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员笔记-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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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铁则,不论是显规则还是潜规则,都不会允许你胡来,政治是最讲规矩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人人都不守规矩,游戏还怎么玩?像许智泰这样几杯猫尿就喜怒皆形于色,这是官场最忌讳的。
但是对我来说,许智泰是最好的枪,不管怎么说,先用许智泰这把枪赶走赵忠再说,革命总是要有先烈的,民主不是目的,通过牺牲换来进步才是目的。许智泰当然以为我参与“政变”是为了当副处长,这就是许智泰的狭隘,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但是路总得一步一步走,其实我还真怕许智泰不这样认为,当然他认为同盟就是同类,这也是他不懂政治的地方。其实,我的真实目的是想通过这次“政变”为综合二处打开一扇窗,我小时候就喜欢泰戈尔的诗,其中一首有这样的句子:“如果你在黑暗中看不见脚下的路,就把你的肋骨拆下来,当作火把点燃,照着自己向前走吧!”当时这句话曾使我幼稚的心灵无比震颤,我暗下决心一生都做这样的人,然而始终没有勇气拆下自己的肋骨。如今有挺身而出为了区区处长就想当肋骨的人,我也只能成全他,替他划一根火柴了。
行动不可谓不顺利,结果也不可谓不理想,一切都如我所料,赵忠被赶走了,被安排到后勤服务中心当了几天书记,很快辞职下海了。赵忠走后,许智泰惬意了不到一个月,新任常务副市长彭国梁亲自给综合二处选了一位处长,叫杨恒达,此人来头不小,曾经给东州市的老领导当了五年秘书,要知道老领导可是东州市的泰山北斗。
我早就听说当年为争常务副市长,彭副市长与刘副市长暗中叫过劲,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如今彭副市长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常务副市长,可是刘副市长又高升到了副省长的位置,与彭国梁已经不站在一条起跑线上了,我想彭国梁心中不可能不急,他选老领导的秘书给自己当办公室主任,一定另有深意!
刘一鹤走了,我跟着刘一鹤一展鸿图的梦想也化作了烟尘,但是我明白一个道理,在官场上如果没有人提携你,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用,既想要前程,又想要自由,那才是南柯梦呢!事实上,一个人离权力越近,离自由就越远,那么为什么人们舍自由而逐权力呢?很简单,权力的本质是神性,自由的本性是人性,然而千百年来对神的顶礼膜拜确是人的天性,谁不想成为神?成不了神怎么办?只好成为膜拜者。我是鱼和熊掌都想兼得的,这也是我在仕途上迟迟没有长进的根本原因。不能再这么耽误下去了,过了年就三十五岁了,人生苦短,再不抓住机遇很可能在官场上白混一辈子。怎么办?
新任常务副市长彭国梁二十九岁就任东州市团市委书记,就已经是正局级了,再这么下去,即使熬到退休,我也未必能爬到正局级。以前我接触彭国梁不多,只知道他对追随他的下属很讲义气,性格也很豪爽,常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在办公厅综合处工作就是这点好,整天围着市长转,以前有赵忠挡着,我与刘一鹤的全部机缘都让他破坏掉了,新任处长杨恒达虽然还看不太透,但是一上任就将陪彭副市长去美国的机会让给了许智泰,看样子颇有点胸怀,不愧是给老领导当过秘书的人,不是等闲之辈,很显然自由于我浮云了,眼下只能舍自由而求前程了,不管你杨恒达的胸怀是装出来的,还是的确如此,谁也别想掐断我与彭副市长的机缘。因为对于综合二处的人来说,彭副市长是所有人的机缘。
