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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石钟山关东系列-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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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野猪更近了,为首的一个浑身的硬毛奓着,龇着长长的獠牙向木屋逼来。格愣和格木冲出门去。野猪见到了人,很是亢奋,奋力朝格愣扑来。格愣闪身躲开了野猪的一击,挥斧朝野猪砍去,野猪哀嚎一声,转过头更凶狠地朝格愣扑去。这一扑格愣没有躲过,倒下了。野猪张开嘴准备向格愣咬去,这时黑狗已经扑到了格愣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主人。黑狗惨叫一声,鲜血从脑门流了下来,野猪和黑狗在雪地上扭咬起来。格愣站了起来,格木也已经和又逼上来的野猪战在了一处。

三个人看到了那群疯狂的野猪,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凶残的野猪。三个人呆望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野夫首先想起了埋在山坡雪里的枪。格愣、格木和黑狗已和野猪战成了一团,有几头野猪同时向这间木屋逼近。

“枪……”野夫喊了一声,撞开门,疯了似的向山坡跑去。

川雄和矢野也醒悟过来,一起向山坡跑去。他们从雪壳子里拖出枪的时候,几只野猪已尾随过来。

格愣和格木几次被野猪扑倒,又几次滚起来,到最后俩人只有招架之功了。野猪一次次更加凶狠地向两个人扑去。

这时枪响了,先是一声,两声,后来三支枪就响成了一片。野猪们被这枪声惊怔了,眼见着一个个同类在枪声里惨叫着逃走,野猪开始溃退了。

三个人站在山坡上,四个人站在木屋前呆定地对望着。

后来三个人扔下手里的枪向木屋走来。木屋前的雪地上一片混乱,黑狗的肚子被野猪的獠牙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胃肠流了一地,脑门的皮肉翻露着,它为了保卫主人战到最后一刻。它望着逃走的野猪们,低声地叫了一声,又回过头,望了一眼完好的主人,就一头倒下了。

格愣一家围着狗哭了。后来他们把黑狗埋掉了,一家人冲黑狗的雪墓跪了下去。

三个人望着这一切,眼圈红了。他们想到了广岛,想到了四郎,泪就流了出来。

木屋里很温暖,炉火红红地燃着,两个女人在炉火上忙着烧烤。

格愣和格木陪着三个人坐在炕上。三个人望着忙碌的女人,又望望格愣和格木,残余的恐惧渐渐消失了。三个人从他们一家面对野猪的血战中,看到了这一家人的豪气。格愣没料到三个人会有枪,他不知道他们来自何方,通过和野猪的一场血战,觉得他们已经和自己站在了一起。鄂伦春人在狩猎时遇到危险,不管什么人看到了,只要帮助猎人脱离危险,彼此就能肝胆相照。

烧烤很快就好了,格愣又摆上了一桌比昨天更加丰盛的晚餐。窗外的风仍刮着,雪仍下着。

酒满满地在每个人面前的木碗里漾着。三个人吃着喝着,心境已完全和昨日不同了。他们在格愣的热情劝酒下,毫无顾忌地喝着。老人爱惜地瞅着野夫,野夫从老人的目光中看到了信任,心里很兴奋,悬着的心也踏实了。他偶尔抬起头,望见了站在一旁的宾嘉的目光,他的眼神不知为什么打了个闪,很快地就避开了。宾嘉也垂下了头,脸孔红红地立在那里。格愣看到了这一切,高兴地豪饮着。他再望野夫时,目光里就多了层内容。几个人都微醉了时,老人冲女儿说:“就是这个小伙子了。”然后他朦胧地去望野夫,野夫不知老人在说什么,就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

夜深了,几个人终于尽兴地喝完了酒。收拾完东西,嫂子爬到炕上,从布包里找出一条白床单铺到了炕上。三个人醉倒在那里。

格愣和格木搀起川雄和矢野走到另一间木屋去,这间木屋里只剩下了宾嘉和野夫。野夫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望见了垂手立在一旁的宾嘉,一时不知自己在哪儿。好半晌才看清屋里的一切,似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愣愣地瞅着脸孔红润、身体健壮的宾嘉。

宾嘉不时地用眼角去瞥野夫,并不住地站起身往炉膛里添着劈柴。添完劈柴的宾嘉就坐在暗影里。窗外的风仍刮着,雪仍下着。小屋里的炉火红红地燃着,映得木屋一明一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宾嘉站起身向野夫走过去。野夫呆呆地望着宾嘉。宾嘉弯下身去帮野夫脱鞋,野夫惊惧地躲开了。宾嘉僵在那儿,嘤嘤地哭了。她想起了被野猪咬死的母亲,想起了祖祖代代生活在大兴安岭上的鄂伦春人的小山庄。宾嘉哭得很伤心,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宾嘉睡去了。

