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宋朝-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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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二年十月,元帅府令史遥设秉承旨意,以一份模仿撒离喝签字的家书,诬陷撒离喝父子约定日期与平章政事完颜宗义勾结谋反。于是,撒离喝与宗义都被族诛,牵连致死者二十余人。两月以后,完颜亮下诏正式废除行台。行台之废,彻底结束了金朝立国以来权力分散的局面,最终完成了金朝中央集权统治,其意义不仅仅取消了一个地方行政机构。至于撒离喝无辜致死则是大清洗的余波。
行台既废,金朝经济中心在中原汉地,而统治中心上京会宁府却孤悬在版图东北,于是,“以北则民清而事简,以南则地远而事繁”,“供馈困于运输,使命苦于驿顿”,这对加强中央集权统治,有效控制中原地区,割断女真族旧势力的牵连,加速封建化进程,都是相当不利的。天德三年(1151年),完颜亮在大多数汉官的支持下,下诏迁都燕京。
在尚书右丞张浩的支持下,征发民夫八十万,军匠四十万,历时年余,仿照汉人都城宫室之制,增广城池,经营宫城,燕京城焕然一新。天德五年二月,完颜亮由中京(即辽中京)前往燕京,三月的入城仪仗,俨然汉家天子,场面空前壮观。
完颜亮以迁都诏告中外,改元贞元,以燕乃列国之名,难为京师之号,便改称中都,府名大兴。同时,以汴京开封府为南京,辽中京大定府为北京,与东京辽阳府、西京大同府并为五京。其后,他在中都郊外大房山营建金朝皇陵,把始祖至太祖太宗的棺椁从上京迁葬于此;还下令拆毁上京的旧宫殿和女真大族第宅,以示与女真旧制彻底决裂。
迁都前后,完颜亮对金朝政治制度进行了系统改革。
其一,统一科举制。天德二年,他开始实行殿试制,把取士大权直接掌握在皇帝手中。次年,他把自太宗以来的南北选和二为一,并罢经义、策试两科,专以词赋取士。至此,金朝选举制才归于一统。
其二,罢废元帅府。天德三年,完颜亮废除元帅府,改设枢密院主管军事,受尚书省节制,朝廷直接任命枢密使副。与此同时,下诏罢女真世袭万户官。统兵之臣左右朝政的局面从此终结,中央集权的统治大为巩固。
其三,颁布新官制。此即正隆元年(1156年)颁布的正隆官制。新官制废除了中书、门下两省,只保存尚书省直属皇帝。尚书令为最高长官,以尚书省左右丞相为宰相,废除平章政事官,尚书省仍设左右丞与参知政事。这样,尚书省成为皇帝直接控制的唯一的行政机构,权力更为强化和集中。尚书省以下的机构分别为院、台、府、司、寺、监、局、署、所,各统其属以掌其职。正隆官制是金朝政治制度史上最彻底全面的改革,其中有着北宋元丰官制的明显印记。尽管完颜亮身后被人唾骂丑化,但诚如《金史·百官志》所说:正隆官制因“纪纲明,庶务举,是以终金之世守而不敢变焉”。
在社会经济方面,完颜亮的改革措施主要为两项。
其一,加大猛安谋克的南迁力度。熙宗以来,就对猛安谋克实行南徙安置计口授田的做法。迁都以后,完颜亮仍贯彻这一方针。大批南下的猛安谋克户,亟需大量耕田安顿。正隆元年,金廷派人在大兴府、山东路和真定府拘括荒闲牧地、侵官地和官民占据的逃户地。这一做法虽然加剧了中原地区的土地矛盾,但女真猛安谋克户散处中原,从事农耕,不仅有力推动了金朝封建经济的发展,而且加快了女真民族的封建化进程。
其二,发行金朝统一的纸币铜钱。金朝自立国以来,一直沿用辽宋旧钱。贞元二年(1154年),完颜亮命户部尚书蔡松年主持印制大金交钞,以一贯、二贯、三贯、五贯和十贯为大钞,一百、二百、三百、五百和七百文为小钞,七年为期,以旧换新。正隆二年,金朝开始自铸“正隆元宝”铜钱投入流通。
