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宋朝-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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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蜀到孟昶晚年,日事奢纵,国将不国,人民怨声载道。宋取荆湖,孟昶拟向宋朝通使奉贡,大臣王昭远坚决反对,在通往四川的长江水路上增设水军,以为防备。他还劝孟昶结好北汉,约期让其发兵南下,后蜀也派兵北上,使宋腹背受敌。孟昶派赵彦韬奉携蜡书出使北汉。他却拐道开封把蜡书献给了太祖。太祖正苦于没有借口,见此笑道:“这下可师出有名了。”
乾德二年十一月,太祖命王全斌为西川行营都部署,刘廷让、崔彦进为副都部署,王仁赡、曹彬为都监,率六万大军,分道攻蜀。出师以前,太祖对王全斌说:“凡攻下城寨,财帛都分给将士,我要的只是土地。”全斌和彦进率北路军由凤州(今陕西凤县东北)攻蜀,光义和曹彬率东路军从归州(今湖北秭归)入川。
后蜀以王昭远为都统,赵崇韬为都监,韩保正为招讨使,出兵迎战之际,王昭远大言道:“此去不但克敌,取中原也易如反掌!”他手执铁如意指挥军事,以诸葛亮自比。但一接仗,却三战皆败,连招讨使韩保正都成了俘虏,只得退保剑门天险,负隅顽抗。
次年正月,王全斌由降卒指点,经小道以浮桥渡过嘉陵江,绕过剑门,蓦然出现在关南二十里的官道上。王昭远猝不及防,领兵退屯汉源坡(今四川剑阁北)。赵崇韬布阵出战,王昭远吓得软瘫在胡床上起不来。王全斌挥师进击,昭远逃匿在仓舍下,悲嗟流涕,双目尽肿,与崇韬一起被俘。
刘廷让、曹彬率领的东路军溯江而上,进抵夔州(今重庆奉节),见蜀军在江上以浮梁为障碍,上设敌棚三重,夹岸列炮封锁,便舍舟步战,先夺浮梁,再乘舟西上,攻克了夔州,夺取了水路入川的锁钥。
孟昶听说昭远战败,慌忙命太子玄喆统领大军前去迎战。这位太子本不知兵,携着姬妾带着伶人上道,日夜嬉戏,半道上听说失了剑门,不战自溃,逃往东川。孟昶叹道:“我丰衣美食养兵四十年,遇敌竟没人为我东向发一箭。”便命上表请降,王全斌受降入城,东路军也来会师。灭蜀战役从出师到受降仅六十六日,得州四十五,县一百九十八。
平蜀以后,王全斌、崔彦进和王仁赡在成都昼夜酗酒,纵容部下抢掠妇女,抢夺财物,蜀地人民深恶痛绝。曹彬屡请还师,王全斌置之不理。不久,太祖命蜀兵优给着装费后出川赴汴,王全斌对此也雁过拔毛,克扣其数。蜀兵怨愤思乱,行至绵州(今四川绵阳),发难起事,众至十万,号兴国军,推文州刺史全师雄为帅。王全斌命朱光绪前去招抚,此人灭了师雄全族,霸占了他的女儿,更激怒了全师雄,自称兴蜀大王,川蜀十六州和成都属县的百姓也纷纷起兵响应。
全斌遣将进讨,屡战不利,退保成都。当时城中还有二万七千降兵,全斌唯恐里应外合,把它们诱到夹城里,全给射杀了。十二月,太祖得知川蜀降兵起事,即增派将兵入川镇压。不久,王全斌在灌口(在今四川灌县)大败全师雄。师雄旋即病故,蜀兵的反抗才渐次平息。
乾德五年正月,王全斌、崔彦进和王仁赡被召回降官,算是对他们黩货、杀降之罪的惩办。其实,王全斌等人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五代骄兵悍将的一贯作派。由于王全斌的倒行逆施,宋初四川地区对中央政权的归附感十分勉强,一有风吹草动,就有起义或兵变随之而起,例如王小波和王均兵变。
在各割据政权中,南汉统治是最腐败黑暗的。那么一个小朝廷,宦官竟多至七千人,有的还位至三师三公。国主刘鋹所居宫殿都是以珍珠、玳瑁装饰,宫城左右还有离宫数十,常常月余或十来日地游幸其间。他把朝政委托给宦官龚澄枢和妃嫔卢琼仙,自己每天与波斯宫女鬼混。他娶了朝臣李讬的长女为贵妃,次女为美人,下诏国事都必须禀告李讬。国内赋敛烦重,刑罚苛酷,有烧、煮、剥、剔、刀山、剑树之刑,或者让罪人斗虎角象。宋太祖听到这些虐政,惊骇的表示要解救一方黎民。
