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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偶是深圳一个贼-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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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圳的夜空不寂寞。尤其是岗厦,凌晨两点了,还像赶庙会一样,路边的小店灯光耀眼,麻将声稀哩哗啦响,发廊里浪声谑语,喝醉酒的人当街骂娘。
  我和豆子一路鸣笛,好久才从这鬼地方脱开身。路上的人根本不理会你,瞪着眼往车上撞。
  我们没敢从滨河路走,那天晚上从红树林窜出的摩托车,吓得我想起来脚都发软。从那以后,我特别留意摩托车,越留意越觉得蹊跷。深圳以前没有摩托仔,都是骑单车载客的“单车佬”也不知从何时起,摩托车取而代之,成为这个城市的一道新景观,像幽灵一般在大街小巷游逛。
  回到蛇口已是凌晨三点钟。今晚也不知发什么臆症,到处灯火通明。山坡上,七爷的宅院也不例外,亮如白昼。
  豆子在上坡的时候,嘎地刹住了车,道:“回不去了!”这会儿还亮着灯,肯定是家里出事了。这是她的逻辑。
  俗话说,做贼心虚,一点也不假。七爷在传授作贼心法时,强调过一句话:危险的征兆就是不合常规。
  现在,我俩的鼻子嗅到“不合常规”的味道。
  “怎么办?!”豆子像孩子一样望着我。和今晚的星光相比,她的眼神闪烁的是惊慌。
  “怎么办?”
  我用指头挠挠鼻尖,慢慢地说:“咱们是不是蛾子?”
  “什么蛾子?”豆子不解。
  “就是专往灯上扑的飞蛾?”
  “关蛾子什么事!”豆子急了。
  我本来想学楚留香,含蓄地表达一个男人的观点,可惜遇到个这样的。于是,我直截了当地说:“傻瓜,警察捂咱们这会儿还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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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子一乐:“有道理。”脚一踩油门,红色小跑车嗖地窜上坡。
  其实我也是瞎猜,心里并没多少底。她一踩油门,吓了我一跳:“干嘛干嘛!”
  “你真聪明。”她无比羡慕地夸赞道。
  为了不辜负她的夸奖,我心一横,硬着头皮往前冲。为了保险起见,抬手把她偷的法国青年的皮夹子甩到草丛中。
  “扔什么?”
  “你男朋友。”
  说话的功夫,我们回到了家。我猜得不错,果然家里不是闹警察。作贼作到七爷的份上,公安局都有通气的,要是他们存心找麻烦,早就有信递出来了。
  家里不是闹警察是闹小偷。这是看门的老刘告诉我的。真新鲜,“偷王”家里闹小偷。
  这几个小偷是有来历的。他们是川西的蓝氏三兄弟。
  蓝氏三兄弟自幼练了一手绝活。主要是扒窃。老大是个胖子,做掩护;老二是个矮子,专攻扒术;老三不高不矮,擅长递活。三个人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据说有一次,他们在从重庆发往上海的194次列车上行窃,刚一得手,空中飞来一条手铐,将蓝老二和蓝老三锁在一起。
  飞铐这活儿只有一个人会,就是警方的反扒专家张小眯。他们被张小眯盯上了。
  蓝氏三兄弟大喊冤枉,说擒贼擒王,捉贼捉赃,他们是好人。
  张小眯冷笑一声说,他们是好人,天底下就没坏人了。当场搜身。
  却也奇怪,明明看到蓝老二把钱包递给老三,搜遍全身,竟然找不到赃物。
  张小眯闹了个大红脸。按当时的规定,没有赃物无法定罪,他只好放了蓝氏兄弟。
  却说张小眯确实厉害,不但有一手飞铐绝技,而且擅长攻心术。放走蓝氏兄弟,并不放过他们。
  通过道上的眼线,他打听到蓝氏兄弟的老家,知道他们虽是扒手,却事母甚孝,于是专程去拜访。
  蓝老太太偏瘫多年,苦无良医良药。张小眯二话不说,多方打听,寻到一位隐居在川的满清御医。银针刺||穴,拔罐按摩,足足用了三个月,打通老太太的七经八脉,使她重新站了起来。
  蓝氏三兄弟感激不尽,在张小眯的劝说下,金盆洗手,在家乡开了个杂货店谋生。
  后来张小眯被“民国盗宗”的传人邓祥民枪杀,蓝氏兄弟又不善营商,于是重出江湖。
  不过,蓝氏兄弟重出江湖再不扒窃,因为他们曾在张小眯面前立过誓。
  那么,他们干什么?反扒!
