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不死-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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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在北京时,与若东二人常往鹤年堂修合车间跑,亲眼目睹修合师傅制药,日积月累学成的。当然,鹤年堂主要治中成药,但程若西极聪明,触类旁通,掌握基本原理后,便中西药一起制,需要什么药制什么药。这让新从省中医学院毕业回来的国歌挺服气,便经常帮她一起干,给她当助手。天长日久,两人便爱上了。按国歌的体会,和她结婚必须得听她的指挥,否则,是不行的。但他愿意这样做,因为他在帮她制药的过程中,一向就是很服从指挥的,他觉得这很幸福。
程若西爱上国歌后,先把消息向母亲程杏英透露了。程杏英对程、国两家的世仇有所耳闻,但不清楚具体情由,便又向自己的母亲何若菡了解情况,说明事端。何若菡一听大吃一惊,认定程少伯不可能同意这桩亲事,便将两家世仇的来龙去脉一一讲给程杏英听。程杏英也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便叮嘱程若西暂时不要向外公透露实情。程若西口上说听母亲的,心里却另有主见。方才,趁着智远长老的话题联系到包办婚姻,便索性把事情挑明了,这表明她是敢作敢为的。
时值初夏,门前的杏林绿荫初成,稀疏的青果在新叶丛中躲闪着,似乎有些害羞。蝉已开始闹夏,聒噪声不时大作。山雀则有意敛了歌声,只是扑噜噜地低飞,为的是突袭那些蠢蠢欲动的虫儿们果腹。它们的主要目标是一种叫花大姐的小瓢虫,有红、有黄,都长着黑色圆点儿,很多,也很招摇,在树干、树枝和树叶上忙忙碌碌地乱窜,在杏林中的大小空间飞行,在地面、乱石堆和草丛里蠕动。山雀们便也逐着它们的踪影忽而枝头、忽而林间、忽而草地地转战着。
程少伯望着山雀扑虫不禁产生奇怪的联想——国家的人现在也像山雀这样瞄着若西要下手了,他这当外公的能袖手旁观不保护吗?可问题是若西这只小虫儿不听话,偏往山雀嘴边飞,这就不好保护了,若是……咦?要是让那姓国的小子嫁过来呢?每天都在自家人的眼皮底下看着,他不就由山雀变成小虫儿了吗?而且,事实上就不是程家人嫁到了国家,而是国家人嫁到了程家,也就等于国家的人来程家赎罪修好,而不是程家的人不争气,忘却了先祖之仇……这样想着,不觉心里气顺了许多。
程若西见外公站在杏林里独自沉思,便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猛然拦腰抱住:连学几声猛虎之吼,想同他抹稀泥。这是她十几岁前惯用的对付外公的把戏。那时,每逢这种情况,程少伯就要猛然转过身,也学程若西之状,将眼珠瞪得滚圆,与她对吼几声。等程若西被吓跑后,再吼着去追。可自从程若西长大之后,这种把戏再没用过。今天重施故伎,说明程若西也实在别无良策。
程少伯心里很喜欢和这个乖外孙女玩这种把戏,可此时他不能不矜持些,以便做出些绝不通融的威严给程若西看,便不做任何反应,把脸绷得像块杏树皮。
“外公,您还生我的气呀?”程若西小心翼翼地轻声问。
“我哪敢!”程少伯粗起喉咙道,“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
“没有没有,还软得很。不信您看。”程若西说着,缓缓扇动两只胳膊,轻轻给程少伯跳起舞来。那翅膀舞动起来,像小鸟儿的翅膀一扇一扇,柔软极了。
“您看,多软。”程若西说着,把双臂软软地举起,又把臂肘软软地垂下来,像只受伤的鸟儿。
程少伯终于忍俊不禁,扑哧一下笑了。
此时,早已想好说服理由的程若西趁机道:“外公,您看这片杏林,好多年没栽新树了。国歌是中医,您若同意我和他结婚,让他嫁过来,给您当接班人,这杏林不就不愁没新树栽了吗?”
程少伯这次是真的开心笑了,他点着程若西的鼻子问:“你是说把他娶过来?”
“对呀,我好继续留在您的身边,陪您呀。”程若西赶紧信口说好听的。
“行!我同意了!”程少伯痛快地说。
程若西一听这话,乐不可支,上前抱住外公的脖子,朝他脸上狠狠亲了一下,嚷道:“您真是我的好外公!”
