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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蓝旗袍-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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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腻歪在家里了。
  白香衣有个毛病,见不得儿子像小鸡雏一样围着自己转,就赶着春晖出去。春晖磨磨蹭蹭不肯挪窝,香衣就火了,一把揪过来,狠狠地拍了他两巴掌。春晖眼里含着泪,撅着能拴驴的嘴,上刑场似的走了出去。
  也就抬头低头的功夫,春晖苦着一张脸回来了,不等白香衣说出训斥的话,春晖劈头就问:“妈,我爸爸到底是谁?”
  “好好的问这个干啥?”白香衣觉得古怪。
  “刚才有人说我爸爸是你偷来的。”春晖忽闪着具有高原特色的大眼睛望着白香衣。
  “混账东西,净胡说!”白香衣怒不可遏,扬起手就要打。
  春晖像刺猬一样把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眼睛一闭,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可是等了半天,妈妈的巴掌并没落到他的身上。他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妈妈正在抹眼泪,他便扑到妈妈身上,伸出手给妈妈擦眼睛。
  白香衣紧紧抱住了他,哽咽着说:“你爸爸早死了。”
  转过一天的午后,春生扛着铁锨走在前面,白香衣提着竹篮子挽着春晖跟在后面。逢人就响响亮亮的打招呼:“我带春晖去给他爹上上坟。”她巴不得自己的声音再大些,好让全村的人都听见。
  走到村头,曹子安忽然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白香衣出于礼貌,问:“曹老师跑这么急,去哪儿啊?”
  曹子安说:“你们不是给春晖他爸上坟吗?我陪你们一块去。”
  “这不合适。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您留步吧。”白香衣停住脚步,客气而冷淡。
  “咱们是同事,这是应该的。”曹子安不理白香衣的冷淡,伸手拉住春晖的另一只手,说:“春晖,咱们走。”
  白香衣忙松开了春晖,无奈地看着曹子安领着春晖走在前面,哭笑不得。
  孔宝柜的坟十多年没人光顾,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土堆。坟上的野蒿,带着一种迷蒙的绿色,在风中摇曳出一些凄惶。空气里,野蒿苦涩的味道很浓。
  春生左右开弓,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就把坟头上的野蒿拔光了,接着甩开膀子,用铁锨挖土填在坟上,坟见了新土,立时精神了许多。
  白香衣从竹篮里拿出供品,一碗韭菜炒鸡蛋,一碗菠菜豆腐,一壶酒香馥郁的高粱烧,然后点燃了纸钱。
  白香衣说:“春晖,给你爹磕头吧。”
  春晖趴到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我也给俺宝柜叔磕个头。”春生说着也跪下,磕了三个头。
  白香衣用竹篮的盖布垫着,也跪下,拜了三拜。
  白香衣刚站起身,没来得及收起盖布,曹子安扑通一声跪在了上面,念念有词:“大哥,你就安息吧。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娘俩的。”
  “这使不得!春生,快把曹老师扶起来!”白香衣吃了一惊,急忙叫道。
  “他乐意磕就磕吧。”春生不知怎的就涨红着脸,抡起铁锨照着一棵碗口粗细的梧桐树铲去,咔咔咔三下,树干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伤口,往外渗着透明的汁液,仿佛泪珠子。
  他们刚走不久,宝橱就押着小三来上坟了。宝橱听人说白香衣带着儿子去给宝柜上坟,情急之下,顾不得做公公的身份,火急火燎地闯进小三屋里。小三娶媳妇不久,新鲜劲还没过,正赖在炕上纠缠他媳妇,被宝橱吓了一跳。小三媳妇李小忙早羞红了脸,跳下炕,摔门出去。
  小三听了宝橱的唠叨,老大不乐意,说:“他们乐意上就上呗,你着急上火干啥呀?”
  宝橱一把揪住儿子的耳朵,气急败坏地骂:“懂你娘个屁!关系大着哩!”