  这三个活宝想出个歪主意,以“反扒”为生。怎么叫反扒呢?就是黑吃黑,专盯小偷的梢。人家得手以后,他们冲上前拳打脚踢,问人家是公了还是私了。公了就是扭送公安机关,私了是五五分账。
  小偷都怕公安局,自然私了。这是个既没风险,又一本万利的活。尝到甜头后,他们乐此不倦。
  起初他们不出四川地界,后来结下的仇怨越来越多,就全国各地游荡。到深圳以后,听说这儿有个偷王,人称“七爷”,心想深圳人有钱,要是把七爷拿下,一辈子就吃喝无忧了。再加上别人一教唆,于是就有了这次深夜造访。
  蓝氏兄弟的行踪早有人盯着,要么敢做偷王?他们偷偷摸摸溜进七爷的宅院,还没等站稳脚跟,四下里灯火通明,十多个人一涌而上,将他们按住。
  我和豆子走进家门的时候,蓝氏兄弟刚被带到客厅。
  蓝老大悍然不惧,还在威胁人,大声道:“老子是公安反扒组的。”
  扒手小赖以前被警方挂牌游街,最恨这个,迎面一拳,打得蓝老大鼻口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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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老大骂道:“龟儿子,你打我!”似乎不信。小赖又补上一脚。正打得起劲,七爷出来了,将小赖喝住。
  蓝氏三兄弟站在客厅中央,格老子长格老子短,破口大骂。七爷也不管,坐到沙发上,举着旱烟袋只顾抽烟。
  待他们骂累了,七爷吩咐:“给他们倒杯水。”然后冲蓝氏兄弟一笑,说:“喝吧,喝完继续骂。”
  蓝老大眼珠子一瞪,道:“老子偏不……”还没说完,嗓子已哑,咿咿呀呀讲不出话。
  喝完水,蓝氏三兄弟站在那儿喘气,再不吭声。
  七爷道:“还骂不骂?”
  蓝老大顶了一句:“你是哪个敢管老子!”
  小赖作势又要打:“你活腻了,连七爷都敢骂。”
  蓝老大上下打量七爷,不相信这个独臂瘦老头就是偷王。
  他说:“你凭啥子管深圳的小偷?”
  七爷说:“道上的兄弟抬举。”
  “那让他们抬举我。”
  七爷点头:“可以。”
  蓝老大料不到他这般痛快,愣住了。蓝老二久未说话,搭腔道:“我们兄弟要抢你的位子!”
  “抢啊。”
  “你不怕?”
  众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小赖说:“傻鸟,你凭什么管我们?”
  蓝老三为人傲慢,轻蔑地说:“凭本事。”说罢,一声唿哨,三个人移形换位。就一瞬间,蓝老三手上多了个皮夹,小赖一摸身上,正是
  自己的。
  蓝老三把皮夹在众人面前一晃,再一看,皮夹不见了。
  小赖怒道:“变魔术是么!”
  蓝老三张开两臂,示意小赖搜他的身。小赖在他身上捏个遍,却也奇怪,连裤裆都摸了,那钱夹踪影不见。蓝老三再一抬手,钱夹又回到他手中。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七爷暗暗点头,说:“川西蓝家的无影手果然厉害。”
  蓝家以前是玩杂耍变戏法的,绝活是肚皮跳舞:贴六块银元在肚皮上,打个唿哨,那银元像活了似的,在肚皮上跳来跳去。因为当时是动荡年代,卖艺糊不了口,还受欺负,于是改行做了扒手,创下这“无影手”。钱包在他身上跳过来跳过去,你搜这边到了那边,当然找不到。
  蓝老三见七爷识得这手艺,不禁生出敬畏之心。
  七爷叼着烟袋,慢慢站起身,走到蓝氏兄弟面前,用手帕擦擦蓝老大鼻头上的血,烟袋有意无意触了一下蓝老三。那烟锅烧得通红,一触,蓝老三连忙跳开。就这一刹那,手中的钱包变成了手帕,那上面还有蓝老大的鼻血。等七爷坐回沙发上,他还兀然不知。
  蓝老大一见这情景,知道遇到高人,劈手夺过手帕扔在地上,跺脚道:“我兄弟技不如人,随你处置!”