目前彭副市长的秘书胡占发已经跟他五年了,看朱大伟见到胡占发屁颠屁颠的样子,就知道朱大伟已经惦记上胡占发的位置了。本来我是无意做市长秘书的,但是做综合二处副处长、处长都没指望了,做市长秘书是摆在我面前的最后一线希望,眼下我与朱大伟比,各方面都占优势,剩下的就是看谁能博取彭副市长的赏识了。
很显然,朱大伟是想通过胡占发“曲线救国”,这就先失一招,胡占发与彭副市长的关系再紧密,他毕竟不是彭副市长,当然胡占发敲边鼓也非常重要。毫无疑问,要想取代胡占发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市长秘书,必须双管齐下,最起码不能让胡占发进谗言。当然,最关键还是求得彭副市长本人的认可,关于这一点我还真有信心,因为彭副市长很赏识我手中这支笔。不久,这支笔就发了一次神威。
那天傍晚,快下班时,彭副市长亲自把我叫到办公室,我当时就有预感,彭副市长一定有重要任务交给我,而胡占发却不在场,说明这个任务除了我俩之外,不宜其他人知道。我惴惴不安地跟着彭副市长走进办公室,察言观色地揣摩着这次神秘的会见,彭副市长示意我沙发上坐,然后和颜悦色地肯定了我这段时间的工作,特别是在理解他的思路上颇让他欣慰,我谦逊地等待着进入主题。
很快主题就出现了,彭副市长若有所思地问我对“开放”的看法,“改革开放”四个字从来都是联在一起的,我不知道彭副市长为什么将这四个字分开了,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彭副市长毫不避讳地说,“改革”已经进入深水区,由于思想上的禁锢太多,“改革”几乎成了口号,没有人再敢往雷池里跳,相反,“开放”就不同了,在经济全球化影响下,地球不再是圆的,而是平的,某种程度上讲,没有开放就没有改革,因此他想在“开放”方面写一篇文章,还说这篇文章是《人民日报》一位副主编向他约的稿。
我知道彭副市长是东州市最年轻的市委常委,一直有远大的政治抱负,那位《人民日报》副主编未必向他约稿,说不定一方面靠文章的质量,另一方面靠朋友的帮助才能上,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因为别看市政府办公厅有七百多人,能高质量完成这种纯理论性文章的非我莫属。我不失时机地阐述了我对“开放”的看法,当我谈到“开放也是生产力”时,彭副市长眼睛一亮,当即打断我,一拍大腿说:“小明,文章题目就叫《开放就是生产力》。”
看得出来,彭副市长对这篇文章很重视,一再叮嘱我下点功夫。我走出彭副市长办公室时,走廊里已经没有人了,静得只能听到我的心跳声。
杨恒达的心肠着实感动了许智泰,许智泰几乎成了出国专业户,然而我却越来越觉得这是一种心计,这种心计不显山不露水,目的就是孤立许智泰,打掉许智泰过去在我和欧贝贝、朱大伟心中的威望。杨恒达做到了,我发现过去围着许智泰转的欧贝贝、朱大伟全都靠向了杨恒达,就连我也下意识地疏远了许智泰。
但是许智泰似乎并未察觉,因为他的心思全在彭副市长身上。也难怪,整个办公厅又有几个人的心思不在彭副市长身上?何况综合二处全体同仁天天背靠着大树,谁也不会甘心仅仅乘乘凉,都想顺着大树爬上去。我知道许智泰利用与彭副市长出国之机,没少在彭副市长身上动心眼。杨恒达虽然看在眼里,但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当然杨恒达有老领导这座泰山罩着,肯定没有后顾之忧了。他还利用为老领导写《关于尿疗法的哲学思考》的政治经验,煞费苦心地为彭副市长搞了一套思想库,颇得彭副市长的赏识。
朱大伟最近也为胡占发立了一次汗马功劳,胡占发正在攻读在职硕士研究生,外语考试是胡占发最头疼的,朱大伟替考竟然为胡占发答了八十七分的好成绩。
就连欧贝贝的心思也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彭副市长的身上,她近一段时间,看彭副市长的眼神颇为迷人。更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前天傍晚下班后,我晚走了一会儿,处内只剩下我和欧贝贝,她突然问了我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小明,论学问咱们处你应该排在第一位,我问你,亚当和夏娃有爱情吗?”