  胡桂花收拾好几样供品,宝橱就押解犯人似的,推搡着小三出了门。走在大街上,宝橱逢人就说:“老少爷们是知道的,小三过继给俺宝柜哥了,这不,小三要给他爹上坟去呢。俺家小三可是老孔家的纯种,一点儿杂儿都不搀。”
  听了宝橱颠三倒四的话,小三恨不能找个蚂蚁洞钻进去藏羞。
  被宝橱这一闹腾,给村里人添了许多乐子,有人喷了饭,有人叉了气。最有资格偷着乐的应该是睡在地下的孔宝柜,无人问津了十多年,一旦有人光顾起来,就红火成这种样子。
  以后每逢清明、鬼节等上坟的节气,宝橱一定要押着小三抢着去给孔宝柜上坟,不让白香衣抢先,直到政府号召破除迷信移风易俗,不允许上坟了,小三才得以解脱这项苦差事。不过小三白白捡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纯种”,足足被村里人叫了一辈子。
  关于春晖应该姓孔还是姓高,也一度成了村里热门的话题。白香衣不会说什么,玉翠却挺身而出,说宝柜在坟里可看得清清楚楚,你们乱嚼舌头根子,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小心半夜宝柜找你们算账。说了几次,议论的人就少了,这倒不是人们怕鬼,而是白香衣的缝纫机,让村里人增加了一层对她的倚重。
  缝纫机是件稀罕物,原先紧缝慢缝,一两天的活计,搁在缝纫机上,两脚咔嚓一蹬,就完成了,而且针脚儿细细密密,平平整整。白香衣常帮着村里人做一些活计,使得她的好人缘更强过十年之前。玉翠也迷上了缝纫机,三天两头拿些活计来找白香衣,姐俩就一边忙活,一边嘀咕。
  一会儿是白香衣叹气,为春晖发愁,因为他没有一点刚性儿,她认为男孩子就该皮一些,野一些。
  玉翠开导她:“孩子还小,长大了就好了。龙生龙,凤生凤,你们俩人尖生出来的孩子,错不到哪儿去的。”
  过了一会儿,玉翠又叹气,她是愁春生娶不上媳妇。
  白香衣就安慰她:“春生这么精神的小伙儿,找个媳妇还不容易?哪个闺女跟了他,不是一辈子的福气?”
  这话撞到了玉翠的心窝子,她说:“俺自己的儿子自己有数,春生哪儿都好,就是太拧,不听人劝。他要是听人劝,也就早当爹了。四里八乡的大闺女相中他的不少,可他就是一个也瞧不上。”
  “这个春生,他想找个啥样的?莫非要找个仙女?”
  “有一次我逼得紧了,你猜他说啥?”玉翠挤眉弄眼地问。
  “说啥?”
  “他说要找也要找白老师你这样的。俺说别做你娘的梦了,白老师是百里挑一的人尖子,咱们这里几辈子通共才出了一个,想找到那样的媳妇,就是存心打一辈子光棍!你还别说,老二还有点儿眼光,这点儿倒随俺,不随他那个猪眼色的爹。俺就稀罕白老师这样的人,横瞅竖瞅,没丁点儿毛病。白老师要是年轻几岁,没准俺真得求你当儿媳妇哩!”玉翠说得眉飞色舞,唾沫蛋子横飞。
  “嫂子,越说越没正经了!”白香衣红着脸嗔她,心里却很舒坦。
  “俺这是正经话。只可惜你是春生的长辈,又大了这几岁。”玉翠叹了口气说,“怪只怪咱们这辈子没有婆媳的缘分……”
  “嫂子,再说我生气了!”这回白香衣真有些生气了,把缝纫机蹬得哗哗作响。
  玉翠瞅瞅白香衣气得发白的脸色,陪着笑脸说:“真生气了?白老师,你听着不顺耳,不会权当听狗放屁吗?”
  白香衣噗嗤一声乐了,说:“嫂子呀嫂子,让我说你什么好?”