野夫坐在那儿,望着抽咽的宾嘉,望着这间温暖的小木屋,他想到了广岛。野夫的父母都不在了,是哥嫂把他养大。他想起了生活在广岛的哥嫂,想起了四郎……这时耳边隐约地响起了川雄和矢野压低的歌声:

广岛是个好地方

有鱼有羊又有粮

漂亮姑娘樱花里走

海里走来的是太阳

……

·7·

神秘野山

6

天亮了,风雪平息了,格愣一家才发现三个人失踪了。

格愣和格木安顿好野夫和宾嘉,就高兴地拥着川雄和矢野来到另一间木屋里。格愣高兴,他高兴终于为女儿选择了一个勇敢英俊的丈夫。酒席间他一个劲儿地劝酒,喜滋滋地望着野夫。野夫生得白净端正,寻这样的男人做女婿,鄂伦春族人里也难找到。他不知道野夫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野夫有没有妻子儿女。鄂伦春人的风俗是只要你进了山里,一切就都是鄂伦春人的规矩。格愣不失去送上门来的机会,他不能离开大山和狩猎,他不知道除了狩猎以外还有什么值得让他生活下去的乐趣。按鄂伦春人的风俗,婚礼应是热闹隆重的,族人间相互礼拜祝福,而这一切在野葱岭是找不到的,格愣心里面隐隐地有些不安。

他客气地为川雄和矢野在木屋的外间铺好床铺后,就和两个人一起躺下了。因喝多了酒,很快就睡去了。深夜里,他在梦中模糊地听到有人在唱歌,歌声听起来遥远又亲切。他以为歌声也是梦里的,翻个身又沉沉地睡去了。他梦见了老伴,老伴正在为女儿宾嘉张罗隆重的婚礼,族人络绎不绝地前来祝贺,提着丰盛的猎物,说着祝福的话。他想看清新郎,新郎的模样却很模糊。他挤开人群,模糊的女婿却离自己愈来愈远。

格愣醒来,他就想到野夫,却发现身旁的两个人走了。他走出木屋看到雪地上留下一行伸向远方的脚印。

女儿宾嘉哭了,蹲在雪地上呆怔地望着那行脚印。宾嘉后背上那条粗黑的辫子从头上散落下来,搭在她的肩上。宾嘉哭得很伤心。格愣望着远处的雪山一声不吭,微风中格愣花杂的胡须在风中颤抖着。新郎出走,这对格愣一家是极大的污辱。冰一样沉默的格愣望一眼儿子和儿媳,儿子和儿媳也正瞅着父亲。格愣的心翻江倒海地翻腾着。终于,格愣冲一家人说:“走,追上他,一枪把他崩了。”说完,走回木屋抄起猎枪,顺着雪地上留下的那行脚印走去。格木望着父亲,也操起了板斧随在后面。

这时,蹲在地上悲痛欲绝的宾嘉,扬起脸冲父亲和哥哥的背影喊了一句:“等等我——”便也踉跄地追去。

黑夜和风雪让野夫他们三个人迷路了。兜了很大一圈又走了回来。几个人终于无力再走下去了,被冻僵在雪岭上。三个人的大半个身子都被雪埋上了。他们浑身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一双眼珠在转动。

格愣看到这一切,所有的怒气消得只剩下一丝幽怨在胸膛里缭绕。他望一眼躺在那里的野夫。野夫看见了格愣一家便把眼睛闭上了。他想:完了,今天就死在这里了。

格愣放下枪,跪在雪地上,把野夫从雪里拖出来。宾嘉立在一旁接过野夫,身子一蹲就把僵硬的野夫背到了背上。然后,一甩手,把辫子绕在脖子上,咬紧牙,头也不回地向小屋走去。

格愣和格木背起川雄和矢野,“吱吱嘎嘎”地向山下走去。

野夫趴在宾嘉的背上,他觉得有一股温暖顺着宾嘉的背传到了自己的背上。他的头僵僵地枕着宾嘉,从宾嘉的领口里散发出一股鄂伦春女人特有的味道。那味道使他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欢畅地流动起来。他迷迷糊糊地趴在宾嘉的背上,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少年——母亲用一只藤编的背篓背着他。想到这些,野夫的两眼里流出了两行泪水,泪水滴在宾嘉的脸上,和宾嘉的汗水汇在一处。