欧贝贝给我的印象一直有点势利,正因为如此,她从骨子里瞧不起仅仅是主任科员的老公,我听市招商局的人私下里议论,欧贝贝一直与王朝权闹离婚,别看欧贝贝英语讲得跟英国人似的,但是写文章却不得要领。还是杨恒达刚上任时,考虑到欧贝贝始终在综合二处管内勤,想给她练练笔的机会,因为在综合二处工作,材料拿不起来,人就始终上不得台面,欧贝贝并不觉得自己这支笔不行,始终对写不了材料耿耿于怀,杨恒达不想担压制人才之嫌,便将一篇《东州市上半年外向型经济总结,下半年发展趋势预测》的文章交给了欧贝贝,欧贝贝很珍惜这次练笔的机会,一心想在大家面前露一手,结果文章写成后,交给杨恒达,杨恒达看后竟然大笑起来,还情不自禁地读到:“东州市外向型经济发展如猛虎下山,势如破竹。”当时我和朱大伟也在,听后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欧贝贝知道自己闹了笑话,竟然恼羞成怒,气哼哼走到杨恒达面前,一把夺过文稿撕了个粉碎。不过,欧贝贝和其他处室管内勤的女同志不一样,人家讲了一口流利的英语,几个副市长经常带她会见外宾,搞得市外办主任直向肖福仁抗议。自从彭副市长就任常务副市长以后,每次会见外宾都让欧贝贝当翻译,俨然成了彭副市长的专职翻译,欧贝贝因此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特别是看彭副市长的眼神充满了狐媚,由此也生出一些闲话。
今天欧贝贝突然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我认为不是空穴来风,这问题后面或许有隐情困扰着她。于是沉思片刻,应付说:“亚当和夏娃有没有爱情,只有蛇知道。”
欧贝贝不满意地说:“小明,那么你知道蛇是什么吗?”
我不解地摇摇头,想引出她的本意,果然她直言不讳地说:“告诉你吧,很简单,蛇就是你们男人的生殖器。”
“这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我颇感兴趣地说,“保罗把《旧约·创世记》中亚当、夏娃在伊甸园中听信蛇的怂恿,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子,懂得赤身裸体的羞耻,这段平淡无奇的传说,称作人的原罪。蛇如果是男性生殖器,那么原罪是什么?”
欧贝贝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性交,事实上夏娃是和亚当性交并生下了孩子,正因为如此,每个人生下了才是有罪的。因为人有罪,所以上帝惩罚男人满面流汗挣面包,女人要蒙生育的痛苦传宗接代。”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与众不同的解释,逗趣地说:“贝贝,按你的逻辑推理,亚当和夏娃是性交后才知善恶的,那么他们的第一次性交绝对没有爱,只有性。这才是原罪的根源。本来人类一代一代传下去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性可以使人的灵魂堕落,这才是最可怕的。你说对不对?”
我的话似乎深深触动了欧贝贝,她若有所思地问:“既然亚当和夏娃之间都没有爱情,那么你觉得这世上还有爱情吗?”
我见欧贝贝如此痴迷于爱情话题,估计她有心事,我一直以为像欧贝贝这种女人嫁给王朝权这种小公务员本身就是个错误,这类女人生下来的梦想就是做阔太太的,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便开了句玩笑:“贝贝,亚当是上帝用土捏出来的,夏娃是亚当的肋骨和着肉捏出来的,他们不是女人生出来的,天生没有肚脐,人类是有了肚脐眼以后才懂得爱情的。”
欧贝贝听罢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样子妩媚得让人想入非非,接着她转移了话题,告诉了我一个让我瞠目结舌的消息。她说,昨天晚上赵忠请她吃晚饭了,还告诉我赵忠现在已经成了腰缠万贯的假和尚,据说是包庙发了财。前些日子我哥的孩子考高中,我哥和我嫂子带着孩子起大早去西山慈恩寺给西山老母上香,据说灵得很,我哥说,上香的队排得望不见头。听欧贝贝这么一说,敢情慈恩寺真正的老板不是和尚,而是赵忠,西山老母的神话就是赵忠杜撰出来的。想不到我哥那么精明的人,既是《清江日报》的资深记者,又是著名作家,竟然也没有看穿西山老母的神话。其实何止我哥,近来一些迟迟升不上去的公务员,我听说也加入了上香的队伍。我哥告诉我,那天他好像看见了许智泰的身影。
与欧贝贝调侃了一个多小时,走出市政府办公大楼,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卢梭那句名言:“人生而是自由的,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我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被自己的宿命限制了自由,我心里是向往彼岸的,我原以为彼岸在我心目中是清晰的,不知为什么随着夜幕的降临,越来越模糊了,我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难道宿命就是彼岸吗?
《开放就是生产力》这篇文章刊载出来的当天,彭副市长又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胡占发仍然不在,彭副市长拍着我的肩膀亲切地说:“小明,辛苦了。《开放就是生产力》这篇文章好评如潮,这就坚定了我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