  玉翠也笑了,停了停,又说:“白老师,你心疼嫂子的话,就抽空跟老二说说,没准他听你的话。俺盼二儿媳妇都要盼疯了,大媳妇桂兰是个又懒又馋的畜类,让俺省不得一会儿心。娶个好媳妇进门,里里外外的也好帮帮俺。”
  白香衣正在走神儿,随口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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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卤水点豆腐
更新时间2009…1…4 10:41:29  字数:4580

 20卤水点豆腐
  人尖子有人尖子的难处,尤其是一个人尖子当了寡妇。
  一天晚上,白香衣等春晖睡了,关上门洗澡。洗着洗着,就想起当年刚来孔家屋子的时候,在老宅子里洗澡,有人偷看。她敢断定,那个偷看的人就是高原。想起高原,她便有些恍惚,有意无意向窗户那儿看。只听咕咚一声,接着就是有人跑开的声音。白香衣暗暗心惊,忙吹熄了灯。这一夜,竟战战兢兢睡不踏实,老觉得门外有人走来走去。
  寡妇门前是非多,为了躲避是非,白香衣抱来了一只小黄狗。这是一只刚刚断奶的小狗,却已经能够行使看家护院的职责,一听见动静,就汪汪乱叫。春晖亲昵地叫它小黄。据说狗是具有灵性的动物,能分得出好人歹人,这种说法在小黄身上得到了应验,玉翠来的时候它不叫,春生来了它也不叫,而胡桂花来了,它却狂叫得几乎要岔气,对待曹子安更加过分,它把曹子安讨好它的食物一扫而光后,就会翻脸不认人,对着他狂吠不止。
  热心人很多,他们胖的、瘦的,高的、矮的,黑的、白的,陪着一水儿的笑,把某一个男人夸成一朵花儿,希望能撮合这朵男人花和白香衣这朵香花开成并蒂。
  白香衣小心翼翼地一一婉拒,因为她实在没有信心,再趟一回婚姻这湾浑水。
  曹子安越来越难缠,时不时弄出点暧mei来,搅乱白香衣的心。借着递东西捉住白香衣的手,含情脉脉的揉搓一下;打着讨论问题的幌子,说一些杂七杂八的情话,明目张胆的挑逗一下。他厚颜无耻地说,自己是一根彩线,白香衣便是那根绣花针;自己是丢了伙计的秤杆,白香衣便是那没了伴的秤砣。
  起初白香衣是一味的逃避,后来干脆冷下脸来。可是你冷你的脸,人家照旧热情着他的热情。有一天,曹子安上课的时候眼睛里进了灰,便眯着眼睛跑到白香衣屋里,嘴里嚷着:“白老师,迷眼了,快帮俺吹吹。”
  正好春生给白香衣送过来一把韭菜,还没走。白香衣就说:“春生,你快帮曹老师吹吹。”
  曹子安眼里流泪视线模糊,并没看见屋里还有另一个人,没等他反应过来,脸就被两只硬梆梆的大手捧住了。春生手重,结满硬茧子的手硬得像石头,曹子安觉得骨头都要被捏碎了,疼得眼泪更加汹涌,不等吹,便连声叫:“好了,好了,撒手,撒手。”
  这一天放学以后,曹子安在回家的路上挨了黑砖,大半个月没来学校,再来学校的时候,眼角的青还没有完全消退。有人问起来,他只说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好,白香衣最有理由喝彩,因为曹子安被摔本分了许多,不再明目张胆地骚扰她。
  白香衣对土地的迷恋仍旧没变,人民公社了,土地成了集体的,她就打算在校园的空地上,开出一块地来,种点儿蔬菜什么的。说干就干,星期天她借来了铁锨,翻起地来。她力气小,欺不住活,地没翻多少,出了一身透汗不说,细嫩的手上拧出了几个水泡,一碰火烧火燎的疼。她拄着铁锨把子休息,心里犯开了愁,照这种干法,猴年马月也干不完。
  中午散了工,吃饭的时候,春生听玉翠说白香衣要开荒种菜,胡乱吃了几口棒子面饼子,就扛着铁锨,赶到了学校,抡开膀子干了起来。等白香衣发现,地已经翻了一大片。白香衣看见春生光着膀子,油亮的皮肤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子,就拿了一块毛巾,给他擦汗。春生却红着脸躲开了,瓮声瓮气地说:“俺自个来。”
  白香衣愣了愣,不由暗自发笑,眼前这个浑身腱子肉的小伙子,已经不是当年的毛孩子了,自己却还老拿他当小孩子待承。她忽然记起玉翠嘱咐她的话,就搭讪着说:“春生,今年有二十五了吧?”
  “嗯。”春生擦了把汗,把手巾搭在肩膀上,又抡起了铁锨。
  “该成个家了,村里和你一般大的,就剩你一个光棍了。相中了哪家的闺女,告诉老师,我给你说去。”
  春生只顾埋头干活,半天没有言语。
  白香衣以为他害羞,就鼓励他说:“一个大小伙子家,别羞羞惭惭的,长大了,谁还不娶媳妇生孩子?”
  春生还是闷声不响,把铁锨抡得虎虎生风。
  白香衣见一会儿功夫,春生的身上又密密麻麻滚了一层汗珠子,怕他口渴,就进屋端了碗水出来。她铁定了心要让春生表个态,也好给玉翠嫂子回个话,就说:“春生啊,今天你非给老师说个准话,找还是不找?”
  春生被逼急了,脸憋成了猪肝的颜色,把铁锨往地上一插,拔腿就走。
  白香衣在他身后喊:“要走也得喝口水再走啊。”
  春生远远的站住,说:“不了,俺上工去了。白老师,剩下的活你别干,等俺散了工再来。”
  白香衣看着春生的背影摇了摇头。难怪玉翠老骂他犟种,真是一点儿也没屈枉了他。
  曹子安在教室里,守着一摞作业本,却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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