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二-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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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你流泪了…………我相信你……可是,允浩他还敢信么……?”
在中被那个“敢”字震住了。
他咬着牙从毛毯里探出抖动的手,抓住了有仟的衣袖。
有仟是个聪明人,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连一点眉目都不透露。
但这寥寥几语已经足够在中清楚他的立场,自己的立场,允浩的立场,以及这场纠葛里所有人的立场。
在中是局中人,但这次他却比谁都清楚。
他很清楚这一场恐怖的阴谋里,谁是导演。
威胁他、囚禁他,却突然又放了他的人,不是发了善心,而是下了狠棋,用他来放长线,钓大鱼。对时机嗅觉极强的人,利用了他的迟钝和无知,给了他一点颜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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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颜色,浓的像血,惨的发黑。
只有他,才能袭击雷鬼;只有他,才会用静脉注射空气那么残忍的方式杀人;只有他,才会把抢走的狼哨故意遗留在雷鬼手里;只有他,才能窥伺到在中的行程,只有他…。。只有左眼。只有他,才会这样冷酷地向在中宣告他的力量。
在中。
金在中。
谁会想到,一场风云变色的巨力博奕里,起到转变局势作用的,竟是这样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可是,允浩的命还留着。
也许允浩也预感到了什么,他才会那样决绝的找上门来。
他不想再被凡尘碎世拖累到无力了吧?驮了太多的重物,走了太远的路程,这个不能做孩子的孩子也累了吧?
他也许真的想死了。
可是,他只想死在金在中手里。
也想把金在中带走。
可是,下不了手。
在中拉着有仟的袖子,突然眼泪横流。
泪水肆意冲刷脸庞,像洪水,喷薄而出。
再也控制不了的声嘶力竭的嘶吼随着眼泪一并出口。
哭的奔放而抽痛。
压抑不了的哭喊。
把疼、疼、疼、疼还是疼全从眼泪和喉咙里发出来。
受不了了。
“……放了我…………放了我…………”
生平头一次,在中知道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后来,有仟就走了。
再后来,左眼来了。
悉心的照料,无微不至。
在中不言不语,不和左眼说一句话。
不违抗他,但也不迁就他。
不恨他,但也决不爱他。
维持着奇妙而畸形的相处模式。
一天又一天。
在中渐渐地平静下去。
他在心里做好了一个准备。
他要走了。
25
要走。
走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流浪也罢,漂泊也罢,活也罢,死也罢,再也不回来。
好歹等着自己的身体勉强恢复了,在中便迫不及待地去找团长,问那个到意大利试训的名额还有没有。
团长挺有深意地看着还拄着单拐的在中,终于点了头。
当天左眼来的时候,在中破例和他说了话。
受伤那么久,那天是在中头一次对左眼开口。
“我要去意大利进修。我会回来的。你要是相信我,就别追踪我。”
说这话的时候,在中自己都觉得好笑,就好象在和左眼演戏似的,说什么“相信”不“相信”的,他们两个人之间最谈不上的,就是“信任”了。况且在中也明白,自己要与不要,都无法左右左眼的决定,他决不会抬起自己的利爪,任到手的猎物离去。
但在中觉得无所谓。
他的计划已经拟定,谁也改变不了。
左眼蓝色的眼睛波光微漾,点着头对在中笑。
于是在中开始打点行装。
与此同时,电视、报纸、网络以及各种传媒都在头条里重复着“猎神”的骤变:
——总裁郑秉宪突然死亡,“猎神”内部问题爆发。
——“猎神”破产危机?
——“猎神”之神死亡,带来股市大动荡。
——“猎神”新旧总裁正式更替,年轻新宠郑允浩面临企业危机。
——……由于总裁病逝,作为韩国股市大盘指标股中的龙头股 “猎神”蓝酬突然放量下挫,带动“现代”和“韩国基金”跟着下挫,导致大盘破位,汽车版块和电脑行业纷纷破位下行,个股大幅度结构调整,引发了市场的恐慌抛售,当日各小股跌破史上最低点,其后虽有缓慢回升,但连日成交萎缩。
……
在中便在这样的喧嚣背景里默默的整理着自己的全部行囊,办妥所有手续。而那些曾经与他近在咫尺的经济领域颠峰如今业已渐行渐远,偃旗息鼓,在中也步回到海洋表面的市民阶层,那海洋下面再大的暗流涌动,接近了海面也还是一派平静祥和。
只待一个电话,再等一个电话,他就拿起自己的所有,离开韩国,离开自己。
果然,那个电话来了。
“哥哥,我在机场,十点半飞去美国的班机。我等着你。”
妹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达,在中笑了起来。
我去送你。
顺便也去送送自己。
和乐团通了电话,团里说意大利接机的人已经安排好,随时恭候,只嘱咐在中带好手续。
在中关门落锁,回头要走的时候,突然对头顶上那爿碧蓝的天产生了迷惑。
假如不管去了哪里,都可以看到同样迷人的天空,那么是不是到哪里去都无所谓呢?那么一直以来都执拗着的这片天空,到底又有什么好呢?
