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的社会功能-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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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收集科学分析所必需的资料。《政治和经济规划》的一份宣传资料对这一情况作了出色的叙述:“在工业主义的倡导之下,一种文明已经发展起来了。这种文明要求动员巨大的知识资源,以便使这种文明运转自如而不致于经常发生令人痛苦的故障。我们这样说决非言之过甚:我们既不具备必需的知识,也并没有在目前作出充分的努力以取得这种知识,虽然这一点并不是做不到的。我们对知识的取得和使用的整个态度仍然受到科学和技术昌明以前时代的偏见和假定的影响。长期以来只有少数人在进行孤军奋战。由少数人在这里对房租和收入多作一点调查,在那里对心理学多做一点研究,再对教育研究、社会调查、交通调查、医学研究等等多加注意,是搞不出名堂的。问题还不在于不能提供某些设备,问题要比这还要深刻。居民中很大一部分有教养的和无教养的人还需要认识到:技术既然能生产出电力、无线电、飞机、化肥和新品种的动植物,如果适当地加以改进,也就能够同样充沛地创造出十分急需的社会性质、政治性质和经济性质的发明来。不幸,虽然第一流的生产方法或产品可以由一个古怪的人在亭子间里想出来,而且可以利用小额私人投资制造出来,可是社会性质的发明由于它的性质的缘故,却往往需要获得大体上只能到群众中去搜集的原料。而且,企业经理已经渐渐认识到:一种产品或生产方法不会永远存在下去,因而理所当然地必须为创造新品种和新技术做好准备,可是人们却没有相应的警觉性或设备来检查和改善——举例来说——政府机器、卫生机构的性能以及交通或者属于社会或经济性质的其他问题的处理方法。”——《规划》第17号,1934年1月2日。
对科学的需要和对科学的压制 不过,群众和政府都把科学置诸脑后,决不是偶然的。现在人们对科学的态度是我们目前社会制度的基本和必要的构成部分。科学和社会生活的关系见于两个方面。社会要求科学满足它在当前的需要;所以不管这些需要性质如何,总是需要一点科学。不过这样产生的科学一定会创造新的需要并且一定会批判旧的需要。
在这一过程中,它一定要在社会的改造中起一定作用,这种作用要比原来要求它起的作用为大,而且与之大不相同。十七世纪各国政府所发起的科学运动,在十八世纪证明是批判这些政府本身的形式的最有力的根据。今天的形势更加清楚地表明了这个矛盾。一旦人们对于科学的成果,对于它在人类面前展现的前景,或者对于它的批判方法有了普遍认识,那一定会具有巨大的社会和政治意义。社会中反对这种变革的力量一定会设法使科学不超出它原来的界限。它应该是一个有用的仆人而不是主人。因而科学同时受到内部的推动和外部的压迫。在现在的德国可以最清楚地看到一种矛盾现象:一方面,极其需要科学家来为一个专制主义的经济国家奠定基础,来建立一个无敌的军事机器,另一方面又把他们痛斥为文化上的布尔什维主义的潜在来源。在我国也可以清楚看出同样的趋势。关于科学界应当发挥的作用,有两个针锋相对的理论。其一是:科学家仍然被允许存在,只要他完成工作而且不介入政治,他就可以取得豁免权。朱利安·本达在《职员的背叛》一书中则提出了一种相反意见。他把学者们都当作经过挑选的文化保护人而大加嘲笑,因为他们都屈从迷信和暴力而辜负了对他们的信任。今天的世界要科学家在这两种观点之间作出痛苦的选择,不过,不论他怎样作抉择,从长远看来,显然只有能够理解科学的好处的全部意义并且加以接受的社会才能得到科学的好处。,不过,不论他怎样作抉择,从长远看来,显然只有能够理解科学的好处的全部意义并且加以接受的社会才能得到科学的好处。
第五章 科学研究的效率
