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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我在北京有张床-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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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很得意地说:“二十多年了!那时候出国多难啊!公派的。说是技术考察,研究部门就给了三个名额,其余八个都是领导或领导老婆。你说这还叫技术考察吗?”

“您哪儿人啊?”

“我呀,老北京,1928年生人,属龙;我老伴1932年人,昌平人氏,属狗的——”他示意我在旁边坐下。

“姥爷,废话咋就那么多啊,就不能直奔主题嘛!”小羽打断他,又对我说,“你和他聊,聊死你,他是超级话痨,肯定从八国联军进北京那会儿说起。”

姥爷不悦地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咋就叫话痨了?这孩子。”

“没事,您说。”我赔上笑脸,做洗耳恭听状。姥爷一拍脑门:“我说到哪了?你看我这人。”

和小羽母女在外面包饺子的姥姥高声提示:“说我属狗的。”

“对对。”姥爷接着说小时候如何读书刻苦,考上名牌大学(和几位国家领导人同系同级),如何含辛茹苦把一家人拉扯大,子女安排好,还得拉扯孙子辈——比如小羽什么的,直听得我兴趣盎然,他总结道,“我这一辈子啊,没当官,没发财,但也没犯啥政治上和生活上的错误。”

“您呀,功德圆满。”我对他的话来了个精确拦截。姥爷很受用,又叹气:“惟一遗憾就是小羽没安排好,这孩子太受娇惯,不好好读书——”

“说您就说您,别把我拉进去!”小羽在外面抗议。姥爷呵呵笑起来,转问我:“听说你父亲也是离休干部,已经去世了?”

我有些黯然,说了说老爸情况,姥爷拍膝盖一把,唉声叹气:“唉呀呀,真是亏了老人家了!搁在北京怎么也得司局级离休,两套大房子,孩子也不遭罪。现在这搞法,动不动轰人下岗,上有老下有小的,还叫社会主义吗?我们这些老头子是看不懂了。”

小羽在外面插嘴:“书上说这叫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小孩子懂啥,动不动就是书上说的,书上还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呢。”姥爷笑着抱怨,又问,“兄弟姐妹们干些啥?”

“打工,小生意。还能咋样?就像电视里那公益歌曲唱的,心若在梦就在,大不了从头再来呗。”

“我一听这歌就讨厌!”姥爷很激动,“四五十岁的人了,从头再来,闹着玩呢?那么容易你咋不从头再来?说的比唱的好听——不,唱的比说的好听。”

小羽插嘴:“咱小戈是从头再来了,下岗再就业啦。”

姥爷又关切地问起我母亲,我说她身体还好。〖Zei8。Com电子书下载:。 〗

“那就好那就好,她要一病呀,你们孩子负担就重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喝茶你喝茶,喝茶清心明目,降血压。”姥爷殷勤地款待我,又说,“我呀,现在眼睛耳朵没问题,吃饭香睡觉甜,就是腿脚不灵便了,幸好有电梯。”

“还有,话忒多,返老还童了。”小羽在外面笑,她妈妈制止,姥姥说:“没事儿,他就话多,我都烦。”

“听说你是做文字工作的?”这时姥爷才摸着主题,问我用电脑了吧,我说简单用用,他指指脑子,“不简单,这工作既费脑子又费眼神儿。劳逸结合,多喝菊花茶,多吃豆制品。”

“嗯。”

“列宁说了,只有休息好才能工作好。”

“嗨,这正确的废话我也会说。姥爷,引经据典也不能来点新鲜的?”小羽又忍不住插话了。姥爷责备道:“姥爷我又不是做文字工作的,姥爷和细胞打了一辈子交道嘛。”

“老头咋说话呢?”姥姥笑起来,“敢情我们都成细胞啦?”

“咋就错啦?”姥爷振振有词,“科学上讲每个人都是由无数小细胞组成的特大细胞。受精卵,知道吗?”

“越来越不像话了啊!”姥姥呵斥道。

我立即将话题引向主旋律——老一辈激情燃烧的岁月什么的,老头谈兴蔚然,我也睡意盎然。旋风般的检阅终于告一个段落。

事后,小羽隆重地向我宣布:“虽然有些噪音,诺大寰球几只蚊虫嗡——嗡——叫,最终的结果是——验收合格——初步。”

“都过五关斩六将了,咋还是个初步啊?”我哭丧着脸,小羽说:“大伙一致认为,你这个人本质不坏,可以继续谨慎交往,就看你的造纸——不——造诣——咋样了。”

我哭笑不得:“直接说造化得了。”

“你要有信心,就拿出成绩来。”像一个将士兵送去做炮灰的将军,小羽很有煽动性和挑衅性地大声问我,“老公,有没有信心?”

