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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放下武器-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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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天良说:“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再说你是一把手,你可以直接指示我去做什么事,也不存在什么帮忙解围。除非你是私事。”
  黄以恒诚恳地说:“说起来我们现在是上下级,但论年龄你是我兄长,论能力你比我强,论资格你也是我的老上级,有些很困难的事我还真不好以组织的名义向你提出来,但我想来想去,这件事还是得向你开口。”
  郑天良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有话你就直说吗,我能做的事还有什么推托的,这点组织原则还是有的,更何况我还是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嘛!”
  黄以恒说:“你老兄能有这个姿态,我也就放心了。我们县作为全省的改革试点县,争来也是不容易,老书记梁书记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试点县压力太大,我前天洗头的时候,发现头发居然掉了不少,你看头顶已经剩不了几根了,还不到四十就这样了,五十岁一过真不用洗头了。当然了,试点县也有许多政策上的优惠,贷款上的优惠,专项资金上的优先划拨,这都是其他县想争也争不来的。老书记对我们年轻干部的希望很高,他想把自己没有实现的一些宏伟理想通过我们这些年轻干部来实现,所以要求也很高,总是说要给我们压担子。我们都是老书记发现和培养的,所以对他老人家提出的一些建议是没有理由不执行的。关于在三省交界的王桥集建经济实验区的事,上半年我就采取了拖的态度,但老人家最近追得很紧,批评我执行不力,并要求我们县在年底前就要搭好架子,筹备组人员全部到王桥集报到,一期建农贸市场批零中心的五百万年底前一定要到位,其中省里拨二百万,市里一百万,县里拿二百万,二期明年下半年建小商品城,投资两千万,也是三家出钱。试验区是副县级建制,要派一个能力强,懂农业和商业的年轻干部去担任试验区管委会主任,这个人选可把我愁坏了。我想来想去,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因为那里的工作难度太大,一条小街,经济也不是发达,没有人能在那里干出名堂来,全县找不到能打开新局面的具有开拓精神的干部来,说老实话,甩手当官容易,真要是干实事,开拓出新的事业来,根本就不容易,这一点我们两人是最清楚的。现在想要去的人很多,但我能答应吗,能放心吗?那里干垮掉了,我怎么向老书记交差,怎么向全县三十八万人民交待。所以这一段时间来,我简直是彻夜不眠,想来想去,只有你去最合适,只有你能为我解这个围,只有你能在那里干出事业来。所以说,今天我找你谈这件事,既是代表组织,也是代表我个人,因为如果找不出合适人选来,我这个一把手就是无能。”
  郑天良被黄以恒的诚恳打动了,他说:“我当有多大的事,实验区我去干不就行了,作为全国优秀共产党员,我是没有理由讨价还价的。还有哪些具体要求,你就直说吧,我很快就可以把班子搭起来开展工作。”
  黄以恒用一种感动的目光看着郑天良,他真想跟他握一下手,但他还是忍住了冲动,他说:“我以个人的名义向你表示感谢,以组织的名义保证给予你全力的支持。合安县综合经济实验区是副县级建制,这是市里明确过的,你去了后的职务是县委常委、副县长兼实验区管委会主任,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我的考虑是,进入常委后便于你开展工作,保留副县长我也是有想法的,也就是说你老兄什么时候觉得不想干了,随时可以回来,给你留一个实职的位子,不能让你回来一脚踏空。车辆配备一部新桑塔纳和一辆三菱面包车,虽说离县城三十五公里,但开车回来也只要半个小时,嫂子去工作也行,留在县城也行。总之,这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工作,我们的目标是三年后实现亿元交易额,这样我们‘五个亿元乡镇’就可以很快增加一个,你的担子绝不轻松。”