开宝三年(970年)九月,南汉进攻宋控制下的道州(今湖南道县),太祖命潘美为贺州道行营都部署,尹崇珂为副都部署,出征南汉。次年二月,潘美攻克英州(今广东英德)、雄州(今广东南雄),进兵至距广州城仅十里之遥的双女山下。刘鋹征集了十余艘船舶,载上珍宝、妃嫔,准备下海逃命,却被一批宦官和卫兵捷足先登,把船给盗走了。穷途末路的刘鋹便以竹木为栅,作最后的顽抗。入夜,潘美派大批丁夫,手持两炬,潜至栅前,一时间,万炬俱燃,火焰烛天,风助火势,烟埃腾空,南汉军队不战自败。刘鋹出降,南汉平,宋得六十州二百四十县。
刘鋹被送至开封,把罪名都推到龚澄枢和李讬身上,对太祖说:“在国时,我是臣下,澄枢才是国主。”他性机巧,口善辩,曾用珍珠便治鞍勒,酷肖戏龙之状,献给太祖。太祖对群臣说:“倘把这些心思用于治国,岂至亡国呢!”有一次,太祖单独召见他,赐他一杯酒,他想起自己常以毒酒鸩杀臣下,战战兢兢说:“我愿为大梁布衣,观太平盛世。不敢饮这杯酒。”太祖大笑:“我以赤心待人,岂有此事!”便自饮此酒,别酌再赐,刘鋹惭愧谢罪。宋太祖将攻北汉,设宴宫中,他进言道:“四方僭伪之主,今日尽在座中。早晚平了北汉,刘继元还要来。我来朝最早,那时让我执梃当个诸国降王的头儿吧!”
自宋朝立国以来,南唐始终外修供奉,不敢有失,私下却预为之备。宋灭南汉,对南唐形成南北西半月形包围圈。开宝七年(974年)九月,太祖准备进攻南唐,就是少个借口,便一再遣使召南唐后主入朝。南唐群臣多认为有去无回,坚决反对后主亲往开封,李煜便托病固辞。
太祖便命曹彬为西南路行营都部署,潘美为都监,曹翰为先锋都指挥使,率十万大军征讨南唐。他对王全斌在平蜀之际扰民杀降,记忆犹新,出兵之际一再告诫曹彬:“破城之日,不许杀戮!”并把自己的剑交给曹彬说:“副将以下,不听命者斩!”连潘美听了也大惊失色。
曹彬率军从荆南乘战舰东下,一路击败南唐军队,进抵采石矶(在今安徽马鞍山)。南唐樊若水前来充当向导。他是一个有心计而无家国的落第士人,早就借渔钓之便测定长江采石矶江面的宽度,赶到开封向太祖上书说江南可取,方法是用船搭建浮桥。太祖采纳了他的建议,派人在荆湖造黑龙船数千只,这次顺流而下的大舰上就载着大批巨竹粗索,以备搭建浮桥之用。十一月,在樊若水的指导下,只用了三天,就在采石矶江面上搭起了一座浮桥。潘美率领着步兵渡江,如履平地。
开宝八年二月,宋朝大军击溃了南唐军队的阻击,直达秦淮河畔,南唐水路兵十万列阵金陵城下迎战。这时,舟楫未备,潘美下令道:“岂能被这一衣带水阻隔而不直渡过去吗?”说着,身先士卒带头涉水向敌阵冲去,大军紧随其后,南唐兵阵脚大乱。
南唐后主不以战事为虑,只管在后苑与僧道诵经说《易》,宋军围城已有好几个月,他还全然不知。一天,他亲自巡城,见宋军列栅满野,旌旗蔽空,才大惊失色,一面派徐铉出使,恳求缓师,一面急召神卫军都虞候朱令赟从上游率军来援。
十月,徐铉到开封,对太祖说:“李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有过失,陛下师出无名。”太祖说:“你既说父子,却还是两家,行吗?”次月,徐铉再使开封要求缓兵,以保全一邦之命。他据理力争,论辩不已,太祖辞屈,按剑怒吼:“不须多言!江南也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徐铉只得惶惶辞归。太祖真是可人,不矫饰,不含糊,和盘托出肺腑之言:统一就是理由,他有时候不需要再用理由来垫底;而“卧榻”的精彩譬喻,则成为其后一切掌权者的不二法门。
再说朱令赟从湖口发援兵来救国都,号称有十五万大军。但他必须焚毁采石浮桥,才能顺流而下,直抵金陵。曹彬命人在浮桥附近的洲渚间竖起长木,状若樯桅。望去疑有伏兵,令赟迟疑不敢前进。宋军水陆诸将,犄角出袭。令赟纵火拒战,恰北风劲烈,火势反而自噬船舰,南唐水军大溃,令赟也被俘。