“有!”我瓮声瓮气。

“声音不够大,到底有没有?”她提高了音频,死死盯着我。

“有!”我赵老蔫似的,她闭上眼睛:“不够坚——定!”

我脑袋一扬鼻子朝天,双脚“啪”地并拢双手紧扣裤缝,嚎叫:“有——!”

此后一段时间,我常被小羽带去她姥姥家吃饭,有时也招来她妈妈。我帮他们做点零星家务,更多时间是跟她老骥伏枥的姥爷唠叨唠叨。和他爸爸继母的见面大多在餐馆,中规中矩的。一次临睡前,小羽眼泪汪汪地说:“我有四个家,哪个都不属于我,我就是一个可怜的野孩子!”

“你会有一个新家的。”我紧紧抱住她,热泪盈眶。

第33章

1

“言归正传。哥们现在是一家新杂志的执行主编了,今天没别的,就拉哥们入伙,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而且——”消失一段的夏一帆冒了出来。我打断了:“省省吧,和当初于江湖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哥们,咱这是环保杂志,绿色、人文、时尚元素,咋和《人精》那种狗仔队杂志一个档次呢?”他强调,“新刊号,咱们一去就是元老啊。”

“什么元老,寒秋和于江湖不是元老吗?元老有几个好下场?元帅也白搭。”我不以为然,“杂志这玩意,说垮就垮,TMD中国股市似的。你就别忽悠我啦,我不会去的,我适合干个体,和自个玩。”

“老兄——”他呵呵一笑,“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你找其他人吧,现在大学生找工作多难啊,我就发扬一下风格吧。”

“哥们,实话实说吧,我就是希望你帮兄弟一把,这是新刊物,我真怕搞砸了……”夏一帆还不罢休,软磨硬泡。我没吱声,他马上说,“忘了说这个杂志在西山脚下,环境多好啊,现在城里多热啊!经常出差,尽是风景名胜之地,公费旅游啊哥们!”

“得了吧,每天往返四五个小时,你不怕我这把老骨头路上散了架?”

他打消我的顾虑:“杂志社答应马上找房,一周回城一次,那边有食堂,也不用做饭啦。”

“你笼络了多少喽罗啦?”

“报名的太多啦,我正看一北大才女自荐信呢。”他哈哈笑起来,我仍不想去,他信誓旦旦,“这样吧,哥们,就做一期,创刊号,满意就接着做,不满意走人,保证不拦你。”

想到新书进入瓶颈位置,弄得我七窍冒烟,这差事还不算太烂,我说再考虑一下。我给小羽通了个气,她也很高兴我能出去“换换脑筋”。

杂志社室内环境和办公设备都很落伍,但周边环境真不错。林木密布,花草锦簇,开窗就可以摸着西山的树叶或灌木丛。小鸟和松鼠在树草丛中鸣叫出没。空气清新,也比市内凉爽多了。

投资商吴爽和鲍小琳不同,受过高等教育,也不珠光宝气;她笑容可掬,甚有亲和力。她主编财务发行三位一体,大权在握,似乎不会出现扯皮现象。

这本杂志还没出刊就换了几拨人。我心里有些打鼓,敢情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想撤退,夏一帆苦苦哀求,说这节骨眼上千万别走,指着另外几拨人说,好几个团队和咱们竞争呢。一听说有人竞争,我就像被打了鸡血似的抖擞精神。天宝说的没错,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在这个牛逼哄哄的大城市,哪怕守大门拉皮条的职位,也有无数人使出浑身解数去抢。

可能是被老板许诺的股权“激励机制”激励了,人人一付志在必得舍我其谁状。仅当天的会上,就有三个编辑团队和两个发行团队轮番登场,向吴爽和几个头儿兜售自己的办刊理念和营销理念。这年头,啥破事都TMD“理念”,不用这词儿你就土得跟元谋人似的。几个头儿听着,不时在本子上记上一笔。

我们团队夏一帆出头。他不急不慢不温不火,眼光比较长远,不计一时得失,靠内容打动人,绝不轻易上稿,人有我舍,独辟蹊径。夏一帆还大量引用成功杂志的案例。强调只有这样,才能在八千余种杂志的市场上稳扎稳打,立住脚跟。吴爽提醒他还没说赢利时间表,夏一帆说:“我真的不敢夸海口一年就赢利,那不成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了吗?”

