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是深圳一个贼-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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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守义一字一句说出来历,乔小七听了顿时醒悟。他早就猜想师父不是一般人,想不到有这么深的渊源。
他对何守义“盛世则隐”的观点非常赞同。所谓“有所为有所不为”,师父这般本事,却甘于过平常生活,由不得他不佩服。
师爷韦一平在宝安县住了三五天,便告辞而去。乔小七正式拜师,开始学习本门秘修“盗术”。既然是秘修,就不能让外人知晓,所以一般选择半夜授功。
为了方便起见,何守义干脆叫徒弟搬到家里住,在客厅里打地铺。他没有看错人,乔小七果然是个奇才,悟性特高,一点就透,不到半年,便已登堂入室。
常言道,一入江湖愁似海。既入江湖,它就不会让你过消停日子。即便在风平浪静之下,也隐藏着万般险恶。
半年之后,乔小七就领教了江湖的险恶。
那是八月份的一个午夜,师徒二人正在月光下切磋技艺,突听墙外隐约传来劈啪声,仿佛有人放鞭炮。
当时乔小七没在意;师父却脸色突变,竖起耳朵,足足听了有两三分钟。他对乔小七说:“你先睡吧,我到街上买包烟。”说罢打开宅门,急匆匆走了出去。
乔小七觉得奇怪:半夜买什么烟,肯定有事瞒着我。但他没往坏处想,自己又踢了踢腿,见师父还没回来,便冲凉回屋睡觉。
大约是在凌晨时分,乔小七被尿憋醒,上厕所路过师父房门,隐约听到里面传出抽泣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耳趴在门板上。房内果然有人哭啼;乔小七顿时起了好奇心,推门而进。
只见灯罩半掩之下,师父跪在床前,手里捧着一件东西,正在低声细语。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鼻而来。
听到门响,何守义警觉地站起身,将手中的东西一藏;他见是乔小七,似乎松了口气,示意他到跟前来。
床上躺着一个人,面色蜡黄,已经停止呼吸。此人正是师爷韦一平。
乔小七一见大惊,半年前他还……这会儿怎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狠狠在腿上掐了一把,确信这不是梦。
真的不是梦。听到墙外的劈啪声,何守义就觉得不妙;他是打过仗的,知道这是枪响。
半年前韦一平和他说过,他去广州访一位老朋友,此次去可能凶多吉少。
掐指一算,韦一平该回来了。所以听到枪响,何守义就担心起来,因为枪响的方位,正好是他们约定见面的地方。
何守义果然没有猜错。当他赶过去时,韦一平胸脯上一滩血,已经昏迷,子弹穿胸而过,眼看着就要断气。
情急之下,何守义撕开衬衫,帮他包扎伤口,背回家中。
他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一激动,也没考虑后果。只是怕有人跟踪,沿途绕了几个弯,确信后面没尾巴,才回到家。
韦一平的死与一颗钻石有关。他名义上是珠宝鉴定专家,实际上是珠宝大盗,一生以搜罗天下名钻为乐。
香港人可能知道这样一件事:1972年圣诞期间,在浅水湾一座豪宅里,曾经发生过一起离奇的“珠宝失窃案”,豪宅主人家传的名钻“天湖之眼”不翼而飞,至今都是个谜。
这座豪宅的主人是个银行家,当时正在举行私人舞会,招待的都是香港商界的头面人物。为了助兴,他特地将“天湖之眼”从保险库取出来展示。
这是一颗极为名贵的蓝色钻石,重30。2克拉,是从世界十大名钻之一“法国蓝宝”身上分割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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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颗钻石,银行家特地从国外订制了一个精巧的展柜。这个展柜看上去很一般,水晶面罩配大理石底座,实际上里面机关重重,有万千肉眼看不见的红外线密织成网,保护着钻石。一旦触碰到这张网,展柜的自动报警系统就会响起,同时摆放钻石的托盘沉入大理石底座,然后被严密封存起来。除非有特制的密码钥匙,否则任何人休想打开。