金陵成为一座孤城。曹彬派人向李煜传达:城破在即,归降为上。李煜不听。一天,宋军大营传开了主帅因病不能视事的消息,诸将都来探视,曹兵说:“我的病不是药石所能治愈的。只须诸位诚心立誓,攻城之日,不妄杀一人,就会好的。”诸将焚香发誓。次日,曹彬声称病愈。再次日,金陵城被攻破,李煜赴军营请罪。南唐灭亡,宋得州十九、军三、县一百八十。
李煜被送至开封,如果说南汉刘鋹是个喜剧性的失国之主,那么南唐李煜则是个悲剧性的亡国之君,这一个性和经历倒使他对家国人生有了独特的感悟,在词史上留下了不少永恒的名作。他从金陵押往开封时所作的《破阵子》,真切的刻画了一个只知享乐不识干戈的亡国之君的形象: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史称曹彬平江南不妄杀人,所谓“克城之日,兵不血刃”,他也因此在历史上享有盛誉。清代史家赵翼在《垓余丛考》提出反证,说他在庆功宴会上听到南唐乐人大哭,以为大煞风景,便将乐官给杀了。而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南塘润州降卒数千人在送往金陵途中纷纷逃亡,她发檄诱集,恐怕他们生变,斩首七百。南唐州郡都归降后,独有江州指挥使胡则率众死守达四月之久,城破,指挥攻城的曹翰纵容士兵入城掠取资财,屠杀居民。曹彬平江南没有像王全斌平蜀那样滥杀无辜,但说他不妄杀一人,则是美化。
到开宝九年春,宋朝控制的州郡由一百十八增加到二百六十,户数由九十六万七千多户增加到二百五十六万六千多户,南方已大体平定,局促在浙、闽的吴越和陈洪进政权,对北宋来说也形同囊中之物。太祖统一南方的战争所以能顺利推进,固然与统一的大趋势有关,与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总体战略有关,还与太祖许多正确的政策和策略有关。
其一,实施各个击破的策略。太祖之时,总兵力尽二十万,除去北边防务,能用于南方作战的兵力不到其半,而南方诸国总兵力不下七八十万,不容小觑。但太祖运用政治外交手段分化离间,再配合军事进攻,终于各个击破。
其二,不打无准备之仗。在对每个割据政权采取军事行动以前,太祖总是派人搜集其山川地理、朝政民情的情报,作为决策和作战的重要依据,故能每战必胜。
其三,实行优待降王的政策。太祖对亡国的降王不但一个不杀,还建造别馆予以安顿,保持其优厚的生活待遇。这一做法也减少了统一战争的阻力,各割据政权几乎都有主张归顺的大臣。
其四,严禁军将滥杀无辜。虽然在平蜀时王全斌部队有所失控,但宋军在统一南方过程中,大体改变五代骄兵悍将任意杀戮的恶习,扰民较少,破坏不大。
其五,革除割据政权的弊政。太祖每下一国,就减免苛捐杂税,改革原有弊政,以善代暴,大得民心,加快了统一的进程。
细说宋朝9:三大纲领
建隆二年(961年)的一天,太祖与赵普有一段对话。
太祖问:“天下自唐末以来,帝王换了十姓,兵戈不息,苍生涂炭,其故何在?我想息天下之兵,为国家建长治久安之策,其道如何?”
赵普说:“陛下能问到这事,真是天地神人之福。其症结就在于方镇太重、君弱臣强而已。今天根治的方法,也没有什么奇巧可用,只要削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天下自然安定。”
话音未落,太祖就说:“你不必再说,我已经明白了。”
赵普以“君弱臣强”一语道破中唐以来政变频繁、社会动乱的根本原因,又以“削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作为解决这一历史大问题的三大纲领。赵普的回答,最初是为解决藩镇问题而发的,但其后太祖君臣的政治实践,却把三大纲领推广到强化中央集权的各个方面。
先说消除藩镇之祸的问题。藩镇因控制土地、人民,拥有财富、军队,所以敢于作威作福,坐大犯上。在“削夺其权”上,太祖主要采取了三条措施。
其一,罢领支郡。中唐以来,节度使一般统辖若干州郡,其驻地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