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有张床-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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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仅供参考!看来你确实是麻木不仁了。”武彤彤淡淡地说。
我一笑:“你以前怕的不就是我唧唧歪歪没完没了觅死觅活吗?”
武彤彤没说话,半晌,她问:“你还想出国吗?”
“无所谓了,哪儿都是混吃等死。”我微笑着看着她,“何处青山不埋人?”
“我以前挺自私的。”
“人都自私。”
“我有难处。”
“太理解了,留学嘛。”我宽容地说,“我也看过一些关于你们这些人的报道,学业经济感情身份工作文化差异都拧到一块了,能不艰难吗?”
“你怎么不问问我以前?”
“以前问得还少啊?差不多都成妇联主任街道大妈啦。”我笑,“现在就别问了,我怕你尴尬。”
“你无非是问我怎么还没嫁出去,是吧?”
“也是哈。”我百思不得其解状,“我听人说,你也对我说过嘛,中国女的在那边个个都是珍稀品种,八国联军围追阻截啊什么的!是个女的都能嫁出去。你咋搞的啊?”
“那是我丝毫不愿委屈自己,明白吗?”武彤彤瞬间声音高了八度。
“不不,你误会我了。即使我的逻辑再糟糕也明白——在美国的华人中,是个女的就能嫁出去,你没嫁出去,说明你不是女的呗。这是最简单的三段论。敢情问一句,你——是不是做啥手术啦?”
“去你的!”武彤彤扬起书要砸我,我闪开了,笑道:“你看你看,有你这样的女人吗?灭绝师太、食人鱼、母夜叉三位一体,全世界有你这样的女学者吗?”
“那是老娘卓尔不群!”武彤彤昂起脖子。
“那是你高处不胜寒!你麻烦大了!”我阴阳怪气,“根据乙女嫁甲男丙女嫁乙男丁女嫁丙男的婚恋生态原理——TMD又一个排列组合题呵呵——你这甲女和我这丁男也就成了剩男剩女,要么永远剩下去,要么,凑合着过吧。”
武彤彤大笑:“我才不找你这样的丁男呢。”
“就知道你不会委屈自己。”我非常郑重地说,“不过我倒有个主意保证你今天就嫁出去。”
“说。”
我老调重弹:“你呀,就穿件T恤衫,或举一块白布,作访民状,就写几个字:美国女博士,孤守春阁孤枕难眠什么的。然后呀,你就到大街上那么一晃悠,哪儿人多去哪。保管把甲乙丙丁各等男人、狼以上的品种以及交警城管联防记者小脚侦缉队卫生防疫站统统给招来。”
武彤彤来了一句以F开头的美式国骂,纵身跃起,和我撕扯搏斗起来,几个回合下来,已经赤身裸体如蟒蛇交织。我们就像被仇恨和饥饿折磨得头昏眼花的非洲猛兽一样,把对方当作美味和天敌撕咬殆尽,片刻已成杯盘狼藉。
5
晚饭后,武彤彤建议移师再战,说钱已付了,条件也好多了。此后,在那个大金牙似的酒店足不出户,连战两天三夜。饿了电话订餐,我披着浴巾开门接餐,她则躲进卫生间。
八年前和武彤彤做爱,就已经不仅是男女相悦,水乳交融中拧着一种对抗。历经几年欧风美雨的沐浴和奶酪黄油的滋润,又戴上货真价实的博士帽,武彤彤不但心理上演化成一个变本加厉的女权主义者,生理上又恰逢波峰浪尖,比以前更富进攻性、创造性和不屈不饶的毅志,已非我温良华夏食草种族,活生生上演一幕春天里的“动物世界”。如果哪天她拿了海归运动会女子铁人三项赛总冠军,我一点也不吃惊。
高节奏的动作中,我断断续续地哀嚎:“人生最大之不幸,就是和女博士上床,这哪是做爱啊,搏命啊!”
“瞧你那熊样,跟我斗!”武彤彤扬起脖子,扭曲着脸,“只有累死的牛没耕坏的地,看老娘榨干你!”
和多年前相比,武彤彤更喜欢女上位姿势。四肢铁钳般遏制住我,眼里冒烟,嘴里喷火,身板铿锵。我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那只倒霉的猴子,除了伸出个脑袋一个劲地折腾,无法动弹。
“你还是饶了我吧,我们是全面不和谐。”一阵紧似一阵的凌厉攻势后,我终于抛锚了。弹尽粮绝,油尽灯枯,枪栓再也拉不开,瘫软如泥的我除了俯首称臣别无出路。
“你是资源全面枯竭型。”武彤彤哈哈大笑,又咬牙切齿,“要在床上斗,你们这些臭爷们永远不是娘们的对手!”