  郑天良非常简单地看待这次人事安排,所以答应得非常爽快,他觉得自己可以独挡一面地大干一场了。
  而当郑天良去王桥集综合经济实验区上任后,县城里政界的人只说了这样一句话:“没想到,黄书记不动声色地就将‘五八十’工程的钉子给拔掉了。”
  黄以恒的谈话在许多年后被郑天良归纳为以下几点。
  一是到实验区是组织安排,刚刚当选的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应该是无条件服从组织安排的。二是戴高帽子给足面子,将郑天良打扮成一个除了他实验区就地球不转了的唯一人选。三是激将法,这个工作不好干,是全县没有任何人能胜任的,所以你去上任就是全县唯一能干的人材。四是以情感人,以情动人,安排好位子,还进入常委,随时都可以回来,县里还留着位子,可进可退,进出自由。但一当你上任了,实际上也就骑虎难下了,对于郑天良这样的人,好进不好退,干好了是县里的支持,干不好就是你的无能,回来也只能是灰溜溜的。五就是通过这些明升暗降、表面重用实际是弃用的方式将影响着“五八十”工程顺利进行的保守僵化不适应时代潮流的绊脚石搬开。
  上任的那天,王桥集还举行了隆重的实验区挂牌仪式,市委梁书记、县委黄书记及五大班子全体成员全都到场,省市县电视台摄像机反复转动着,将一张张光辉灿烂的脸留在了胶片上。
  仪式结束后,黄以恒对郑天良说:“今后由我的司机沈一飞负责为你开车。”
  郑天良说:“怎么好意思用你的司机呢,我重新配一个司机。”郑天良不喜欢沈一飞。
  黄以恒说:“沈一飞技术好,我就忍痛割爱一回吧,要让他充分保证你的安全。”
  这时,大家招呼上车了,所有领导和来宾们都跟郑天良握手道别,几辆大面包车在滚滚尘烟中疾驰而去,当郑天良孤独地站在路边向面包车挥手告别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了合安县的政治核心了,实验区的牌子临时挂在乡政府牌子旁边,有点寄人篱下,更像一个不合法的伪政府一样被悬挂在冬天的风中。
  郑天良产生这种感觉的时候,他似乎意识到了一点什么。但这时候,过年的日子已经临近了,小镇上到处都是杀猪宰羊的声音,鞭炮声断断续续地响起,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香味。安排好了单人宿舍,支好了取暖的煤炉,他仿佛又回到了朝阳公社。
  郑天良打电话让沈一飞来接他回家过年,一切只有等年后再说了。
  县城里五条商贸大道一起修,拆迁工程庞大,百分之四十的老城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成为废墟,站在县政府办公楼里向下看,整个县城像被刚刚轰炸过一样呈现出一派劫后余生的荒凉,砍倒的树歪在碎砖断瓦中,干枯的枝叉在寒冷的空气中流露出死不瞑目的绝望。黄以恒对郑天良说,“毛主席讲过不破不立,我们正在破坏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
  数千老百姓在帐篷里度过了除夕,他们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新年的鞭炮声中。
  各个乡镇舞龙、舞狮的队伍都来了,锣鼓队、高跷队还有一些花灯在县城的废墟上经过。他们盲目乐观的情绪感染着每一个市民,市民们在这些队伍经过时就自发地燃起了鞭炮,县政府大楼顶上的高音喇叭里整天播放着《亚洲雄风》的歌曲,这一年北京要举行亚运会,县城里的人被歌声鼓舞着在大街上扭起了秧歌。
  大年初二郑天良回乡下给姐夫拜年,去年他给姐姐买了一件羽绒服,姐姐说穿不惯这轻飘飘的东西,还是老棉袄厚实,郑天良说姐姐你的胃不好这衣服是暖胃的,姐姐就说让兄弟破费了,郑天良说没有姐姐我就活不到今天,说到往事,姐弟俩唏嘘不已,没想到姐姐还没将衣服穿热就去世了,郑天良看着姐姐的遗像愣了好半天。今天他给姐夫带去了一条“红梅”香烟和两瓶县酒厂生产的“合安特曲”,周玉英带着女儿清扬在厨房里帮着洗菜做饭,而外甥大宝却在舅舅来的这一天出远门到同学家去了,他对父亲说不想见舅舅。饭后姐夫对郑天良说:“玄慧寺是靠乡邻们筹钱修的,才建了三间正殿,悟能法师云游四方也化了不少缘,你要是能批就批一点钱,村里人对你有些意见,再说悟能法师就是灵,他说今年国家要出事,你也有灾,全应验了。天安门闹出了人命,你也被下放到了乡下。”姐夫迟疑了一下,带有征求意见地说:“你最好去玄慧寺烧几柱香,也请法师给你解一解凶结。”
