礼、信;对民众之亲即为仁政,包含了教化养育之意,但皆为一元政治。王守仁的见解显然更合于孔孟之道。

第3章 至善是心之本体

【原典】

爱问:“‘知止而后有定’,朱子以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似与先生之说相戾?”

先生曰:“于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却是义外也。至善是心之本体,只是‘明明德’到‘至精至一’处便是。然亦未尝离却事物。本注所谓‘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得之。”

爱问:“至善只求诸心,恐于天下事理有不能尽?”

先生曰:“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译文】

徐爱问道:“《大学》之中‘知止而后有定’,朱熹认为是指事事物物都有定理,这好像与您的看法不一致?”

先生说:“从事事物物上去探求至善,是在本体之外。至善是属于内心本体的。只是彰显人人本有的内心的光明德行到了至精的地步便能做到至善。然也没有离开事物。这个注所说的‘穷尽天理,不带一丝一毫的私欲’,说对了。”

徐爱又问:“至善只从心中寻求,大概不能穷尽天下所有的事理呀?”

先生说道:“心即理。天下哪里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呢?”

【解读】

王阳明的至善论认为,孟子从本源上说性善、荀子从发用上说性恶,但是对于这两者都不执著。他认为:性,一而已。这样就把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打并为一。他也接纳了宋儒的理气说,不过重点是放在心之所发处。

第4章 求孝道于内

【原典】

爱曰:“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其间有许多理在,恐亦不可不察。”

先生叹曰:“此说之蔽久矣,岂一语所能悟!今姑就所问者言之: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个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个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个信与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面添一分。以此纯乎天理之心,发之事父便是孝,发之事君便是忠,发之交友、治民便是信与仁。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

爱曰:“闻先生如此说,爱已觉有省悟处。但旧说缠于胸中,尚有未脱然者。如事父一事,其间温清定省之类,有许多节目,不亦须讲求否?”

先生曰:“如何不讲求?只是有个头脑。只是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讲求。就如讲求冬温,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讲求夏清,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只是讲求得此心。此心若无人欲,纯是天理,是个诚于孝亲的心,冬时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求去个温的道理;夏时自然思量父母的热,便自要去求个清的道理,这都是那诚孝的心发出来的条件。却是须有这诚孝的心,然后有这条件发出来。譬之树木,这诚孝的心便是根,许多条件便是枝叶。须先有根,然后有枝叶。不是先寻了枝叶,然后去种根。《礼记》言:‘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须是有个深爱做根,便自然如此。”

【译文】

徐爱说:“像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这里边就有许多理在,恐怕不可不细察。”

先生感叹地说:“世人被这种观点蒙蔽很久了,不是一两句话就能使人们清醒的。现仅就你的问题来谈一谈。比如事父,不是从父亲那里求得孝的道理;事君,不是从君主那里求得忠的道理;交友、治理百姓,不是从朋友和百姓那里求得信和仁的道理。孝、忠、信、仁在各自心中。心即理。没有被私欲迷惑的心,就是天理,不用到心外强加一点一滴。以这颗纯洁无私的心,去做任何事都是天理,事父便孝,事君则忠,交友则信,治民则仁。所以只要在心上修习,去私欲、存天理就行了。”

徐爱说:“听了先生这番话,我觉得获益匪浅。但以前的旧说仍然纠缠于胸,没有完全去除。例如事父,那些嘘寒问暖、早晚请安的细节,不也需要讲求吗?”

先生说:“怎能不讲求?但要分清主次,在自己心中去私欲、存天理的前提下去讲求。比如讲究冬温,只要是尽心去尽孝,就怕有个私心杂念去做;讲究夏清,也只是要尽心之孝,就怕有一丝一毫的私欲夹杂。所以凡事讲究就是要讲究内心的纯洁。如果己心没有私欲,天理至纯,是颗诚恳孝敬父母的心,冬天自然会想到为父母防寒,会主动去掌握保暖的技巧;夏天自然会想到为父母消暑,会主动去掌握消暑的技巧。防寒消暑正是孝心的表现,但这颗孝心必是至诚至敬的。有了这诚孝的心,就好比有了根本,比如树木,心为根,许多的事情为枝叶,有根才有枝叶,不是先寻枝叶,然后去种根。《礼记》上说:‘有深爱的孝子,一定有和气;有和气的人,一定有愉悦的心情和脸色;有愉悦心情和脸色的人,一定有美丽的容貌。’必须有深爱之心作为根本,便自然会这样了。”

