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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在北京有张床-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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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庙站,我四处张望,后脑勺被人一拍,回头看一无所有,几米处一陌生人偷着乐。我正纳闷,脚腕处再被一击,我一个趔趄,顺势向下一看,两家伙正蹲在地上咧开大嘴笑呢。打闹着走向川菜馆。这是杨星辰的意思,先吃饭,再去他“家”坐坐。李皓还是光棍,住在老远的通州。两年不见,杨星辰风采依旧,李皓半头白发。

“一根白一段艰辛!”他叹气,又看着我,“你也憔悴了很多,哪像当年英姿飒爽下流倜傥啊。”

“一毕业七年啦,下岗,失恋,破产,老爸又走了,我容易吗?”我说。

“唉,都不容易都不容易。”大伙惺惺相惜异口同声。

我问李皓:“你还准备考研?你觉得你还不够傻么?”

“职场混,没办法。”他说。

“幸好开公司没要求本科或研究生以上学历,要不我只好孟姜女哭长城啰。”杨星辰说。

走进餐馆,一桌边女子站起来。杨星辰相互介绍:“我媳妇陈菊,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戈瓜娃。(注:瓜娃,四川方言,“傻小子”之意。)”

“也是当年名震校园的走廊歌星。”李皓补充。

“尽拿山里孩子开涮。咋就不说我时代的弄潮儿——下岗职工啥的。”我打趣。≮我们备用网址:≯

陈菊人如其名,小巧玲珑,淡雅如菊,不像辣妹子。

我们东拉西扯海阔天空,散席时已酒酣耳热,醉意朦胧,进附近小区前,我笑问:“这里登记吗,‘来京目的’啥的?”

“一般填来本小区目的,这取决于你的形象——还好,你看上去不像民工。”杨星辰说。

“工人住宅,没啥可偷的。”陈菊说。

果然那个醉猫一样的保安瞅了我们两眼,没理睬。这是北京常见的老旧红砖楼,我们在黑咕隆冬的楼道里小心翼翼往上走,每走几步,杨星辰就跺一次脚,或者大喝一声,灯就应声而亮,功率不会高于十五瓦。人还没过,又灭了。杨星辰自我解嘲:“这就是领导阶级小区,路灯都舍不得装。”

李皓说:“杨总已经从地下室搬到五楼了,进步已经很大了。”

“你不也住楼房了吗?”杨星辰反问。

“我在北京边缘呢,你怎么也算打入CBD边缘了。”李皓说。

“啥叫CBD?”我傻冒了。

几人相视一笑,李皓说:“哥们,真落伍啦!CBD是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的缩写,中央商务区,年度最酷名词之一。”

杨星辰:“也叫China Beijing Dabeiyao,中国北京大北窑。”

他们大笑。我一头雾水,这名字够土的。两居室,一间十多平米,摆着三张旧办公桌,那台旧电脑还在,又新增了两台,还多了打印机,新沙发,室内亮堂堂的。陈菊给我们每人取了一杯茶水,划开一个冰镇西瓜。

我四处溜达,说:“鸟枪换炮了啊?”

“爬雪山过草地飞夺泸定桥的日子刚过去。”杨星辰笑,“房子是租的,连自己的窝都算不上,就遮风避雨做饭办公睡觉。”

“还有一个功能吧?”李皓对两男耳语,我们暴笑,陈菊颇为窘迫。

我说干脆给他们打工算了,陈菊笑:“哪请得起你哟,就一夫妻店,都是义工。请了一个亲戚,还是干活多拿钱少,不干活不拿钱。”

“我就一瞎说。”我转而问,“这房多少钱?”

“你猜猜?”杨星辰反问我。

“七百?八百?”

“你租给我啊?”

“一千?”

“翻一番还差不多。”

“吃人啊!”我大吃一惊。

“就这个价,这里是CBD边缘,进去了更贵。我在通州和人合租,一间都要六百多呢。”李皓大发感慨,“你在北京待久了就知道残酷性了。就跟一个磨盘、筛子似的,使劲往外筛人,你要想留下来,你就得拼命变成大沙子。别一见‘北京欢迎您’的标语,就拿它当自个家了。”

“我还不致于如此傻逼吧,想当年也是闯过深圳的。”我站起来在屋子里转悠。巨大的书架,塞满了商务英语书籍、文件夹啥的。墙壁上一张英语版世界地图上布满了蜂窝似的小红旗,乍一看希特勒的军事地图似的。