做爱中除了对骂,她有时突然大哭起来,吓得我差点当场举而不坚,欲停下却被厉声喝止,只好在干嚎中虚拟高潮冒充好汉。几天竭泽而渔下来,早已如同一具枯井。铁嘴钢牙骨头硬的武彤彤成了我的床上终结者和情欲掘墓人。想起一种雌性昆虫,每次交配后都将与之欢愉的雄性昆虫吃掉,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你把老娘看成淫妇了是吗?我也是久旱逢甘霖而已。”武彤彤笑起来,伏在我身上,忽然异常悲哀,“迷信的说法,我们也许真的命里相克,没戏了。”
“我跟谁都没戏了。”我颓然叹息,“我早就行尸走肉了,只有能量没有感觉。”
不到一月武彤彤从老家返京。她说国内一家单位答应给她一笔丰厚的安家费。如果美国那边没啥重大变故,十有八九她会去那里了。随后几个疯狂的日日夜夜,无论如何努力,我们都无法回到从前了。我彬彬有礼麻木不仁地把她送到了机场,和我隔着金属栏杆挥手再见时,我看不清她墨镜下的眼睛,好像仍是一付嘲讽。
第45章
1
2006年最后一天,大地一片白茫茫真干净。打开电脑,缩手缩脚地出恭、洗漱完毕,回到电脑前一看,就在寒风凛冽的晚上,远在巴格达的萨达姆君被绞刑处死,身首异处。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和视频,堪称最有冲击力的行为艺术和普法教育。我的脖子突然凉飕飕的。我没心思工作,在网上浏览专题和网友评论,居然看了整整一天,还抽空修改网上一篇《纪念萨达姆君》,让文章摆脱对《记念刘和珍君》的摹仿。傍晚出门吃了一顿热腾腾的拉面,喝了二两二锅头,踏雪去了。
晚上快睡,有人敲门,喝问什么的干活,没答应;从猫眼看,黑乎乎的。估计又是乱收费或查证的,不理睬。敲门声又起,有些惊慌,黎翔也出来了,蹑手蹑脚地从厨房拿出锅铲藏到门后双臂轮起,示意我开门。我一拉开门,居然是丹尼尔!他背着一个大包,地上摆着两个皮箱。他一脸坏笑,像玩拳击一样挥舞着双手靠近我。我大惊,他不是回家过圣诞节了吗?丹尼尔说圣诞节已经过去啦,来过中国年了。
“楼下保安没为难你吧?”
“还可以吧,那两个Uniform(穿制服的)认识我。”他中英文夹杂说。大包大箱搬进房间,脱下皮夹克。
“怎么不回你宿舍呢?”
“我辞职啦。”他漫不经心。
我很吃惊:“你疯啦,你工作不是挺好的吗?一月抵我半年呢。”
“公司垮了。”
“怎么会呢?”
丹尼尔呵呵一笑:“他们给我开的工资太高了,这是一家小公司。”
“那你咋办?”
“我有新工作啦。我为自己工作,所以要省钱了,你知道,我还有贷款没还完呢。”丹尼尔以前也说过早想设计一款软件,现在可以着手了。他说现在也和我一样了,忙活一年半载,有可能获而一无所获。丹尼尔提出在我这儿住,分摊这间房的一切费用。
我有些吃惊:“就我这破屋?住这儿你不会做噩梦吧?”
“没关系,比伊拉克和阿富汗安全多了。现在你刷了墙,比以前干净多了。”他说,露出他标志性的一脸坏笑,“我保证,你女朋友来了我就出门去酒吧或网吧,两个小时够了吗?”
_。5_“你是暗示我给你让地方吧?我现在哪有啥女友?”我大笑。
_。1_“我说如果,谁知道呢,——可以吗?”
_。7_“你住多久啊?”
_。z_“半年,可能更长一点。有问题吗?”
_。小_我暗暗吃惊,一脸愁容:“我这倒没问题,政府那儿可能有点问题。”
_。说_“什么问题?跟政府有什么关系?”他有些疑惑。
_。网_“可能有法律问题。”于是我给他解释外国人入住中国人家庭的法律问题,“万一你是间谍怎么办?”
