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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嫡女心棠-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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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裕易也不恼,不急不慢地品着锦绣阁小丫鬟端上来的碧螺春,一面打量着锦绣阁的布局装饰,以及楼下络绎不绝的商客,他知晓锦绣阁在今年已在靖州多开了三家分店,生意却不及这家百年老店,他绕着圈子扯到这个,东家西家地扯了一堆,却暗暗指出:

锦绣阁分店虽多,却无独特可供辨识的门面,容易跟那个玲珑衣之类的别家绣阁混淆;各家店因所处地域的不同,各自的定位也不清晰,所以更多的太太小姐还是更愿意跑这家老店;另外,除了最大的几件店,新增的店面也开了半年,却没建立什么像样的口碑罢……

其实,程裕易本人除了这家锦绣阁,别家一概没去过,不过他狡黠地想,这是扩充规模、增设店面的通病,总归能碰上一两项罢……

汤于澄起初只是礼貌听着,后来却渐渐入神,很多事实当然他也知道,但不免身在此山中,会有忽略,在某一两句话中颇受启发,不由自主地往深里想了,毕竟自家生意更清楚情况……于是那看程裕易的眼神,也不一样了些。

汤于澄还在思索,程裕易却已放下茶盏,正了正身姿,话题一转,诚恳道,“此番求绣,实有苦衷,稍后会慢慢讲来,汤老板若能相助,必定感激不尽!”

此刻,汤于澄也不说什么敷衍的话,只道,黛绣的事情,原是锦绣阁内一个客座嬷嬷引入,他做不了主,藏品,他手中也确是没有,不过他倒可以替程裕易一问。

至于藏品,庄嬷嬷必是有的,他隐约记得,在庄嬷嬷屋子里曾经瞥到过一幅,颇具气息神情,倒与这小子的所求相符。今儿初十,嬷嬷正好在阁内,可以一问。

至于能不能成,他无甚信心,就看着狡猾小子的本事了!

对于找上门来的程裕易,庄嬷嬷本想一口拒绝,但想到这么些年来,能得到汤于澄引进她房门的,也没几个,这小子必有过人之处。

又想到心棠已及笄,心下莫名一动,搞不好也是机缘罢。

于是端了茶盏,施施然坐下,示意他可以一述缘由。

程裕易对庄嬷嬷略一打量,便晓得汤于澄这人精还可以忽悠搪塞,像嬷嬷这般明铮铮如佛般的人物,必要实话实说,诉衷肠来打动了。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把程裕容与崔惠萱之间的由缘到怨从头至尾讲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家世姓名。

庄嬷嬷听罢,眼中颇有笑意,一来,靖州内怨偶夫妻并不少见,这小子能把这怨偶故事讲得娓娓动听,如泣如诉,也算本事;二来,虽然这小子滑不溜手,这故事却叙得十分诚恳,倒也看得出他几分真心实意,急着为那二人化解……

庄嬷嬷起身转进内室,取出一绢来展开,一边道,“这幅虽不能予你,可用来一观,你要找的,无非是这样的罢?”

闻此言,汤于澄与程裕易已是大喜过望。

只看那绢面上却极简单:一抹青山,一泓远水,泛一叶舟。

皆是浅浅淡淡的墨色,山水处,一重雾,渐次浓上来,又渐次散下去。

汤于澄丝绣世家出身,那好东西不知道看了多少,此时也看得出神,这幅黛绣说不上多么高端繁复,亦不属连城精品,但胜在别致灵动,虽绣的是山水,感受到的却诗画真情,真可谓,黛绣者,心绣也!

程裕易亦是看得眼馋,他眼尖注意到那绢的右下角,仿朱印般绣了“黛绣”两个小字,下面还隐约可见几个极小的字,模糊不清,隐约分辨得出一个“竹”字,暗暗记在心里。

两人伸长了脖子,还待看得更仔细,庄嬷嬷却已收起了丝绢,道,“我只能帮你一问,至于得不得,也是看你的机缘了……”说着便起来要送客。

程裕易唯有恋恋不舍,再三谢过。汤于澄将其送出锦绣阁时,话别几句,却俨然已是朋友相待。

心棠接到庄嬷嬷的信,甚长的一封,原担心嬷嬷出了什么事,孰知竟是讲故事来了……

她日子过得宁静无波,有个八卦来消遣,倒也把信看得仔细。

放下信,一直求生不易的她倒觉得这人有几分纯真懵懂,那两人之间,从赏心到悦目,再走至山穷水尽,情深太苦,自不能长流,靠个不沾边的物什怎能挽回……

不过想了一想,这人虽不懂,有这份热心也算可贵了,不忍拒绝。

顾青青上辈子是个金牛座,务实简单,打动她的爱情故事实在是太少了,印象中,除了《项脊轩志》,便是……咳咳,《海的女儿》……

现如今,为打动另一个女人,也无甚可选,当即,按照诗句印象,心棠想了一想,绣出了休憩后的百年老屋,垣墙周庭,旧时栏楯,兰桂竹木,最后便是那枇杷树,并绣上了那经典之句……