总之,以正隆官制的颁布、迁都燕京的成功和猛安谋克南迁中原为主要内容,标志着完颜亮在推进熙宗以来的全面改革中,已取得决定性的成果,为金朝其后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这一意义上,说完颜亮是熙宗改革的继承者,并为金世宗的大定之治完成了前期准备,是毫不为过的。
然而,完颜亮还有他的另一侧面。在为他翻案的论著中,也有为他淫乱宗室妻女作辩解的。确实,正如元人苏天爵所说:“海陵被杀,诸公逢迎,极力诋毁,书多丑恶”,《金史·后妃传》关于完颜亮宫闱秽闻,必有夸张失实之语。
但有些记载还是说明他在宫闱之内的荒淫乱伦。例如,完颜亮既夺宗室阿虎迭之妻蒲察阿里虎为妃,又与阿里虎与阿虎迭的女儿重节相乱。他杀了叔父宗敏之后,将其妻纳为昭妃,有大臣以为宗敏族近辈尊,这才放其出宫。宗望、宗弼、宗隽的女儿都是完颜亮的堂姊妹,他也无所忌耻的与她们发生性关系。他还把自己的亲甥女纳入后宫,以致他的母后也说:“虽舅,犹父,不可。”这些有违人伦的举动,也完全超出女真旧俗的界限,恐怕不能一概以女真旧俗作为申辩。至于他随心所欲的召宗室之妻(包括后来世宗的夫人乌林答氏)入宫,喜怒无常的杀戮后宫的女性,也是不难想见的。
后人不必完全相信话本《金主亮荒淫》的秽亵细节,对《金史·后妃传》的记载也应打些折扣,但也不必讳言完颜亮在个人性格上的好色和滥杀。至于完颜亮正隆攻宋的是非得失,将另有细说。
细说宋朝57:海陵南侵和采石之战
在金朝历史上,除了太祖、太宗,完颜亮称得上是唯一有统一天下的雄心大志的帝王。他在夺位以前,曾对亲信高怀贞吐露志向有三:“国家大事皆自我出,一也;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二也;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第一个大志,就是自立为帝;第二个大志即攻灭南宋统一天下。
正隆四年(1159年),他一览使节带回的临安山水图,就题诗画屏道:
万里车书一混同,
江南岂有别疆封?
提兵百万西湖侧,
立马吴山第一峰。
这首诗气势雄豪,寄意明快,以车同轨书同文混一天下的秦始皇作为自己追慕效法的榜样。一说此诗乃文士捉刀之作,这倒不是问题所在,关键是其后战争的结局事关此诗评价。若胜,便是诗以寄志,立志高远;若败,便只是虚火攻心,狂妄自大。
历史若仅以成败论人物,未免有点势利眼。完颜亮声称:“自古帝王混一天下,然后可为正统。”作为少数民族出身的政治家,能有这种统一和正统的思想,应属难能可贵。时至今日,对历史上统一问题,是不必也不应有大汉族情结的。关键在于:完颜亮的统一之举在当时有无实际的可能性。
完成了迁都燕京和正隆官制两件大事以后,完颜亮就迫不及待的谋划统一江南的日程表。他向尚书令耨碗温敦思忠何时可以灭宋,温敦思忠答以十年为期,他不耐烦的表示要以月计算。这未免把消灭南宋统一天下看得太易如反掌,正如这种急性症导致他的轻举妄动。在急于求成思想的驱动下,完颜亮紧锣密鼓的开始了南下侵宋的一系列准备工作。
正隆四年,距迁都中都仅仅六年,完颜亮就命左丞相张浩主持重修汴京的浩大工程,以便在不久的将来把统治中心进一步南移,便于攻宋兵力物力的调动和指挥。张浩虽然受命,却表示忧虑:“民力未复,一再征用,恐怕不像营治中都那样容易成功。”而实际上营建汴京工程,其规模远过于中都。
在统一号令下,民夫五征其三,工匠三役其二,日常施工人夫达二百万。由于劳动强度过大,所用工匠每四月一轮换,这些工匠来自全国各地,归途所需近者半年,远者逾年,抵家月余,又要启程,疲于奔命,民怨沸腾,逃亡反抗不断,社会矛盾激化。完颜亮在汴京城外驻兵二十万以备镇压。整个营建工程不计工本,宋朝原有的宫室全被拆除,新宫殿便饰黄金而间杂五采,不合要求,成而再毁,以至“运一木之费至二千万,牵一车之力至五百人”。在人力、物力和财力上,金朝处于恢复时期的经济水平显然承受不起如此巨大的投入。
