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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细说宋朝-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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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驳官缴还诏旨,以为“国家对上书言事的学生天覆海涵,从不加罪”,宁宗不听。侂胄党羽钱象祖新知临安府,连夜逮捕这些学生,派人强行押送贬所。新任右相余端礼在御榻前叩拜数十次,恳请款待学生,这才改送太平州(今安徽当涂)编管。
  自从靖康以后,国有大事,往往有太学生叩阍付阙,犯死直言,虽一时被权奸所抑,却代表了公道人心。这次上书,学生的正气赢得了世人的钦敬,称之为“庆元六君子”。
  庆元元年六月,刘德秀上书,重提孝宗朝道学之争,希望宁宗“效法孝宗,考核真伪,以辨邪正”。奏章将孝宗以来思想学术上的所谓“真伪”之辨和目前党争中的所谓“邪正”之分拉扯在一起,为韩党肆无忌惮的排挤异己提供了借口。
  何澹这个在绍熙初政中见风使舵的老手,在丁忧三年后入朝任御史中丞,不断向韩侂胄摇尾乞怜,见刘德秀着了先鞭,便在七月上书请禁道学。宁宗将这奏疏张榜朝堂。数日后,吏部侍郎糜师旦再次奏请考核真伪,正式将刘德秀的建议付诸全面而具体的甄别运动。这次清洗,几乎网尽了赵汝愚、朱熹门下的所有知名之士。
  刘德秀、何澹之流出于一己的利害恩怨,激成了伪学之禁。他们不但把自己,还把与他们沆瀣一气的士林败类最卑鄙肮脏的报复欲、名利心都鼓荡了起来,酿成了宋代党争史上最黑暗惨烈的一幕。而昏聩的宁宗完全被朝堂上来势汹汹的舆论所左右,认可了伪学之禁。
  韩党深知如不远贬重谪汝愚,抗议便不会止歇。十一月,监察御史胡纮诬陷赵汝愚“自称裔出楚王元佐,乃正统所在;还准备挟持太上皇帝赴绍兴,称绍熙皇帝”。孝宗系出太祖,宁宗作为乃孙,对汝愚自称正统的谣言,不能不有所顾忌。宁宗即位时已有“恐负不孝之名”的心理,对汝愚欲使父亲复辟为绍熙皇帝之说,也不会没有猜嫌之心。于是,汝愚被贬永州(今湖南零陵)安置。
  贬谪路上,赵汝愚有点病渴,大夫却误投以寒剂。舟过潇湘,风雪漫天,寒气表里交侵,便不能饮食了。年初,行至衡州(今湖南衡阳),州守钱鍪对他百般窘辱。正月十八日,赵汝愚服药暴卒,一说中毒身亡。
  关于死因,《宋史·韩侂胄传》说:“虑他日汝愚复用,密谕衡守钱鍪图之。汝愚抵衡,暴薨”,给人以钱鍪加害的印象。而《宋史·赵汝愚传》仅说:“为守臣钱鍪所窘,暴薨。”但侂胄败死后刘光祖所撰汝愚墓志铭,未说其中毒。如确系遇害,光祖完全可借清算韩党的有利时机,要求追究凶手,毫无隐讳必要。故汝愚不是被害,因窘辱自杀的可能性则不能排除。
  讣闻传来,人们不顾淫威,私相吊哭。大内宫墙和临安城门下,几乎每天都有匿名的悼念诗文张贴出来,多出自太学生之手。即便在政治高压下,民心向背总是评判是非正邪的最高标准。
  赵汝愚执政才两年,入相仅六月,虽缺乏一流政治家应有的洞察能力和权变策略,但敢于担当,不顾祸福,使南宋安然渡过了一次君权嬗递的严重危机;他志在有为,立意改革,朝野人心还是能辨别出他与韩侂胄在从政为人上的根本差异,以为汝愚不死,国事或许不会像后来那么糟糕。
  庆元二年,刘德秀要求将道学正式定为“伪学”,进一步将思想罪往政治罪上拉。这年开考,试卷只要稍涉义理就造黜落,连《论语》《孟子》都成了不能引用的禁书。
  太皇太后吴氏耳闻外朝的折腾,大不以为然。宁宗便下了一道“纠偏建正”的诏书:“今后台谏论奏,不必更及旧事”。不料韩党强烈反弹,殊死抗辩,宁宗不得不追改为“不必专及旧事”。