我们一旦承认科学在社会中的功能,就有可能问一下:究竟科学是有效率地还是效率低下地执行着这个功能?取得的成果是不是以现有人力和物力资源所能取得的最好成果?不过,我们对科学效率低下程度的判断将主要取决于我们对于什么是科学的功能的看法。什么是科学的功能乃是本书的中心问题。在对这个问题不预先作出判断的情况下,还是有可能就科学的各种假定的功能,来谈谈科学研究的效率的。
科学的三个目的——心理目的、理性目的和社会目的。
我们可以认为,科学作为一种职业,具有三个彼此互不排斥的目的:使科学家得到乐趣并且满足他天生的好奇心、发现外面世界并对它有全面的了解、而且还把这种了解用来解决人类福利的问题。可以把这些称为科学的心理目的、理性目的和社会目的。科学的社会功用将是下一章的课题。我们在这里仅涉及另外两个目的。
显然不可能在任何严格的意义上,联系科学的心理目的来估量科学的效率。不过由于心理上的快慰在进行科研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因此,只要讨论科学的总的效率,都应该把这种心理上的快慰考虑进去。
无可否认,对于愿意从事科研工作的人来说,这种工作是极为令人快慰的。总的说来,人们正由于预料到这种乐趣才愿意当科学家。不过这并不是科学所特有的一种乐趣。在几乎一切职业中,都存在着运用有训练的好奇心的机会。这种好奇心在本质上无殊于在科研中所表现出来的好奇心。科学界发展到目前的规模,并不说明天生有好奇心的人的数目自发地有所增加,而只是说明人们认识到科学可以给科学事业的资助者带来多少价值。心理上预先存在的天生好奇心就是用于这一目的的。科学利用好奇心,它需要好奇心,可是好奇心却不就是科学。
说来很奇怪,直到比较近的时期,科学家们自己才设法用科学所带来的心理上的快慰来为科学辩护。最初,人们本来是用科学是对上帝的赞颂或科学可以造福人类的说法来为科学辩护的。这些说法虽然等于默认心理上的快慰是从事科学事业的理由,但在表面上却把科学同神和功利联系起来,因为神和功利在当时被认为是人类总的社会目的。十七世纪的科学家有明显的理由坚持科学的功利论,因为只有他们能看出科学的潜力,而且他们还需要外界的支持,而只有指出它的物质好处才有可能获得这种支持。他们也不得不坚持这种实用的功利论以便反对象斯威夫特教长那样的诽谤者。当时,斯威夫特教长曾经讥笑当代的科学家从事空虚和无益的幻想。但是,没有理由认为,科学家们并不真诚地认为自己的工作是有益于社会的,他们也的确没有想到把科学的成就用于任何其他目的。
纯科学的理想
早期的这一信念在十九世纪开始动摇了。那时,已经可以明显看出,科学可以用于而且正用于卑鄙的目的;因此,早期的信念就被纯科学的理想主义——从事科学而不求应用和报酬——所取而代之。托马斯·亨利·赫胥黎在他的颇有说服力的文章中,说出了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科学家的感想。
“事实上,自然科学的历史教导我们(我们无论怎样仔细地牢记住这个教训都不过分):对于生来就有解释自然界的天才的人们来说,通过自然科学可以取得的实际好处从来都没有、而且以后永远也不会有足够的吸引力,足以使他们鼓起勇气去经受劳苦,去作出这个职业要求它的从业者们作出的牺牲。推动他们的脉搏跳动的是他们对知识的热爱和他们由于发现古代诗人所歌颂的事物的原因而感到的欢乐——由于把存在规律的领域不断推向那无法达到的无穷大和无穷小目标而感到的无上欢欣。我们的小小生命竞赛便是在这两个大小极端之间进行的。自然哲学家在这项工作的过程中,有时是有心地、更常见的是无心地发现一些证明有实用价值的事物。
由此而受惠的人十分欢欣,科学一时成为一切工匠的黛安娜。不过就是在欢呼声响彻云霄的时候,就在这种研究浪潮所带来的漂流物正在变成工人的工资和资本家的财富的时候,科学研究的浪峰早已远远地翻腾于无限的未知事物海洋之中了。”“因此,虽然我们一刻也不假装瞧不起增进自然知识的实际成果和自然知识对物质文明所起的有益作用,我认为:我们必须承认,我已经指出一二的伟大思想和我过去力图在自己所能支配的短暂时间中加以概括描述的道德精神,构成了自然知识的真正和永恒的意义。