三
程若西与国歌的喜事是在广宁城里国家办的。程家没有人出席,只派韩玉书的两个孙女送了亲。三天后,新郎和新娘就搬到药王庙来住了。卧房设在程家大院最前边门房的左侧,书房设在门房的右侧。
那年,发送程汉儒夫妇临回北京时,程少伯便给了韩玉书一些钱,让他把程家老宅又认真修缮一回。
这次修缮,特别改造了原来回春堂的建筑格局,使其形成程家大院的一个小跨院,便让韩家全搬到跨院去住。
程少伯回来后,何若菡与韩玉茑分住上房东、西屋,程少伯则将他原来居住的东厢房做了书房,自己平时就在书房里做学问。程杏英母女回来后,住在何若菡原来住过的西厢房,这样一来,门房就始终没有人住。程若西与国歌的进住,使程家大院的宅屋利用终于又消灭了死角,人气又旺了几分,这让程少伯高兴。当然,国歌搬来后,除了周一到周六白天去广宁城上班外,平日里,早上、晚上或星期天与假日,常有镇上或附近村子的病人前来问病求诊的。每帮他们治好一人的病,他们便会按老规矩在程家杏林前又栽上新杏一株。这样,程家院里人气旺了的同时,门前杏林里的树气也眼看着旺了起来。
杏林续栽问题有了着落,程少伯心中暗喜,失子之痛也得到慰藉。为了帮韩玉茑也永远淡忘程杏元之劫,他特意翻出许多古人修炼气功的典籍,选了种适宜女人自我修炼的功法——瑜伽,从一招一式开始,教她练习。韩玉茑开始无心于此。但经不住程少伯劝诱,后来便与何若菡商量,二人结伴,同练瑜伽。何若菡自从程杏元的事发生之后,处处注意帮韩玉茑节制悲哀,所以,凡事都让她三分。现在她要求何若菡陪练气功,她当然没有二话,便答应下来。不料,练起来之后,两人兴趣都越来越浓,很快都欲罢不能,痴迷起来。最后,竟将每日三次瑜伽的练习当成第一大事,坚持不懈。日久天长,身体的一切不适均无影无踪,头上的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渐渐变少,最后,竟又满头乌发,满面红光,大有返老还童之势。
程少伯受她们练习气功大得裨益的启发,又将有关古籍一一研读,最后竟整理了一部总共三十六卷的《中华气功三十六法》。从这三十六法中去深究所以然,探讨气功健身的原理,便又整理出《导引》和《道炁》两部专门研究人体气学的专著,在《中华导引》中,他将传统的三十六引、二十四导原理一一剖析,最终概括出中国气功总旨二十五字真言:导气令和,导体令柔,调营卫、消炎水、去风邪、长气血而延年益寿。同时,又明确指出:《抱朴子·别旨》中所讲的“或伸屈、或俯仰、或行卧、或倚立、或踯躅、或徐步、或吟、或息,皆导引也。”是至善定义,“导引”二字不可狭隘解之。在《道炁》一书中,他通过对道家的贵生观、摄生观、人天观、人体观、元气观、寿夭观、形神观、动静观的剖析,归纳出:人体的元精、元气、元神这三元俱是真药,修炼功,就是调剂元精、元气、元神,使人体精满、气足、神旺,以便长寿。还说,道家不讲遁世、出家,而是要过正常人的生活,所以,房中、枕上各术都在道家养生诸术之列,并指出,正常的性生活是道家养生学的重要部分。
程少伯将《中华气功三十六法》、《导引》、《道炁》三部分书稿拿给苦杏道人及智远长老看过后,智远长老赞不绝口,说是功德无量。苦杏道人认为气功是中医保健方面的重要组成部分,整理专著以指导民间自我保健功法的推广,是有意义的。但他又说,剖析、评论、整理古籍,终是炒他人冷饭,总不如认认真真做些类似《子午流注》列表之类的基本学问,能对今后中医临床产生千秋万代的指导作用。
这番话使程少伯豁然顿悟——对呀!尽管《子午流注》中早已指出人体每天各时辰的节律变化有所不同,各朝各代对具体不同也做过许多专科专症的观测,但都因为这种观测要求数据必须是大量的,也必须有系统的,零打碎敲的数据没有统计学上的指导意义,所以至今终未产生权威统计读表,自己应该在这方面踏踏实实做点学问。一经这样认定,便当成了一件大事,从闾阳山回来后即刻拟定了个观测计划。他拟从自身测起,先求出六十岁的健康老人,一年二十四个节气中体内生理节律的变化规律,取得基本参数后,进行科学分析,假想和计算。再分别观测其他年龄段的男人和女人一年之内的生理节律变化情况,进行比较、验证和修正。最后,找出人与自然环境间的内在联系规律,以便将中医学里动态因素的科学性和可信性尽可能搞完善搞确凿。他初步估计了一下实现这一计划所需要的时间,起码要五到八年,甚至更长。但他有信心完成,他认为自己的身体完全可以胜任,只要没有人打扰他的计划。