  赵汝愚已死,朱熹成为韩党进一步搏击邀功的对象。监察御史沈继祖列举了朱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恭不谦六大罪状,还捏造了朱熹“诱引尼姑,以为宠妾”的桃色谣言,要求宁宗学孔子诛少正卯。于是,朱熹落职罢祠。
  庆元三年,伪学之禁不断升级,韩党规定自今伪学之徒不得担任在京差遣,并清查近年来各科进士和太学优等生是否“伪学之党”。后来连官僚荐举、进士结保也都必须在有关文牍前填上“如是伪学,甘受朝典”的套话。
  中国历代党政往往不局限在高层政界的小圈子内,占优势的一方总将其拉进思想之争的轨道,拉出高层小圈子。前者为证明自己在道义上绝对正确,后者为让一般官僚、士大夫乃至平民百姓表态拥戴自己,孤立对手。于是,高层的党争总是带来整个社会的动荡不安。
  韩党为政敌戴的帽子也不断加码,监察御史刘三杰鼓噪“前日伪党,今又变为逆党”,把思想政治上的分歧推上正逆之类的最高审判台,使政敌难逃诛心与诛身的双重判决。
  这年十二月,韩党请置伪学之籍,名单很快编定,其后续有增补。计有宰执四人:赵汝愚、留正、周必大和王蔺;待制以上十三人,朱熹、陈傅良、彭龟年、楼钥等都在其中;其他官员三十一人,知名的有叶适、刘光祖、吕祖俭、杨简等;武臣有三人,太学生即庆元六君子,士人蔡元定、吕祖泰也榜上有名。名单是胡乱拼凑的,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与道学无关。以曾任宰执四人而言,留正、王蔺与道学了无瓜葛,周必大当时也并不视为道学家。因此,道学家并不是这张名单的共同点,而是这些人都曾经直接间接触怒过韩侂胄或其党徒。
  “伪学逆党”名单的出笼既是庆元党禁的高潮,也是强弩之末的开始。其后一年间,双方都没有什么大动作。庆元六年春,朱熹在福建建阳去世,尽管党禁严酷,路近的学生也都来奔丧,路远的弟子则私相祭吊。丧礼定在当年冬季,韩党当心丧礼变为“逆党”的一次大示威。正在心惊肉跳的当口,这年秋天,布衣吕祖泰击登闻鼓上书宁宗请斩韩侂胄,使趋于沉寂的党禁波澜再起。
  吕祖泰是祖俭的堂弟,祖俭上书被贬,他前往贬所探视,归语友人:“天下钳口,我必以言报国!”祖泰上书为“伪学逆党”辨诬,请斩侂胄及其党徒苏师旦,以周必大相代。韩党为了逼供出周必大是幕后指使者,将祖泰投入临安府大牢。
  审讯时,知临安府赵善坚威胁利诱,祖泰冷笑以对,即便受杖,他仍大喊:“你是宗室,与大宋同休戚。我吕祖泰这是为谁家计安危而受杖辱啊!”祖泰最后被押赴钦州(今属广西)牢城拘管。
  专制政体下,历代志士仁人都想吕祖泰这样慷慨从容的做过,但一旦到了志士仁人认定只有以血与死才能使统治者醒悟的时候,往往是血也白流,死也枉死,但他们仍是中国的脊梁。
  祖泰上书被流放拘管,朱熹葬礼也没有酿出事变,党禁渐近尾声。有人提醒韩侂胄:再不开党禁,将来不免有报复之祸。侂胄颇有触动,对人说:“这批人难道可以没有吃饭的地方吗?”台谏摸准了侂胄的心思,嘉泰二年(1202年),上奏宁宗说,“真伪已别,人心归正”;侂胄便正式建议宁宗弛伪学之禁。
  于是,以赵汝愚平反为标志,党禁全面弛解。一大批列入“伪学逆党”的健在者,例如刘光祖、陈傅良等都复官自便,但复官制词中仍说汝愚“宗相当国,凶愎自用”,“一时士大夫逐臭附炎”,意在证明当初打击贬逐完全是正确必要的,这也是专制政权下当政者为受害者平反时屡验不爽的通例。
  庆元党禁虽然解冻,但后果不容低估。其一,党禁的发动者使党争以道学之争的面貌出现,对政敌所主张的道德规范、价值观念,在扭曲丑化的前提下借政治力量予以全面声讨与彻底扫荡,而声讨与扫荡的正是士大夫长久以来藉以安身立命的东西。于是,一切是非都颠倒了,政风士风在庆元党禁前后有明显的转折。史称:“绍熙之前,一时风俗之好尚,为士者喜言时政,为吏者喜立功名”;庆元党禁之后,“世俗毁方为圆,变真为佞,而流风之弊有不可胜言者矣!”