但愿那纠结的女主人公也能读物怀人,以此情深之句,来觉醒:

光阴易逝把人抛!自己的爱情虽面目全非,却尚未到山穷水尽……

程裕易三上锦绣阁,千恩万谢,取回了那绣画。

展开来,只见整幅绣画,内容寥寥,百年老屋,庭阶寂寂,旁一树,题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不言情而情无限,言有尽而意无穷!

他脑中立刻闪出了外祖西昌老爷在画像前的模样,一时间,思绪万千……

程裕易多点了三盏灯,恋恋研摩了一晚,不舍睡去,倒舍不得给大哥了。

至深夜还在翻来覆去,眼前历历清楚的仍是那绣画,他不禁深深好奇,能做出此绣此句的,能中意这亭亭如盖的枇杷树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

第41章 觅人(上)



    程裕易缕析条分了一遍:

愿意去绣《项脊轩志》;能把神韵领会到如此地步,必是腹有诗书的女子;

把身份捂得如此严实,免得有抛头露面之嫌;十有□是有身份的女子,搞不好还是个世家或官宦出身的女子;

需要偷偷出卖绣品,多半是要为生计;估计家境没落或亏空得厉害,或者在自家的境遇不大好罢……

只是不知道,这女子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还是老大嫁作的人妇;似乎两者都有可能。

不过他宁愿相信是前者,这般蕙心兰质,平日里赏玉兰、望山石、观细水芦花;必是涉世未深的清雅闺秀吧……

这不是所谓的砰然有情;或者更为实际的有意求娶。

只是,正好给那个模糊飘渺的“不一样的女子”做了一番注解。

这未必不是一种机缘。

那庄嬷嬷频频提起机缘二字,他以前不懂得,现在似乎有所领悟。

程裕易以为,这机缘,便是人和人的声气相通,情性相投,虽未曾相逢,但周边人却都有所感悟。他对于绣画就是有感悟,想与这绣者一叙寒温,可是对方在哪里呢?做什么呢?是谁呢?数问皆得不到答案,不免就怅然若失了……

怀着这样的绮思,近来,程裕易倒也能听得进去,亲娘例行的叨叨东家闺秀长西家姑娘短……

襄南郡主自然也察觉到儿子的变化。

自长子与崔氏这一番变故,郡主便盼望程裕丰与李希乔早日结亲了,有个合心意的儿媳侍候左右,还能够分担部分府里事务……只是中间还有程裕易没有说法,未免不合情理,并且,老二这亲事老悬着也终究不是回事,如今见他似乎转了性,自然欢喜。

郡主心里清楚,老二娶媳,要求并不高,一不用撑起王府门户,二不用管理府内事务,只要门当户对,姑娘人品过得去,能够婆媳夫妻妯娌间和和睦睦,就让老二自己挑罢。

何况,她也不一定拗得过老二,塞个人给他说不定还被抛回来,总要老二自己看上才好。

而程裕易这厢想了一想,自己到底是个男子,这靖州的闺阁圈,还是亲娘熟悉兼善舞多了,也未必不能倚靠。当亲娘再度亲切问及意向时,便润色了下自己的想法,说道,身家不要太高,处境不必太好,只要“巧思躬俭、清静致远”便行了。

“巧思躬俭”倒好理解,便是不喜奢华,要这姑娘贤惠老实,善女红呗。

可是,这“清净深远”,说得是活人么?便是那崔氏,现在是闭门清静了,也没有致远呀!

郡主当时愣了眼,然,山人自有妙解,总有应对之招。

襄南郡主一向雷厉风行、效率奇高,当晚便收拢了一番靖州适龄的世家大户闺秀信息,按照那八字指示,外加自己的内心喜好,排了个次序,之后三日,皆喊了程裕易一起用早膳,依次向他提起了几位姑娘:

先是刑部尚书孙家的二女儿孙昭梅,孙家虽是名门,但孙氏姐妹在靖州甚至低调,或许因是庶出的缘故,不过孙家没有嫡女,也算抵过了。前年她也见过一次,真真是淑静和顺,据说这两年长得愈发好了!并且,孙氏姐妹善女红倒是确凿,曾赠过李希乔亲娘一副绣扇,她也是亲眼看过的,那蝴蝶兰绣得甚是花姿优美,栩栩如生……

再是王参政家的小女儿,才气纵横,京中闺秀中那是数的上的,不单诗文才学好,还慈心友爱,虽襄南郡主因崔氏的缘故,早已不待见什么才女,但是这到底与“清净深远”沾点边不是,末了,她又补上一句,据说那闺秀是极文静的!