【解读】

依据朱子以天理统治人心的思路,问题的关键在于让每个人都通晓孝道。而王阳明的孝道观,充分强调了人的道德主体性品格,肯定了人的自由自觉的存在本质。它把人从外在的教条主义理学桎梏中解放出来,重新指向人的内心,使人立足于自身的“良知”成就自己的孝道。

第5章 此心纯乎天理之极

【原典】

郑朝朔问:“至善亦须有从事物上求者?”

先生曰:“至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更于事物上怎生求?且试说几件看。”

朝朔曰:“且如事亲,如何而为温清之节,如何而为奉养之宜?须求个是当,方是至善。所以有学问思辨之功。”

先生曰:“若只是温清之节、奉养之宜,可一日二日讲之而尽。用得甚学问思辨?唯于温清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奉养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此则非有学问思辨之功,将不免于毫厘千里之缪。所以虽在圣人,犹加‘精一’之训。若只是那些仪节求得是当,便谓至善,即如今扮戏子,扮得许多温清奉养得仪节是当,亦可谓之至善矣。”

爱于是日又有省。

【译文】

郑朝朔问:“至善也必须从事物上探求吗?”

先生说:“己心纯为天理就是至善。怎么从外物上探求呢?你且说几件看看。”

朝朔说:“比方孝敬父母,怎样才能保暖避暑,怎样才能奉养正恰,这是必须有个标准的,符合标准了才是至善。所以需要学问思辨去知晓标准。”

先生说:“假若孝敬父母只讲求保暖避暑和奉养正恰,可以一天两天就讲完了,哪里用得着学问思辨?侍奉父母双亲时只要内心纯于天理。这不是什么学问思辨的事,否则一字之差谬于千里。所以即使是圣人,都要加上内心要精纯一致的训条。倘若认为把那些礼节讲求得适宜了就是至善,那么,现在请些戏子来扮些得当的仪节,也可说是至善了。”

我(徐爱)在这天又有所省悟。

【解读】

王阳明认为,至善是心之本体。本体即根本。至善是心的根本。求至善,一定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讲究的是内心的修为,如果只是像戏子那样在仪节上求得适当,就不能叫做至善。

第6章 知行合一

【原典】

爱因未会先生“知行合一”之训,与宗贤、唯贤往复辩论,未能决。以问于先生。

先生曰:“试举看。”

爱曰:“如今人尽有知得父当孝、兄当弟者,却不能孝、不能弟。便是知与行分明是两件。”

先生曰:“此已被私欲隔断,不是知行的本体了。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圣贤教人知行,正是要复那本体,不是着你只恁的便罢。故《大学》指个真知行与人看,说‘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只见那好色时已自好了;不是见了后又立个心去好。闻恶臭属知,恶恶臭属行。只闻那恶臭时已自恶了;不是闻了后别立个心去恶。如鼻塞人虽见恶臭在前,鼻中不曾闻得,便亦不甚恶,亦只是不曾知臭。就如称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是其人已曾行孝行弟,方可称他知孝知弟,不成只是晓得说些孝弟的话,便可称为知孝弟。又如知痛,必已自痛了方知痛;知寒,必已自寒了;知饥,必已自饥了:知行如何分得开?此便是知行的本体,不曾有私意隔断的。圣人教人,必要是如此,方可谓之知。不然,只是不曾知。此却是何等紧切着实的功夫!如今苦苦定要说知行做两个,是甚么意?某要说做一个,是什么意?若不知立言宗旨。只管说一个两个,亦有甚用?”

【译文】

徐爱由于没听到先生说知行合一的讲座,与宗贤和唯贤再三讨论,不能取得一致的意见。于是向先生请教。

先生说:“不妨举个例子听听。”

徐爱说:“现在人都知道孝父敬兄的道理,行动上却不能孝敬。可见知与行分明是两码事。”

先生说:“这种情况就是已被私欲隔断了,不属于知行的本体。没有知而不行的事。知而不行,是因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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