  其二,暗弱无能的宁宗在党禁方兴之时一度支持韩侂胄,致使韩党占据上风,其后六七年间,他漠然无为,听任韩侂胄肆无忌惮的排斥政敌,专断朝政,走上了权臣之路。党禁虽然松动,侂胄的权臣之势却如日中天,不可摇撼。而侂胄擅权不过是南宋后期接踵而至的权相专政的开端,这也是庆元党禁滋长出来的毒瘤。

细说宋朝63:开禧北伐
  庆元党禁扫清了韩侂胄通向权臣之路,庆元、嘉泰的十年间,他建节、封王、拜太师,地位一路飙升,但这些都是荣衔,他的最高实权只是枢密都承旨。也许侂胄认为这样更能进退自如,既毫不妨碍大权在握,又能避免外戚干政的非议。他虽非宰相,但宰执以下,升黜在手。
  韩侂胄专政后期,最信用的是陈自强与苏师旦。陈自强是侂胄的童子师,昏老庸谬,一无所长,却一路青云,嘉泰三年(1203年)当上了右丞相。苏师旦原是平江书吏,侂胄视为心腹,当上了知閤门事兼枢密都承旨,为所欲为。
  党禁失尽了上下的人心,侂胄为保住既得的权威而费尽心机,有人劝他立盖世功名借以自固。北伐金国,恢复故土,是南渡以来数代臣民难圆的梦,最显赫的奇功无过于此。在专制独裁政体下,出于转移政治视线的动机,以民族或统一的名义,贸然将国家与人民拖入一场“不度事态”的战争,在历史上并不少见。苏师旦等党徒窥测到侂胄的新意向,恢复的气氛很快炒热。宁宗模棱两可,既觉得用兵有点不太稳妥,又认为“恢复岂非美事”。
  韩侂胄虽有自己的用心,但他决意北伐却触动了敏感的民族情结,赢得了相当的社会支持。他也罗致了一些人,吴猎被任命为京湖宣抚使,薛叔似担任京湖宣谕使,叶适出任权兵部侍郎,他们都是原来名列伪党的知名之士,陆游、辛弃疾也与侂胄有较多的往还。辛、陆等抗战派代表人物与侂胄接近,双发出发点与目的不同,却交汇在北伐抗金的同一点上。因而赞扬辛、陆的爱国主义,并不等于肯定开禧北伐及其发动者;指出韩侂胄的轻举妄动,也不必把辛、陆支持北伐视为政治污点。
  从宋金双方的综合国力来看,开禧北伐纯属政治投机与军事冒险。金朝与宋宁宗同时在位的是金章宗,他的政绩宁宗根本无法比肩,史称其统治期间“治平日久,宇内小康”。南宋自个儿未有振起之形,却要去打“宇内小康”的金朝,其结局不言而喻。
  但韩侂胄决意打这场没有把握的仗。自嘉泰四年起,宋朝在边界东、中、西段不断制造小规模的军事挑衅。开禧元年(1205年),金朝得到韩侂胄准备北侵的情报,便在河南新设宣抚司,以平掌政事仆散揆为宣抚使开始备战。〖Zei8。Com电子书下载:。 〗
  韩侂胄加快了战争的步伐。开禧元年七月,他出任平章军国事,位在宰相之上,不久亲兼国用使。国用司是宋代非常设性总管财赋的机构,次年改为国用参计所,侂胄亲兼此职意在调动全国财赋支持北伐。随着北伐的迫近,他感到必须集大权于一身,既便于调度指挥,也藉以提高声望,以为号召。
  后来有人指控他:举事北伐而“上不取裁于君父”,说他有不臣之心。实际上,侂胄虽有无君之举,却无不臣之心,宁宗毫无主见,对他总是言听计从,他也专擅成了习惯,认为国事不必一一取裁于宁宗,反正御笔已是他的囊中物,不仅假作御笔升黜将帅是司空见惯,甚至密谕将帅出师之日,也擅借御笔来指挥。韩侂胄是权臣,却不是奸臣与逆臣,《宋史》将他列入《奸臣传》,显然有失公正。
  北伐的宣传也在加温。嘉泰四年,追封岳飞为鄂王,为即将到来的北伐赢得了更广泛的舆论支持。开禧二年四月,北伐前夕,追夺秦桧所赠封的王爵,将其谥号由忠献改为谬丑,也是大块人心之举。不过,宣传仅仅是宣传,人心大快并不等于胜券在握。
  这年三月,原先追夺韩党的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钱象祖也以为北伐是冒险之举,侂胄斥责他“怀奸避事”,连夺他两官,迁信州居住。时隔一月,武学生华岳叩阍上书,给用兵热大泼了一盆冷水。他在揭露韩党专擅弄权的倒行逆施以后,分析南宋方面“将帅庸愚,军民怨恨,马政不讲,骑士不熟,豪杰不出,英雄不收,馈粮不丰,形势不固,山砦不修,堡垒不设”,天数与人事都不利于首开战端,断言北伐“师出无功,不战自败”。最后,他请斩韩侂胄与苏师旦,为验证自己对战局的判断,他情愿身系囹圄,如果韩侂胄奏凯班师,他甘愿枭首示众,以谢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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