“星火燎原啊!除了南北极,生意遍天下了。”李皓赞叹。

“看着多,都是小单,累个半死做一笔,也就赚几百英镑千把美金万把马克十万日元啥的。”杨星辰说。

“还嫌少啊?”李皓叫起来,“我累个半死,一个月才够你赚一笔的。”

“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杨星辰笑,“地下室的日子你不知道?半年开不了张,梦里哭醒好几回。”

“现在是开张吃半年。”我接下话茬,“你们都比我强多了,我累个半死,就赚一把浊泪——还是自己的,流胃里去了,倒也帮助消化。”

杨星辰兴致勃勃地演示着他的电脑技术,击键如飞,全部盲打,在喝彩中,他说他已经上网冲浪了。我惴惴不安地问:“啥叫上网?冲什么浪?”

李皓看我的眼神就像当年迅哥儿看闰土:“嗨,刚才叫你傻根还有点于心不忍呢。”

“都是山区来的孩子,都是一个师傅带出来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哩?我连电脑开机关机都不会呢,按现在标准成文盲啦。”我惭愧地说,“你们就给傻根哥扫个盲吧。”

“不可思议!不是哥们不长进,是这世界爱抽筋。”现场扫盲后我感叹。

“这在中国还是新事物,北京用的人都很少,但发展极快,你很快就知道了。”他给我一张名片,指着一个带@的地方说,“这就是我的Email,以后联系。”

他又打开厚厚的硬壳文件夹给我们看,全是他签的外贸合同。看着犹如看天书,这才意识到晃荡了这些年,英语蜕化到石器时代去啦。杨星辰说这叫电子商务:“B2B,B2C听说过吗?”

“听说过U2——不是美军高空侦察机而是爱尔兰乐队,我最喜欢的摇滚乐队。”为了不失面子我东拉西扯。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李皓忍俊不禁,解释这是两种电子商务模式……

“老哥我一不留神成了中国电子商务的先驱,而且一开始就盈利——尽管只有点小钱。你看看那些大网站,烧了几个亿还没一分钱进账呢。山大无柴烧啊!下一步,老哥要建自己的网站了,老有外国客户要求看看我的公司网站。”杨星辰滔滔不绝地讲起他的生意经。看着他那高耸而笔直的鼻梁,深不可测的眼窝和色彩斑斓的眼球,愈发对他自我标榜的汉人血统表示怀疑,咋看咋像一个唐宋时期散落在中国东南沿海的犹太人投胎转世。

陈菊忙打断他:“你们别听他瞎吹。”

杨星辰笑笑:“嗨,自己人嘛。”

分手时李皓拍着我肩膀:“哥们,咱们改天再聚,我做东。你最近几天有啥安排?”

“见一些编辑朋友,有个是大学女助教,她下月就去美国留学啦。”

“你真行啊!咋勾搭上的?”杨星辰说。

“请注意措辞。”我提示,“纯粹工作关系,我投稿,她是兼职编辑,审稿,我们谈稿子。”

“呵呵,你投稿,她审稿,再谈稿,不就搞——上了吗?” 李皓伸出两根手指头,凑成一对,一脸淫笑。

“赶紧拿下,把你也捎带过去得啦。你也该结婚啦。”陈菊说。

“别拿我开涮了。我一下岗职工,天方夜谭啊。”我说。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嘛。”杨星辰说,“小米加步枪一样取得革命胜利。”

陈菊夫唱妇随:“爱情没任何理由,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

“那也得王八看绿豆对上眼。”我正经说,“她给我介绍一个做小生意的伙伴,明天见那人,开书店。”

“你喜欢书,又是读书又是写书,倒适合干这个。”陈菊说。

小夫妻把我们送到公汽站然后返回。在长安街,我像塞沙袋一样把李皓往最后一趟728路公汽里塞,他被夹在门缝里不能动弹,我拿出吃奶撒尿的劲儿,就差飞踹一脚了。李皓走后,我穿过地下通道,向朝西的汽车站走去,迎接另一场血拼。

3

武彤彤和想像中很不一样。她轮廓硬朗,犹如硬笔版画人物。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白不黑,短发整齐而精爽。她穿灰色短衫,斜挎黑布包,浅蓝色裙子,凉皮鞋。武彤彤脸上有些小痘子,疑似青春遗留物。她微笑起来显露的牙齿略有四环素色素沉淀。她小巧的黑色边框眼镜后的目光有诘问般的尖锐,让我本能回避直视。她走路说话风风火火,颇有男子风格。她不算漂亮,健康精干,一看就是工人阶级的女儿。

见我第一眼,武彤彤就像高速扫描仪迅疾将我上下瞄了一遍。我心里嘀咕,莫非名校的书呆子就不一样么?