最后是离靖州最近的滁州巡抚钱大人的嫡妹钱若菲,亦是善诗书善女红,另外,人赞长相娇美,气质清丽,郡主心道,这姑娘长得好,总是讨男人喜欢的不是……

程裕易起初还听着,渐渐不耐,停下筷著,笑道,这传说的,怕是大半不能信罢,当年,出事前,长姐还以文静娴雅闻呢!

虽语涉爱女,但思到远嫁的程子玮那一半冰山一半火山的劲头,襄南郡主不禁也翘了翘嘴角。

又过了两日,襄南郡主又提议,不如亲自去相看算了。

靖州民风还算旷达开放,儿女议亲时避着瞄上一眼也算常事,何况还由长辈做主通融,比起郭齐当时那鬼祟作风,倒也光明正大多了!

见儿子不语,郡主只当他应了。正好府内颇闷了一阵,正好热闹一下,对于崔氏,只称她病了,不方便见人好了……

十月底,凉意始起,这几日却天晴气暖,阳光也好,襄南郡主喜桂,王府内遍植,单独设有 “桂林”,且培育得精心,到这个节气,别家的桂花已凋零了大半,唯有这忠信王府却依旧是香气四溢!

襄南郡主便特设赏桂宴,广邀靖州官宦、清贵人家的夫人闺秀,并且,前所未有的,放低了门第门槛。

如此规模盛大的相看机会,各家自然不会错过,再说,怕是这忠信王府自己也有相看的意思,各家姑娘们都精施粉泽,宛丘淑媛,各显天资。

而那忠信王府几年内未有这般花团锦簇,襄南郡主几箩筐奉承话听也听不完,一位位“巧思躬俭、清静致远”的闺秀看得眼花缭乱,心里舒服,出手也大方,一个个缕金异兽图案的荷包流水般送出去也毫不心疼……

待到行宴时,也是将夫人与闺秀们分在两处,闺秀们的小宴便设在桂林中,一个如意吉祥的照壁与外面隔开,没有长辈在场,姑娘们也渐渐自如松弛起来,各找各的闺蜜闲话。

程裕易在亲娘的安排下,处于闺秀们小宴的半开放大堂旁的附属抱厦内,糊得上进的藕荷色纱窗,朦朦胧胧,确有蹊跷,从外倒里,一丝也不见影,而从抱厦内,却正好能看清大堂内闺秀一举一动。

对此安排,他真是哭笑不得,唯有饮着武夷青茶,静静待在里面。

大堂内一片欢声笑语,十分热闹,姑娘们的声音玲珑玉脆,倒也耐听……程裕易忍不住朝里望去,他料想“那人”处境寥落,于是不自觉地探寻冷僻角落里的姑娘看,或者去留心团团围坐七嘴八舌中,被耻笑冷落的那一位……看过这一个,又移到那一位,这一番寻觅,倒是有点吃力。

突然,他想到郭齐求娶莫家五姑娘的内情,不禁哑然失笑,自己是被魔怔了么?观望的心就此便歇了大半了……要寻到那人,怕是还要另辟蹊径……

此时,却有一声“昭竹”,引得程裕易抬起头来,“竹”并非靖州女子取名的常用字,他不自觉想到这“昭竹”会不会与“黛绣”的那个竹有什么关联……

他寻觅着声音的来源,似乎距离很近,很快辨出被唤作“昭竹”的那一位。

只见她微侧着头,在听旁边的姑娘讲话,文静端庄,半边脸颊细润如脂,长眉连娟,鬓发漆黑,身着荔枝色绣白玉兰花的坎肩,下系一条白色襦裙,亦是白玉兰的暗纹。这番打扮不及身边那姑娘华丽精致的一半,却淡雅脱俗。

透过纱窗自不能看得有多真切,然而,程裕易心中一声轰鸣,直觉那玉兰绣得雅致,与锦绣阁里看过的丰腴敦厚之玉兰一般,流露出几分画意……

这个她不会就是“她”罢?!

程裕易怀着别样的心情,继续凝神留意她们的谈话,渐渐发现,居然就是亲娘提过的刑部尚书孙家的姑娘,只是这“昭竹”似乎是长姐,旁边那位正是母亲隆重介绍过的二姑娘孙昭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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