假如这些思想正如我所相信的那样,注定会随着世上岁月的荏苒而越来越牢固地确立起来,假如那种精神会象我相信的那样注定要扩及人类思想的一切领域,而且会随着知识的范围的扩展而扩展;假如我们的种族在逐渐接近成熟的时候,象我们相信的那样,发现世上仅仅存在一种知识,而且也只有一种方法来获致它;那末,尚在幼冬时期的我们这些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感到:我们的最高职责就是认识到增进自然知识是正确的,从而帮助我们自身和后人走向人类未来的崇高目标。”——《方法和成果》第54及第41页。
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纯科学的理想是一种势利习气的表现,是科学家追随大人先生亦步亦趋的标志。一个应用科学家一定显得有点象生意人;他冒着失去业余爱好者地位的危险。可是,由于坚持为科学而科学,纯科学家就抛弃了自己的工作所起借的肮脏的物质基础。
把科学作为一种逃避现实的方法 随着战后产生的普遍幻灭,连纯科学的观念也开始褪色了。这种心理的产生似乎说明:追求知识只不过是把童年的好奇心继续带到成人生活中去而已。赫胥黎的一个孙子在描写科学家时,叫他的一个角色说出下面的一段话:“我现在认识到:知识分子的生活——致力于学问、科学研究、哲学、美学、批判的生活——的真正美妙之处是它的轻松愉快。这是以简单的知识图案来代替复杂的现实;以静止的和形式的死的东西来取代令人迷惑不解的生命的运动。了解很多艺术史——举例来说——的知识,对形而上学和社会学形成深刻的观念,要比亲自直觉地了解自己同伴的许多事情,要比同自己的朋友、恋人、妻子和儿女保持满意的关系容易得多。生活要比梵文或化学或经济学难得多。知识分子的生涯是小儿的游戏: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知识分子往往变成小孩子——然后变成白痴,最后,正如前几世纪的政治和工业发展史所清楚显示的那样,变成杀人的狂人和野兽。受压抑的功能不会消亡;它们恶化、化脓、回到原始状态。但是在这时候,要做一个有知识的小孩子或者做一个狂人或者做一只野兽,要比做一个同人家合得来的成人容易得多了。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和其他原因),人们才这样迫切地要求受到高等教育。人们象涌入酒店一样地对书本和大学趋之若鹜。人们认识到自己难以在这个奇异的当代世界中过应有的生活,想要忘掉这一切;他们可悲地无法成为生活艺术家,也想要忘掉这一切。有些人借酒消愁,不过更多的人则沉溺于书本和艺术爱好:有些人想靠纵欲、跳舞、电影、收听无线电来忘掉自己,其余的人则想靠讲课和科学性的嗜好来忘掉自己。书本和讲课比酗酒和女色更能消愁,事后不会留下头疼的感觉、令人失望的postcoitumtriste(聚会后的悲哀)的感觉。
我必须承认,直到不久以前,我也曾十分严肃地看待学术、哲学和科学——所有这些都被华而不实地统称为“追求真理”。我一直把“追求真理”看作是最高尚的人类任务、把“追求真理者”看做是最高贵的人。不过,大约到去年,我才开始看出这种有名的“追求真理”只不过是一种娱乐、一种无殊于任何其他嗜好的嗜好,一种真正的生活的相当优雅而精致的代替物;“追求真理者”的作风也变得和酒徒、纯唯美主义者、商人、“放荡儿”的作风一样愚蠢、幼稚和腐化。我还看出:知识分子喜爱一种消遣,就是以简单的因而也是虚假的抽象来代替活生生的复杂的现实,追求“真理”只不过是知识分子所喜爱的这种消遣的一个雅名而已。但是追求“真理”要比学会过完满生活的艺术容易得多(在这种生活中,“追求真理”当然会同九柱戏和爬山之类其他娱乐一道,占有其应有的适当的地位)。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继续过分地沉溺在阅读知识性书籍和进行抽象概括的罪恶中,虽然这个原因并不能证明我这样做是情有可原的。过完满的生活是一个更加严肃、更加困难的任务。我会有坚强的意志摆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