正隆四年二月,完颜亮下令征集各路猛安谋克军,凡年二十以上五十以下的丁壮都纳入军籍听候调用,其中以女真兵为主包括契丹和奚族在内,供给正军十二万,另配副军十二万。次年,再征发十五路汉军(包括渤海),每路一万,与猛安谋克正军合计达二十七万,分为二十七军。另有海路水军一万。其后,完颜亮从猛安谋克军中挑选“硬军”五千亲自训练,声称“签兵数十万,只是张大声势。取江南,有这五千人足够。”
与此同时,各路总管府赶造兵器,箭翎和皮筋一时紧缺,价格上涨。工部则在通州(今北京通县)潞河加紧打造战船,但这里通海的二百八十里水路不畅通,完颜亮硬是命民工开河担水,挽舟入海。全国还以户为单位征调骡马,富室征发有多至六十匹的,全国共计五十六万匹,仍令本家饲养,随时应付军用。
这种超限度的举国大征发,造成社会经济的巨大灾难,劳力被摧残,物力遭破坏,危机四伏,天下骚动。正隆三年以后,中原地区先后有山东开山赵、东海张旺、单州杜奎、河北王九、济南府耿京等领导的多次武装起义。而金朝征发西北路契丹丁壮从军,直接激起了契丹撒八、窝斡领导的各族人民的起义洪流。
但完颜亮没有从这些此起彼伏的反抗斗争中体察到社会危机的严重性,还是一意孤行的推进他的侵宋计划。太医师祁宰上奏反对侵宋,分析颇为在理:谋臣猛将,异于往昔,宋人无罪,师出无名,征调烦重,怨声载道,是为人事不修;舟师水涸,舳舻不继,江湖岛渚,不宜骑射,是为地理不便。但完颜亮已听不得反对意见,一怒之下,将他戮之于市。
正隆六年四月,尚书省、枢密院等中央官署迁往汴京,六月,完颜亮也到达汴京,作进兵江南的部署。这时,完颜亮的生母已去世,嫡母徒单太后,对他弒君迁都都是反对的,对侵宋更是多次谏劝,完颜亮忿怒的命人以残忍的手段将其虐杀,同时被杀的还有侍奉太后的宫婢、护卫等十余人。有人为他这一举动辩解,说完颜亮乃是为了制止母后干政而动杀机。实际上,以完颜亮专断刚愎的性格,根本就没有母后干政的余地,即便徒单太后确实反对完颜亮一系列做法,但以其当时权威,也绝非只有弒母一策。
对完颜亮决意南侵,宋高宗不是不知道。绍兴二十九年(1159年),宋使归报金朝在汴京大兴土木,准备迁都南侵,建议早为之计。高宗虽然震惊,却宁信其无,说:“恐怕只是营造行宫吧!”完颜亮利用宋高宗的苟安心理,一边积极备战,一边对宋使大放烟雾弹,说是因为喜欢中原风土,故而准备巡幸汴京,让宋朝不起疑防之心。
这年,台谏官抖落出宰相沈该谄谀秦桧的旧账,沈该罢相,陈康伯升为右相,汤思退进任左相。次年正月,金使施宜生赴宋贺正,他原是福建士人,以暗喻向宋使传达情报道:“今日北风甚劲。”唯恐对方不解,取笔扣案说:“笔来,笔来!”以谐“必来”之音。宜生北返,因此被烹死。而宋使也一再密奏完颜亮势必南侵,高宗这才同意宰相陈康伯进行备战。绍兴三十年岁末,汤思退以秦桧余党被劾罢政,陈康伯成为首相,加强了抗金的战备。
正隆六年四月,完颜亮自以为一切就绪,指使金朝生日使公开向宋朝挑衅。金使一行在运河沿途用箭射两岸居民,宋方忍气吞声。高宗接见时,金方副使厉声索要宋朝的汉淮之地,并突然宣布“赵桓(钦宗)已死”。
在这种挑衅面前,高宗仍不放弃委屈求和的最后努力。他仍按礼仪接待和礼送詈骂自己的金使,对陈康伯举荐张浚领导抗金,坚决表示反对。他甚至做好了“幸蜀”的打算,康伯对他说,“今日之事,有进无退”,他这才让康伯转告都堂集议的朝廷要员说:“今日更不论和与守,直问战当如何?”
自绍兴和议以后,南宋军队的素质急遽退化,将骄兵惰,无复战备,将领都去经商敛财,士卒皆成行商作贾。连投降派万俟禼都承认,这样的军队,一有缓急,不足倚恃。宋朝不得不临阵易将,宿将刘锜出任镇江府都统制,兼江淮浙西制置使,主管侍卫马军司公事成闵兼湖北京西制置使,领兴州都统制吴璘兼四川宣抚使,主持东中西三大战区,另派李宝任浙西马步军副都管,率水军负责海上防御。
宋朝仓促命将刚定,金主完颜亮已经全线出击了。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