银行家认为这套系统万无一失,再加上从银行调来二十名守金库的保安,可以说安全系数相当高。
这场舞会也举办得相当成功,几乎所有贵宾都如约而至。大家都想一睹“天湖之眼”的风采。
为了这场舞会,银行家还特意搭了个小巧的舞台,装饰得雅致华丽。当舞会进行到午夜时分,迎来全场的高潮。伴着激昂的小号声,舞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一位身穿薄纱晚礼服、头戴桂冠的美丽少女出现在台上。
她边歌边舞,手中权杖一挥,一位高大健硕的美男走向舞台中央,手里推着特制的展车;展车上罩着白色天鹅绒,显得庄重而神秘。
此时,宾客们自动安静下来,知道期待已久的时刻到了。
果然,当大家的目光集中在舞台中央的时候,银行家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他面带微笑,轻轻扯下罩在小车上的白色天鹅绒,揭开这件宝物的神秘面具。
“天湖之眼”的确不同凡响。当它呈现在大家面前时,几乎掩盖了所有的光芒,就连星辉都似乎黯然失色。众宾客都是有见识的人,在宝石面前流连、逡巡,发出由衷的赞叹。
就在这时,音乐声骤起,将舞会推向另一个高潮;激昂的小号变成轻快的华尔兹,一个印度人打扮的魔术师登台亮相;他将手中的魔杖一挥,刹那间变成五颜六色的彩绸,再一挥,又变成一群洁白的鸽子,在大厅里纷飞。
宾客的视线立刻被魔术师吸引过去,以为这是舞会主人安排的插曲,心中直夸主人想得周到;主人呢,因为从未安排过这个节目而纳闷,但他没有往坏处想,以为这是朋友投其所好,送来的一份厚礼,报以优雅的掌声。
魔术师深深鞠了一躬,开始了他的表演。只见他抓住一只鸽子,放在一位女宾手里,吹了口气,那鸽子突然消失不见;然后呼哨一声,鸽子嘴里衔着一串珍珠项链飞到他的手臂。女宾连忙摸摸颈下,却是空空如也,那项链正是自己的。
简直太神奇了!她惊喜地取回项链,挂在脖子上,跟着众人鼓掌叫好。
表演到这里,整个会场的情绪被煽动起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魔术师身上。
魔术师报以优雅的一笑,快步来到舞台中央;他围着珠宝展示柜转了个圈,重新将白色天鹅绒罩于其上。
宾客们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中露出疑惑之色。魔术师却不慌不忙。只见他张开两臂,眼望着头顶的吊灯,口中念念有辞。只见一股浓烟过后,奇迹出现了,罩着天鹅绒的展柜缓缓离开地面,越升越高,几乎到了天花板。
音乐声骤然停止,大厅里的鸽子一起飞向舞台,围绕着魔术师旋转。众人屏住呼吸,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这一切。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只听见鸽子扇动翅膀的声音。
好像这是一场梦。
宾客中,有的人恍恍溶入梦境,把手臂张开,好像自己就是那魔术师。正当人们如痴如醉之际,钗钹一声,鸽子幻化成烟雾;烟雾消散后,魔术师不见了……
当然,随之不见的还有“天湖之眼”。在众目睽睽之下,“天湖之眼”连同展柜一起失踪。留在舞台上的只有那条白色天鹅绒,飘然落到主人脚下。
在当时,这是一桩惊天大案,震动了整个香港警界。可笑的是,“天湖之眼”失踪两个小时之后,银行家才报案。他和诸宾客一样,以为这是魔术师玩的噱头,一会儿就推着展车从大厅某个角落冒出来。
但是,银行家的愿望落空了,“天湖之眼”不翼而飞,魔术师逃之夭夭,只在舞台底下发现一条暗道,以及被遗弃的珠宝展柜。
“天湖之眼”被盗案,成为香港警方的一桩悬案。能解说这桩悬案的人就是韦一平。因为这桩案子就是由他和一个江湖人称“妙手空空”杜飞飞的人联手策划的。
不过,杜飞飞已不知所终,韦一平就躺在这里,已不能开口说话。他们的故事只能留给后人去猜测、演绎。
讲完韦一平的故事,何守义长叹一声。他说:“其实真正害他的是‘贪心’二字,贪心才是永远解除不了的咒语。”是呵,世上若无贪心之人,哪有那么多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师徒二人嘘唏一番。乔小七道:“师父,怎样给师爷办丧事?”