  七爷扬手,道:“你们走吧,我该歇了。”说罢,打了个哈欠。
  按江湖规矩,蓝氏三兄弟既已服输,就该连夜离开深圳。但是,这哥仨非但没走,还搬入出租屋,每日里昼出夜伏,既不扒窃,也不反扒,不知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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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事不合常理,必有所谋。这是七爷的话。他吩咐我盯一阵子,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搞盯梢,我是内行。小时候看过不少反特电影,像什么《黑三角》、《羊城暗哨》、《熊迹》等,看完之后,再审视满大街的人,个个都像特务。
  有一次碰到个外地人,神色慌张,东张西望,就悄悄跟在后面,他走我也走,他停我也停,直到人家寻着厕所,才知道跟错了对象。
  跟踪蓝氏三兄弟,不同于跟踪寻厕所的人。这仨小子是老江湖,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稍不留神就会露马脚。
  为了保险起见,我特意化了装,戴一顶破草帽,拎个手提包,打扮得就像建筑工地的包工头。那年月,深圳时兴搞房地产开发,满大街都是这种人。
  盯梢的地点在岗厦西,离阿飘家不远,这使我的感情起了波澜。自从与阿飘这丫头接触之后,我的心便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左右,半是甜蜜,半是惆怅。
  她唤醒了我沉睡多年的激|情,将我带进恋爱季节。一连几天,我重复作一个梦,梦见阿飘滚到我怀里笑。可是一连几天,我都没见到阿飘。
  自从那天在酒吧露了露面,她就消失了踪影。人家是“白衣天使”,忙着“救死扶伤,治病救人”呢;哪像我,一个闲人,整天在街上逛来逛去。
  春天的日头下,两只虫子在动。我认识阿飘的时候是夏天,夏天的小虫子动不动?
  在岗厦西,一个戴破草帽的男人想念阿飘;那个想念阿飘的男人就是我。我多么渴望一场邂逅呵,正在路上溜达,阿飘含着梦一般的微笑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我假装意外地打招呼,约她随便到酒吧坐坐。但是,这一切都是白日梦。
  第四天的午后,老天爷阴沉着脸,无缘无故弄出一场小雨,扬扬洒洒,宛如细雾针脚。
  当时,我跟踪蓝氏兄弟到一条巷子里。这是一条古旧的小巷,宽约六尺,麻石板铺底,路旁生满苔藓。蓝氏兄弟挨个看门牌号,走到巷中间一户人家,上前敲门。大约过了半分钟左右,只听门咿呀一响,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找谁!”。那声音带着冷漠和敌意。蓝老大拱拱手,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声音迟疑了片刻,紧接着显出喜色,将他们让进院中。
  他们进院,我不能进,我是盯梢的。好在那天落雨,我便以避雨为名,在门洞里蹲着。
  我像猴子一样蹲在门洞里,目光穿过灰暗的屋檐,百无聊赖地望着纷扬的小雨,思绪又回到阿飘身上。阿飘阿飘,你知道我在想念你吗?近在咫尺却不能持子之手,你可了解我心中的酸楚?唉——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
  春天的日头下有两只虫子在动(2)
  也不知怎么的,我脑海中突然响起戴望舒的《雨巷》。
  这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人家心情本来就压抑,现在弄得更不是滋味。不过,要是阿飘真的出现,那就……我在心中幻想着。
  俗话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无巧不成书。正在那儿酸呢,阿飘真的出现了。她撑着一 支紫色碎花布小伞,款步从雨巷里向我走来。
  那天,阿飘是下午班。大约一点钟的时候,她从家里走出来。撑着一支小伞,提着裙摆,一步步走下家门口旁边一丈多高的石阶。
  平时阿飘很少这样走。尤其是雨季,路滑难行,阴沟里散发出一股恶臭。但是,以往走惯的路成了建筑工地,满是泥泞,最佳选择只能是从石阶下来,穿过一条长得发闷的小巷,才能到彩田路的巴士站。
  据阿飘后来回忆说,那天,天上飘着零星小雨,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穿过小巷。
  当时古旧的小巷有点暗,静静地,只有她一个人。脚下石板砌成的路面泛着光,鞋跟溅击水花发出啪啪的声音。她一路走,一路哼着歌;走着走着,发现巷中间的门洞里躲着个什么东西,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像傻瓜一样望着她。
  阿飘说,当时她还以为是只猴子,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才看清是个男人,不由自主回头笑了笑。
  惭愧!那被阿飘描绘成“猴子”的仁兄,就是鄙人。
  这种情形可以想像得到。当你在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她冷不丁出现在你面前,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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