宾嘉一口气把野夫背回木屋。她把野夫放到那条还没有来得及收起的白床单上,麻利地脱去野夫的衣服。野夫想动却不能动,睁着眼不解地望着宾嘉。宾嘉不看野夫的脸,直到把野夫的衣服脱光,只剩下一条短裤,宾嘉这时才望了一眼野夫。野夫张开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发出呜咽的声音。

宾嘉收回目光时,目光落到了野夫结实的胸脯上。她伸出手,刚触到野夫的身体,就哆嗦了一下。很快,她那双打猎、操持家务的手,便在野夫的身上摩擦起来……渐渐地,野夫的身子发热了,宾嘉一边摩擦,一边咒着:“你这个该死的,该死的……”汗水和泪水混在一处,点点滴滴地落在野夫的身上。野夫似被汗水和泪水烫着了,浑身不停地哆嗦着。

野夫的身子渐渐变软了。

宾嘉含着泪,伏下身,用舌头去舔野夫泛红的身体。鄂伦春人救治冻伤一直使用这种方法——用舌头舔过被冻伤的人,不留病根。宾嘉伸出粉红色的舌头,一点点地舔着野夫的身体,那么专注,那么深情。野夫呆呆地望着宾嘉,宾嘉的舌头每触碰一下野夫的身体,他就哆嗦一下。他不明白一个陌生的中国人为什么要选自己做丈夫,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鲜嫩的舌尖,一下下轻舔着自己,让他浑身颤抖不止。他莫名地想到了母亲,望着眼前丰满健康的宾嘉,野夫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淌了下来。这以后,他一直用一种永恒又固执的目光望着宾嘉。

格愣和格木在另一间木屋里为川雄和矢野做着这一切。苏醒过来的川雄和矢野抱住格愣和格木哭了。他们同样不明白格愣一家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做完这一切,格愣收拾了一堆烤熟的猎物,连同一把板斧一起递到三个人面前。格愣又把猎枪递到野夫的手上。宾嘉站在一棵树下,苍白着脸,望着呆愣的野夫。格愣示意野夫用枪打死宾嘉,只要宾嘉死了,野夫想走想留就随他的便了。这是鄂伦春人的风俗,女人嫁给男人,任杀任打都随你了,活着是你老婆,死了也是你老婆。但只要女人不死,你就不能离开她。想离开她,除非先把她杀死。

起初野夫不明白格愣老人的意思,后来就明白了。明白后的野夫,端着枪的身子便不停地颤抖。他抬眼去望站在树下的宾嘉。宾嘉靠在树上,闭着眼,一排白净的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隆起的胸部在碎花袄里挺立着。野夫望着宾嘉痴情又绝望的目光,身子陡然似被电击了一样,扔掉手里的枪,跪在了雪地上。

川雄和矢野同时呆怔了一下,也一同跪在雪地上。三个日本人跪在雪地上对望着,半晌,他们抱在一起哭了。

格愣老人也哭了,两滴浑浊的泪水顺着苍老的脸颊流了下来。他望着远近起伏的雪山、森林,心里轻唤着:我格愣有救了,野葱岭强大了……

当天,格愣带着一家人,伐倒了一些树,很快在雪地上搭了一座木屋。木屋同样铺着兽皮,点起了炉火。

野夫和宾嘉躺在温热的炕上,野夫想了很多。他想到了四郎,想到了广岛,还有在广岛的哥嫂;想到了野葱岭的大雪……他想着这一切的时候,觉得自己一下离宾嘉很近了。黑暗中,宾嘉大睁着一双火热的眼睛在望着他。宾嘉同样火热的气息一次次扑在他的脸颊上,这让他又想到了她结实有力的后背和身子……

想到这一切时,他的浑身就热了。他动了一下,这时宾嘉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怀里,浑圆结实的胸脯一下子抵到了他的身上。瞬间,野夫的身子似燃着了火,他把整个身体向宾嘉压过去……

转天,嫂子为宾嘉晾出了那条白床单。洁白的床单上似盛开了两朵鲜艳的樱花。鄂伦春人的风俗是新婚之夜的床单要向人展示,以昭示新娘的清白。

后来格愣老人摘下树枝上的床单,双手捧着,像捧了一件圣物,一步步向老伴的坟地走去。

7

格愣一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个叫日本的国家。鄂伦春人的家就是大山,山外面的天地让鄂伦春人陌生。久居在山上的鄂伦春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眼前的山林就是他们的世界。不管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只要是山外面的人,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格愣一家在部落里生活的时候,每年要结队走上三天三夜,来到山外面的一个集镇上。他们背着兽皮、猎物,换回盐、布匹……再把这些换回来的东西背到山里。每年一次,这一切对鄂伦春人来说足够了。

格愣一家无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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