当然,程少伯完全不会想到,经过土改、合作化、公私合营改造等一系列所有制变革后的药王庙镇,已不是一片可以随便超脱的平静世界。此时,经过大半年的反右斗争,北京及全国各大、中、小城市,人心正日甚一日趋向沸腾,整个新中国大地也在日甚一日趋向沸腾。
四
一九五八年一月十一日,中共中央南宁工作会议召开,在批判党内反冒进情绪的同时,提出一个响亮的口号:大跃进。
隔日——一月十三日,撤销右派分子领导职务的红头文件,似出鞘之剑,寒光映彻神州大地。一夜之间,一顶顶乌纱落地,使许多人成为新中国官场中短命的昙花。
程少伯身居乡镇,消息闭塞,加之当时报刊订阅还未普及,他只读书不看报,便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个国家发生了什么异常。直到那天,平时很少光临的药王庙镇党委书记肖天勇突然到来,才使他吃了一惊。
其实,说肖天勇很少光临程家不是很公平。从程少伯举家回迁起,他至少来过不下十次、八次。除了春节拜年,程少伯能记起来的,起码有四次:
头一次是肖天勇来欢迎恩人荣归故里。他首先表白这许多年来如何想念,接着又表白土改那年如何设法保住这座老宅和门前的杏林,又说这次回来重住老宅,让韩家住进跨院,有人说闲话,认为是否定土改成果,是反攻倒算,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等等。临走,他留言说,别听闲言碎语,回来了,就安心过日子吧。谁敢胡说八道,有他当镇长的做主云云。
肖天勇的话让程少伯别扭了许多日子,但他是个做学问的人,心里装不下这些闲事,不久就忘得一干二净。
肖天勇第二次来是五四年合作化,谈入社的事。当时,涉及程家的两块地,一是杏林外边的二十几亩,本来分给了程家的本家亲属,后来程少伯暗中花了很多银子,本家亲属便另买了更好的地,而将这二十几亩名义上卖给了韩玉书。这在镇上人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只是程家人缘好,没人说破而已。五三年成立互助组时,韩玉书无意间对村干部透露了这件事。程少伯也没想太多,便索性又以买的名义,公开恢复了自家对这块地的使用权。另一块地是闾阳山坡上程家的坟茔地。一共四亩,都栽了松树。土改时,肖天勇有意袒护程家,说这不是耕地,一开始就没计算在应计算的土地之内,才没被分掉。现在,成立合作社,不光是生产合作社,还有供销合作社和信用合作社。所以,既需要土地入股,也需要实物入股,更需要现金入股。但对于这些新事物,村里、镇里的人一时还不能接受,都持观望态度,肖天勇就来程家求援,因为程少伯是众望所归之人。他想请他帮三个忙:一,把杏林外的草药园二十几亩地入到生产社里。二,将坟茔地里的松树少留一些遮坟的之外,都入到供销社里。三,拿出些余钱给信用社垫垫底,以便引导大家出钱。他劝说程少伯的理由是:这些地反正都是雇人种,入社后就不用雇人了,到时候光分东西就行了。松树林子搞那么大一片太显眼了,现在是新社会了,讲平均。别人家没有,你有就不平均。别人没有,你有这么大一片就更不平均,对不?余钱的事我就不说了,您老人家连飞机都捐过了,这点儿钱还能让我费劲跑腿儿吗?
程少伯没说话,他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肖天勇见状,不便多说什么,让他考虑考虑,便走了。
两天后,肖天勇又来了,把上级的政策又宣讲一遍,把第一次劝程少伯的话又说了一遍。
程少伯回答他说,地可以入,钱可以出,只是祖坟地里的松树涉及风水要费些斟酌。
肖天勇见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