会场里一片笑声,那几个信口开河的一脸尴尬。下午接着开会,自由讨论。出于应付,我说了一些无可挑剔的正确的废话,还高度赞扬了激励机制,惟一有点创意的是提出杂志既然兼顾人文和环保,文字风格最好以沈从文的《边城》为典范,清新、恬淡而回味绵长。我说:“开餐馆要抓住顾客的胃,办杂志要抓住读者的心。”

2

这注定是一段不愉快的经历。首先是合同问题,笑眯眯的吴爽用“试用期”这个理由婉拒了。在我们的压力下,总算将试用期由三个月压缩为两个月。惟一豪爽的是及时解决了我们的出入卡饭卡和名片问题。

还是这个笑眯眯的吴爽,这边录用了我们,那边又答应了另一个团队。夏一帆去和她交涉,吴爽含含糊糊,说什么试用期多几人也没关系。反正她开工资,我们也没现成的摄影师,就没再计较。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两对矛盾:两个团队之间的主要矛盾和两个美编之间的次要矛盾。

选题矛盾常常成为主要矛盾的导火索。创刊号的选题会异常扯皮,凡是一方提出的选题,另一方总是微笑着拆台。吴爽一会偏向我们,一会偏向对方,最后索性如钟摆保持等距离摇摆;我们眼巴巴等她拿主意时,她总是笑眯眯地留下悬念:“各取所长嘛。”

双方都被这位主编弄得晕头转向,只好各怀鬼胎各取所短。小小杂志社,搞得跟联合国安理会似的。我不想玩了,还没等我开口,夏一帆就说:“哥们,我知道你整天想的就是花果山水帘洞,做山大王,可是这节骨眼上,没你孙大圣在,这经咋取啊?”

他一阵软磨硬缠,其他人轮番苦劝,只好偃旗息鼓。

杂志方以试用期为由迟迟没租房,苦不堪言。我住的最远,每天早上五点闹钟一响,弹簧似的起床,披星戴月出门,迷迷糊糊倒几次车才折腾到,半天缓不过气来。晚上回“家”时,要不是天空顶着黑锅盖,又能仰望星空啦。和绝大多数媒体都不一样,居然要坐班,考勤,哪怕迟到一分钟也记录在案。那个更年期末期症状的办公室主任,面目和原则性都如同木乃伊,毫不通融。她从一西北小县城的下岗教师,折腾到京城坐上如此高位,没理由不珍惜。

一天,我在北宫门倒车,刚下车,一辆自行车从站台和车体间狭窄通道猛冲过来,女人的尖叫中,我被撞倒在地。我还没醒豁,一人体“啪”地摔压在我身上,差点没让我粉碎性骨折。这人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弄得我几乎窒息。挣扎一看,面目狰狞的重量级悍妇。我顾不上疼痛挣扎起来,去扶这个沙袋一样的女人,她顺势抱住我大腿,我奋力挣扎未果。围观者们以撒网捕鱼的速度包围了我们。公交司机下车挤进来,简单查看了一下,确认女人没伤着,让女人松开,女人不听。司机呵斥她:“你违章再先,你撞了别人还有理?”

旁人也数落她,有个对我耳语,专门讹钱的。女人坐地上紧抱我大腿,就像抱住一尊财神。我咆哮起来:“搞清楚,是你撞了我!到底想怎么着?”

“看病!赔车!”她好像得理不饶人了。

“你摔我身上你还受伤了?你这车都破成这样了,白送人都没要。”

“我要看病,我是内伤,要全面检查,要住院,还得误工。”她嚷嚷。

听口音也是来北京“发展”的外地人,我更起疑了。公交车上的乘客催促司机开车,司机走前让我甭理她,要不就报警。我并不想报警,那只会把事情弄复杂,我可不想再去那个铁笼子里留置二十四个小时。在这个最牛逼的城市里,我早已意识到自己卑微如蝼蚁,当务之急是尽快脱身。我一边盘算着一边问:“你到底想咋样?我还忙呢。”

“赔我一千块。”

“一千也太狠了吧,我最多给你一两百块。”心里有底了,我观察周边地势,决定突围。

“八百。现在就给我,别想跑。”

“这是做生意啊?”

“那就去医院。”

“我身上没这么多现金。”我掏出钱包翻给她看,我这小农习惯把小钱放几个兜里,大钱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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