我住四人间,客人都出门了。没空调,寒暄时,武彤彤不停用杂志扇风。我拿出新买的矿泉水,搬过立式电扇,抱歉地说:“便宜没好货,有空调的标准间要二百多块呢。”

“住找地下室啊,光线不好,但凉快。北京地下室旅馆很多。”

“呵呵,主要还是钱的问题。”我笑着伸出拇指与食指中指快速摩挲几下,这潜意识下的形体语言,让我俗不可耐的嘴脸暴露无遗。

“那倒也是。”她说,然后从大布包里拿出稿件来,满脸窘迫,“该我说不好意思了,每次退稿都非常惭愧,这次更是,这是我出国前看的最后一部稿子。你别太难过了。”

“嗨,都麻木了。”我强作笑颜,随手接过稿子塞到枕下,“我就是无聊透顶,庸人自扰。”

“我知道你要表达什么,权利与金钱之争,理想主义破灭,囚徒困境——”

我哈哈大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啥意思?”

“两年前,几个评论界的大尾巴狼也这样说,不过我觉得更应该叫困兽犹斗。都怪他们,书还没出就给我一等奖,难免让我自我爆炸。”

“都有谁啊?”

“白马、黑马、瘦马、非马、夜马……都是马,应该叫他们大尾巴马才对。就一马帮。”

“我知道这帮人,不咋地,都是走穴捞钱,满嘴跑火车。你别在意。”

“也太不值钱了,不到五百块,评价就这么高——囚徒困境。要给一万块,肯定把茅盾奖扛回家;有个十万八万,还不弄个炸药奖(注:炸药奖,指诺贝尔奖。)——提名什么的?”我数落起来。

“我可一分钱好处还没落着呵。”

我意识到不妥,立即说:“不给钱,才说真话呢。——我们说正事吧。”

“我已经约好了,下午两点,阜成门华联商厦门口。”她说,“那人叫陈宁安。”

“那人咋样?”

“我觉得还行吧,不熟悉,工作关系简单接触过。”

我一看快午饭时间了,就邀她去吃川菜,她很高兴,又说:“还是我给你接风吧,你是客人嘛。”

“这儿是四川驻京办,谁是客人啊?”我笑。

“可这儿是北京啊。”

“北京是全国人民的,再说这儿是四川省驻京办,你就别争啦。”我站起来说,“这里川菜挺地道的,就是价格有点欺负人。”

“好吧,下次我来挨这欺负吧。”

电梯口旁,她说:“你和照片上不太像了。”

“是吗?那是八年前的照片了。”我感慨道,“生活的艰辛就像一把隐形刀子,杀人不见血啊。”

“我不是说你老了,照片上特别严肃,你挺可乐的。”

“像我这样的社会渣滓,党不疼国不爱的,再不可乐点,你说我怎么活?”我按开电梯,让她先入。

“哼,还挺绅士的。”她笑。

吃饭时,谈起她留学的事情。我问:“为啥非要留学呢,学海无涯苦作舟啊!”

“我本来不想走,可是国内很多地方不尽如人意。”

“你能混到北京——对不起,我不该用‘混’这个词。你留在北京,大学助教,多让人羡慕啊,还走啊?”  “嗨,这算啥。我大学同学走得差不多啦,我算晚的了。”

“人民把你们培养出来,都这么走了,咱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还怎么搞啊?”我笑言。

“呵呵,你说话的口气像个保守派官僚。”她也笑起来,“可是他们的子女差不多都走了,所以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再说,就算我想留下来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我没机会啊。”

“咋没机会了?”

“这儿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个小说不是一半都写机关人际关系吗?”

“我那是瞎编,事实上我一天也没在机关待过,纯属意淫——不好意思。”我拍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接着说,“我一毕业就沦为社会闲杂了,现在是资深社会贤达,进入政协指日可待。——大学应该单纯多了吧?”

“你没待过,文化人成堆的地方累上加累,全来阴的。我是直性子,很不适应,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明白,《围城》里有一句话:鸡鸭多的地方,粪多;女人多的地方,笑多。斗胆来个狗尾续貂,文人多的地方,妖风多。”

“精辟!”

“‘川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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