在中一路上就听凭自己的大脑陷入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思维黑洞当中,无法自拔。
九点四十分。
在中远远地看到了妹妹。
紫色的裙子周折缠绵,那张从小看到大的小脸因为消瘦而显出了些许成熟的风韵。
在中几乎是奔跑着赶了过去,心急如焚地站在妹妹涩琪面前,有万千的话语还未发出半个音节,却被涩琪抱了个满怀。
“哥……”
在中所有的话,因为这一声“哥”,全部消融了。
“哥……”
涩琪不断的呼唤着,哭了起来。
在中几乎都要忘了,自己的角色里还有一个“哥哥”。
说要守护她的人,发誓要让她幸福的人,但又恶毒地伤害了她的人,都是这个哥哥。
“涩琪……不走好吗?”
在中揽起妹妹,顺抚着她的长发,胸口堵的厉害。
怀里的涩琪在在中身后圈起两手,更紧地抱拥着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却并不答话。
“是因为我……才走的吗……?”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说不开的话,在中宁愿妹妹回答一个“是”,好了却他的沉痛,打开他讲述那沉痛故事的闸门,好让他袒露他的为难,他的死心……然而却只是一通摇头:
“哥,请你一定要幸福……要让允浩哥和你一样幸福……”
在中哆嗦着嘴唇,抱着妹妹,闭上了眼睛。
允浩哥……?
谁是你的允浩哥……?
我想我不认识他……
你说的那个人,他的幸福,我给不了……
你的哥哥,向来没有给别人幸福的本事,倒是很会葬送幸福。
“知道么?……别再让允浩哥受了伤却找不到疗伤的地方了……允浩哥有多爱哥哥……多爱……任谁都会嫉妒……”涩琪搂着在中,在他胸前乖顺而眷恋的趴伏着,一味的交代着,殊不知在中的心正被片片扯碎。“一定要幸福……在这世界上…我就这么要求你一个人…哥…别说我任性……”
在中听得真切,用手轻拍妹妹肩头不停,想说点伪装坚强的言辞,可是刚要开口,却忍不住从指尖开始颤抖,一路抖到心脏,又抖到脚跟。
涩琪很快感觉到在中的异样,有点讶然地放开搂抱的很紧的双手,抬头去看究竟。
“我……会幸福的。涩琪,好好的,过一段时间,我带……带允浩去看你……”在中嘴角也抖成一片,却强制着自己对妹妹应允着,“我和允浩……都去……”
“哥……”涩琪扬手轻摩在中的手臂,依依不舍又充满疑虑,“哥怎么抖的这么厉害?别是生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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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涩琪……听哥哥的话……一定要好好的……哥哥最放不下的人,就只有你了……”在中腿抖的快要稳不住身体,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把真相埋进身体深处,当时根本辨别不清了,只知道碎过的那块膝盖骨,隐隐作痛。
涩琪因为在中这话说的动情,再次投进了那无私爱她怀抱,曾经的隔阂和疏远,终究敌不过一方任命退出后的清醒和多年的亲情,便是要面临这般或许是永诀的场面才知道,最亲最近的人,像身体里面的血液筋脉,是离疏不掉的。
两兄妹相拥着在候机厅里长久站立着,恨不得时间就这样停下来,好挽留那改变不了的决定。在中眼见得经过身边的人冷漠的经过,对这场景熟视无睹,慢慢的也明白了,心里珍重特别的人,在陌生人看起来,与其他人一般无二,你与那人的痛苦离别,在别人看来,是日后根本连记都记不起的一瞥。
越是这样想,在中越觉得欠妹妹太多。
这个不管过了多少年,都不可能会把金在中当成陌生人的女子,因为一个如今不再需要金在中的男人而不得不远赴美国。这是妹妹的错吗?不是……错全在自己,爱错了性别,错的离谱。
再怎么不舍,登机通知还是会准时响起。
涩琪从在中怀里离开的时候,带走了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热量,临别的眼神钩子似的把在中的喉咙割伤,让那里火烧火燎的疼痛,血液也倒流回心脏,堵的心口疼。