  郑天良当然不会去玄慧寺烧香拜佛,他说:“我是共产党的县长,怎么能干这种事。”但他说完后心里却有些虚怯,他没想到当了常委后却被理解成了遇到凶险,到王桥集实验区被看成了降职,郑天良觉得姐夫的话肯定不是代表他一个人的观点。他不会解释什么,但心里还是有了一些当年刚坐沙发时的感觉,有点不踏实。
  回到县城后,黄以恒要请郑天良一家过来吃饭。黄以恒想推掉,他不愿意搞这种吃吃喝喝的名堂,但周玉英却非要去,就说:“大过年的,你抹人家黄书记的面子,还有一点人情味吗?钱萍说老母鸡汤她昨天就炖好了,还烧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猪蹄。”郑天良问钱萍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猪蹄的,周玉英说是黄书记说的。郑天良听到这里心里还滋生出一些感动来,吃猪蹄还是十多年前在朝阳公社食堂时的习惯,那时每到星期天加餐,食堂万师傅总要给单身的公社干部们加一个荤菜,征求郑天良的时候,郑天良就说红烧猪蹄,工资低,一个星期只能奢侈一次。
  周玉英要带点礼品到黄以恒家去,郑天良不同意,周玉英说过年不能空手到人家去,你去乡下不是也带礼品给你姐姐姐夫吗,郑天良说那是亲戚。周玉英坚持拎上了从姐夫家带回来的一瓶芝麻油,郑天良看了看就没再争执什么,但他心里还是有点怪怪的,那是一种吃饭时牙齿硌到了一粒沙子一样的感觉,虽不伤人但又很别扭。
  两家虽说一个在院子东头一个在西头,郑天良从来没踏进过黄家的门,倒是黄以恒为周玉英工作的事到郑府上征求意见,黄以恒将私事放在私下的场合办,将郑天良的事当作是自己的事来办,大年初三又将郑天良一家人请到自己家里,这就多少将两人的关系放在私人的范围里来对待,而这两次私人交往如果要概括一下主题的话,即黄以恒不仅对郑天良尊重和关心,而且愿意以一种私人感情来消化工作中的一些分歧和社会上的许多谣传。
  黄以恒一见面就紧紧握住郑天良的手连连道贺:“郑兄、嫂子,新年好!快请进!”
  郑天良也同贺新春,周玉英手里拎着一瓶芝麻油奔厨房找钱萍去了,两位县长夫人见面就谈如何烧菜的事。两个小孩在院子里玩起了花炮和橡皮筋,下午的阳光落在院子里,冬青树和腊梅花的枝叶与花瓣相辅相成。
  黄以恒让郑天良坐在沙发里,郑天良个子高大,一下子又陷进了弹簧里,不过他很快调整姿势让自己稳定下来。黄以恒泡茶递烟的动作极其熟练,这让郑天良又想起了朝阳公社的一些生活场景,这种历史场景的还原总是容易破坏郑天良平静的情绪,这时,他就感到历史确实是一个包袱。
  黄以恒坐下后说:“年初一要去几个退下来的老干部家拜年,昨天去建群外婆家拜年,直到今天才有空请老兄过来叙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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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天良说:“我也是从乡下才回来,总体看来,农民收入有提高,但思想觉悟始终提不高,过年就是忙赌钱,还有就是封建迷信活动很盛行。”
  黄以恒说:“是呀,我们现在改革遇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观念和行动都跟不上去,这一点你在几年前那篇文章所提到的观点是很准确到位的。”
  一提起那篇文章,郑天良很自然又联想起了行政干部学院的日子,又想起了省委魏廷旺副书记。这种联想让郑天良无法面对往事。他岔开话题说:“没想到你家里比我家也好不到哪儿去,也不装修装修?”
  黄以恒指着简陋的家具和朴素的墙壁:“好像比你面积要大一些,多一间房,另外就是我有十七寸的彩电,就好这么多。”
  郑天良也就顺水推船地说了一些心里话:“可我们有些干部却把掌权当着捞钱的工具,我真搞不清他们是怎么想的?”
  黄以恒说:“是呀,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要那么多有什么意思。我记得好像是香港的哪位富豪说过,人是1 ,钱是0 ,钱越多,0 就越多,比如从100 到10000 ,如果人没有了,也就是1 没有了,剩下的全是0 了,钱就毫无意义了。”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一些尽可能与工作无关的轻松的话题。黄昏在他们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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