“是啊,我就是间谍,专门窃取贵国美食和美女情报。”丹尼尔调皮地笑起来,又正经说,“没问题,我可以和你去警察局办临时居住证。”
“家人可好?”我问。
“挺好,向你问好。他们夏天再来中国,我们一起去南方玩玩,然后邀请你去美国。”丹尼尔又问起他老爸的书的翻译进度。
我调出Word文档给他看了看。初稿快完了,如果不出意外,夏天他家人可以看到书了。丹尼尔很满意,打开皮箱,从里面拿出一件黑色体恤衫给我,诡秘地说这是从美国带给我的礼物。这是一件深蓝色T恤,胸前几个醒目黄色字母FBI,我笑:“行啊,这下我成贵国联邦调查局的人啦。”
我拿着T恤在镜子前比了一下,挺合身的,收了起来。丹尼尔提醒我继续看。下面一行小字:Female Body Inspector(女性身体体检员),我笑得都快岔了气,黎翔也跑过来看,几个人笑作一团。黎翔说:“这工作好啊,有这工作我肯定改行。”
收拾妥当,丹尼尔拿出笔记本电脑,插上线,说要给家里报平安。我说就用我的电脑吧,还没关机呢。丹尼尔移动鼠标,睡眠状态的电脑桌面亮了,看着萨达姆引颈就戮的图片,他叹气摇头。我纳闷了:“怎么了?这家伙是你们的国家敌人啊。你喜欢他?”
丹尼尔说:“我不喜欢他,并不意味着我就支持这么干。不错,他是独裁,但多少人陪葬了?”
“他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他对自己的同胞使用毒气你知道吗?他倒台多少人上街庆祝你知道吗?他赞助巴勒斯坦每个人体炸弹家属十万美金你知道吗?……”
“这个——不太清楚,但现在死得更多。巴格达每天死多少人?还有,你知道这场该死的战争花了多少钱吗?”丹尼尔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十美元的钞票,放到桌上,激动地说,“近万亿美元!什么概念?就是这样的钞票垒起来,超过世贸大厦的体积!还遥遥无期!”
我辩解说:“这世界有免费的自由吗?里根总统说过一句名言,独裁者惟一明白的语言是炸弹。想想你们的独立战争,内战吧。现在伊拉克死的大多是恐怖袭击造成的,垂死挣扎嘛。至于花的钱可以用石油赚回来嘛。小布什干得不错,不愧牛仔总统,里根传人……”
“我对你说过一百次了——”丹尼尔突然大声说,“狗娘养的小布什是Idiot(白痴)、Moron(呆子)、Fucker(混蛋),你怎么喜欢这样一个白痴呢?不可思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呆在美国吗?就因为这个白痴在台上!教你一句美国流行语:Bush is a bullshitter。(布什就是一个胡说八道的家伙。)”
气氛逆转,黎翔站在一旁也很尴尬。我讪讪地:“这白痴也太能干了,我要是有那么白痴就好啦。借我三千城管,一夜解放台湾。”
丹尼尔很严厉地说:“请收回你的话!”
“凭啥?”我也像好斗的公鸡一样硬梗起脖子来。丹尼尔气咻咻地说:“因为你被Propaganda(宣传)误导了,被Brainwash(洗脑)了,居然喜欢一个公认的白痴。”
“我被啥宣传给误导了?中国的媒体上,他一直就是个白痴。”
“呵呵,这回贵国媒体太对了。”丹尼尔冷笑。
我拿出爱国粪青惯用的制敌宝典:“你咋就不爱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政府,自己的领袖呢?你还是美国人吗?走到哪儿你也改变不了你是美国人的事实。”
“我的祖上来自‘五月花’,你说我是不是美国人?”丹尼尔嚷起来,“这个白痴不是我的领袖,也不是我的总统,他是个该死的蠢货!我没投他的票,我投的是戈尔和约翰·克里!”
“那也是你们美国人选出来的。”我将他一军。
“不错,那是因为我们该死的选举法有弊病!这个白痴当选是有争议的,第一次当选他的普选票不如戈尔——也就是说超过一半的人没选他;这个该死的白痴连选连任是因为特殊时期,人们不想换总统,战争时期人很保守。”他补充,“这个白痴学业尽是C,当总统一样是C。”
“不管怎么说,机会是均等的,如果牛仔总统输了,他的支持者一样这样说。我挺喜欢这牛仔总统的,傻乎乎的挺可爱,那叫大智若愚。我挺喜欢他动不动双手插兜随时拔枪的牛仔范儿,酷呆啦!”我说,又讥笑道,“克里看上去倒像头蠢驴,脸长长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像个夸夸其谈的教授,戈尔也像花花公子……”
“不想和你说了!我们不是朋友了,我走了!”丹尼尔做出“道不同不相为谋”状,怒气冲冲地收拾东西。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扛着托着大箱大包往门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