看着妹妹紫色的、梦幻般的裙子在登机口消失的瞬间,在中把手伸进口袋,将里面的行李寄存卡紧紧握住,另一只手却拿出允浩赠与的手机,按下关机键,顺手扔进了身旁的垃圾箱。
这个东西,不再需要了……
此时是十点五十分。
此时是裴涩琪的班机起航后十五分钟。
在中向另一个方向的登机口走去。
此时距飞往意大利米兰的飞机起飞还有一小时三十五分。
此时距在中坐在经济舱沉沉睡去还有两小时四十分钟。
此时距裴涩琪搭乘的飞往美国L。A。的航班失事还有四小时二十三分。
此时距保险公司和航空公司最后一次拨打失事乘客裴涩琪留下的风险受益人金在中的手机却终究无法联络上还有七十四小时五十分。
机场里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的兄妹两人,走向了再也无法会面的两个世界。
事情到这样一步,对在中来说,也许并不是件坏事。
尽管左眼答应了要给在中真正的自由,但在中心里明白的很,自己在米兰的一举一动,左眼怕是尽收眼底,了若指掌。
但有时候事情就是有一种畸形的平衡点,只要找到那个点,人能在最大的程度上获得自由。
在中觉得很自由。
尽管深夜还是会被噩梦惊醒,尽管放下小提琴就会无所适从,尽管没有了身边的意大利籍韩国同伴,在中连和当地人简单交流都成问题,但为了永远享受这自由,在中还是决定,等到训期结束,他要让自己成为“消失者”,他要成为非法居留者,永不再回韩国。
在中为此深思熟虑过很久,也想过自己可能因此而没有办法再光明正大的拉小提琴,所有可能的艰险都想过了,但一想到回到韩国还会面临的人和事,就觉得漂泊在国外就这么死去也未必不是个上佳之选。
最后那段训练期,恰好赶上米兰时装周,大街小巷扯起巨大布幅,有一条标语一度吸引了在中的注意力:
“All world’s a stage。”
这是莎士比亚的著名台词。
世界不过是个舞台。
有人在这舞台上光华,便有人在同一个舞台上黯淡。
这舞台上演各式悲欢离合,但不过是一出出戏。
在中怪自己是个不称职的演员,演着演着,便入戏太深,自己给自己下了蛊,骗自己说和自己深情出演对手戏的那个人,是真的爱上了自己。等戏落幕才知道,那人已去光华,自己不过是个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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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在中只觉得当胸积郁浓重剧烈,正巧琴就在手边,便不顾一切站在宽大的街道当中,对着那条幅将琴弓吻上了琴弦。
顿时,身体便敞了开来,血液重新沸腾在体内,乐调像缠绵悱恻的手,抚触缠绕在在中身体各处,宽慰激励,柔风劲暖。
那天格外顺手,流畅到极致的音符流淌宣泄着在中的情绪,在中自始至终紧闭双眼,渐渐的有种错觉,仿佛已羽化飞仙,直上云霄,徜徉在没有忧烦的空中,起起伏伏,再也不想下来。
也许是太沉醉了,或者是太害怕了,不想让那暂缓的痛苦再侵袭,在中无法停止的一直一直拉下去,两只手已力竭,展也展不直了,却还是执拗地继续着,直到弦突然断掉了才惊着睁开眼睛。
暴风雨般的掌声在喘息不匀的在中周围经久不息,甚至有人开始向在中脚下投钱。
在中先是不明就里的吃惊呆立,但分明看到钱在脚下越积越多,笑脸围拢过来又散去,有人向自己伸出大拇指,点头或挥手,在中才明白过来,行人把他当成了米兰街头的自由艺人,一曲终了,不吝掌声。他却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表现有多精彩淋漓,有多投入,又有多少与这时尚之都恰好和上的美感。
在中静静站在那儿,等人群渐渐散尽才慢慢蹲下身体,把脚边所有的散币一张一枚的拣起来。
中途有人走过来,递上一张字条和名片。
在中看不懂,只管先收下,仍低头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