何守义道:“做贼的见不得光,把他老人家悄悄埋了吧。”
乔小七依命,知道这件事不能张扬,毕竟韦一平是中枪死的,而且是香港人,公安局盘问起来,没事也整出事来。于是,他到商店里买了一张草席,两把开山用的镐头,回到家中 。
此时燕儿已去学校上学,师徒二人来到天井,将葡萄架下的石桌搬开,开始给韦一平挖坟坑。“挖的越深越好!”何守义说。
他们轮番上阵,大约挖了三四个时辰,乔小七在坑底说:“再挖就见水了。”他躺下一试,刚好合适,心道:“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躺进这样的坑里。”伤感之情油然而生。
将韦一平葬了,二人把石桌恢复原位,多余的土一点点冲进下水道,忙了一上午才收拾利索。此时,乔小七才想起自己没上班也没请假,于是饭也没吃,急急忙忙赶回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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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到十字街的时候,乔小七突然发现气氛不对,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带红袖标的民兵,时不时还碰到荷枪的战士。
乔小七刚埋了师爷,心中有鬼,一见这情景,脊梁骨不由冒出冷汗。“该不是冲着师爷的事来的吧。”他想。再一想,这里本来就是边境,军民搞联防是正常的,暗怪自己多心。
正走着,远远看到一队人,正是新安酒家的民兵,于是上前打招呼。
今天是胖师傅带队,扎着武装带,腆着肚子,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正在路口来回溜达。看到乔小七便喊:“过来过来,正找你呢。”
乔小七还没等他问为什么没上班,就主动交代:“早晨起床觉得不舒服,就……”他假装有气无力,还摸摸额头。
胖师傅摇摇手,边溜达边说:“不来就不来吧,反正今天不开张。”
乔小七说:“你们这是……?”
胖师傅压低嗓子,凑到他跟前,神秘地说:“军事秘密。”乔小七笑了笑,没敢多问。
胖师傅却忍不住了,道:“我只告诉你,千万别给旁人说。”他用近乎耳语的语调道:“昨晚上敌特搞破坏,还开枪打死了人。”
“有这种事?”乔小七心中咯噔一下。
“还不信?我舅子是公安局的。”胖师傅一挑大拇指,神气地说。
乔小七点点头,表示深信不疑。
胖师傅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得意地拍拍乔小七的肩膀:“既然生病了,就不要挂念工作,回去休息吧。”他坚定地望着远方:“我们掘地三尺,也要把敌特找出来!”
乔小七的传菜组归胖师傅管,既然他说休息,乔小七也就顺水推舟,返回何守义家中。
何守义埋了韦一平之后,悲伤之情又起,趴在石桌上哭了一会儿,磕了三个头,推单车准备上班。正在这时,乔小七返回,他一进门就说:“不好了师父。”接着把胖师傅的话转述了一遍。
何守义沉默了半晌,道:“如果我有不测,照顾好你师妹。”说罢,推起单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晚上,何守义将女儿燕儿和徒弟乔小七叫到一处,平静地说:“我明天出差,可能很久才回来,照顾好家。”说完,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乔小七。
乔小七预感到事情不妙,刚想说话,被何守义拦住,对燕儿说:“爸不在家,多听师哥的话。”
燕儿莫名其妙,笑笑说:“婆婆爸,别唠叨了,又不是下南洋不回来。”
何守义疼爱地摸摸她的脑袋,说:“回屋做作业吧。”然后,自顾回他房间。
等燕儿走了,乔小七跟到师父房里,问道:“师父,您去哪儿?”
何守义没说话,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字条递给乔小七。
乔小七满怀狐疑,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猩红大字:“明天午时送货到鹰嘴山顶否则杀你全家”落款是“知名不具”。乔小七看了,心咚咚直跳,那没“逗”没“点”的猩红大字,就像一条长蛇缠上他的脖子,使他好半天透不过气。
过了一会儿,乔小七返过劲来,一股豪气从心中升起,他决然道:“师父,我和您一起去,师爷的仇还没报呢。”
何守义摇摇头,道:“这张字条是在我自己口袋里发现的。”他的眉头紧锁。
却原来何守义骑车上班,途中觉得肚饿,便停在一个小商店买了几块老婆饼,掏钱的时候发现这张字条。以他的能耐,竟然不知道字条是什么时候放的,更不知道是什么人放的,可见这人有多么可怕。
何守义道:“我倒是不怕他对付我,怕的是他对燕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