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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中日大谍战-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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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朗来了个先发制人,让那个看守也进来,听听她们的话有没有背人的?

看守嘴上说“不敢”,也没进屋,却始终在窗下坐着,装着吃饭,却竖直了耳朵听,白月朗看得一清二楚。

白月朗选择了背对窗户的位置坐下,也让杨小蔚与她并肩而坐。看守听得见她们说话,却无法看到表情、动作。她已想好了交流的法子,用笔写,而嘴上说的全都不是犯忌的话。

坐下后,白月朗说:“咱们有好多年不见了吧?”同时马上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你好大胆子,马上走!写完,迅速将纸团成一团。

杨小蔚会意,说:“我妈总叨念你,你总不来。”她接过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下这样一行:我豁出去了,大不了死!

白月朗又说:“我也想你们,可忘了你家住哪儿了。”又在纸上写:你没权利这样冒险蛮干!

杨小蔚说:“我是来接你回家吃黏豆包的,粉条炖酸菜,你最爱吃这一口啊!”纸上写的却是:我看见布告了,明天处决张云峰。

白月朗眼里是痛心和忧伤神色,嘴上却说:“酸菜粉、白肉血肠可是好几年没吃到了。”她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在纸上书写:我见过他了,他已知道自己必死。他让我转告你,他一生中只爱过你一个,钟鼎在时,他不敢说出口,只要你知道他的心,他在九泉下也心安了。

泪水顿时模糊了杨小蔚的视线。她几乎不能自制,怕哭出声,拼命捂住嘴。过了一会,才说:“白肉血肠可没地方淘换。”她在纸上写道:他曾对我说过,他心里装过人,可装错了。当时我隐约感到是指我。白月朗轻轻叹息一声。

杨小蔚又说:“你到底能不能去看看我妈呀?”她写在纸上的是:我已买了两口棺材,他一口、我一口,我怕鬼子不让收尸,别人办不到,只有姐姐办得到,我和云峰生不能为夫妻,就死后并骨吧,今天来,就是来拜托姐姐的。

白月朗也流出了眼泪,她说:“一会儿我跟甘粕正彦先生说说,大和旅社有鱼、有肉。”她在纸上写的是:别干傻事。

杨小蔚说:“为一口吃的求人,犯不上吧?”纸上出现的字是:我死也不会便宜了鬼子,我意已决,不必再劝,来生再见。

白月朗正要再写,一阵脚步声从院里传来,她把纸全揉烂,大声说:“我最爱吃大云豆馅的大黄米面黏豆包。”

果然是甘粕正彦来到了窗下,看守马上悄声报告,她们一直在说白肉血肠炖酸菜、吃黏豆包,没说别的。全是拉家常,看样子真是亲戚。

白月朗站起身,对甘粕正彦说:“小妹要请我吃黏豆包,我没胃口,也不想去了。”

甘粕正彦说:“你一定要去,我陪你去。”

白月朗转对杨小蔚话里有话地说:“告诉你妈,改天我去看她。你妈这人就是死心眼,一条道跑到黑,累出病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把我这话告诉你妈。”杨小蔚泪眼迷离地点头。

8

梅津美治郎军装穿得一丝不苟,连风纪扣都扣得严严实实。他坐在有一面膏药旗那面墙下的皮椅子上,腰板拔得溜直。

作田庄一是经过三次约见才被请进关东军司令部的。他坐在侧面皮沙发上,西装革履,一派绅士风度,二人形成极大的反差。

他们的谈话显然并不投机,两个人脸上都没有笑容。梅津美治郎没想到作田庄一居然要求释放建大被抓的“战时有害分子”。

不过,梅津美治郎的谦恭姿态还是有的,他说:“我在士官学校读书时,就读过作田老师的教材,我记得好像是《经济学史论》,还有您的一本法学著作,书名记不准了,我当时有点学不进去,不怕老师笑话,这两门课都不及格。”

作田庄一莞尔一笑,说:“可以理解,心思全在武功上,当然装不下别的。”

梅津美治郎回手指一下“武运长久”的大匾说:“我们大和民族所以长盛不衰,不是靠武运吗?当然,我非常尊重有学问的学者,作田老师都给天皇讲过课,是一代长者。”

作田庄一又一次回归正题,说:“我今天来晋见长官的想法,已写在文字里了,希望得到将军支持。”

梅津美治郎拾起桌上的一沓纸,看一眼又轻轻放下,他说:“我已经认真看过了校长先生的高论,很佩服你的勇气。不过,我认为建国大学出了这么大的事,作田先生交上来的应当是谢罪书,而不是辩护书。”

这话已经很重了。作田庄一却不以为然,他说:“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长官拒绝了我的请求?”

梅津美治郎的观点再明确不过了,他说:“任何对政治犯、思想犯的仁慈,都是对反抗者的纵容,日本处在非常时期,也可以说是乱世,中国人讲治乱世用重典,就说得很清楚,作田先生是大法学家,兼着法政大学校长,我在先生面前讲这个,有点班门弄斧了,请您原谅。”

作田庄一并不同意他的论断,他说:“武力可以征服人,可以占领土地,那是强制手段,真正的征服,是人心的归顺。宽容,能使他们感恩戴德,这是人心向背的功课。”

在这一点上,作田庄一倒与甘粕正彦合拍。梅津美治郎突然笑了,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说:“那我就请教一下,我让特高课放了这些学生,就天下太平了吗?”

“当然没有这么快。”作田庄一说:“我认为,起码对消除相当多的中国人的内心反感是有作用的,这是水滴石穿的工程。”

梅津美治郎无可奈何地一摊双手说:“对不起,我是军人,没有你的耐性。”

话不投机,作田庄一已不愿与他舌枪唇剑地打嘴仗,就站起身来说:“那我告辞了,我将用另一种手段营救我的学生。”

另一种手段?那是什么?这令梅津美治郎很惊诧,他也随之起立说:“还有另一种手段吗?我想知道,你的另一种手段是什么?”

“说也无妨。”作田庄一神情严肃地说:“作为满洲律师协会的首席律师,我将组织一个权威的、庞大的律师团,我首席,将出庭为张云岫、李子秀这些学生辩护。”

梅津美治郎极力压制着冲动和恼怒,说:“我知道,律师都有一张能把黑白颠倒的嘴。先生能告诉我,你怎样对他们进行无罪辩护吗?”

作田庄一便侃侃而谈,仿佛已经站到了法庭的律师席上。他说:“我认为,建大的满系学生从前毕竟是中国人,有他们自己的根基、文化和民族的所有特质的积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外来者让他们接受,都要有一个历史的过程。这些血气方刚的青年人,说些过头话,做些过头事,是可以理解,甚至可以原谅的,一个唯唯诺诺、不爱自己民族的人,将来也不会爱一个新国家、新秩序。况且,他们只是思想的激进,思想犯的概念本来就很含糊、很不准确。”

梅津美治郎的表情有点像听天书,他呆了半晌,说:“我不能允许你出庭,更不能容忍建国大学和法政大学的校长去为我们的敌人开脱,我劝先生还是识时务为好,免得不好收拾。”他已经把话说到家了。

作田庄一却说:“你忽略了一个常识,关东军司令权力再大,并不能左右法律,无论日本法律还是满洲国法律,都没有这样一条,律师出庭需要经过军方批准。”

梅津美治郎面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真想说“刺刀亮出来,法律是个屁!”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反倒说:“你说得对,不过,以学生、晚辈的身份劝先生几句总该是可以的吧?你不把大日本的荣誉放在心上,也应当把自己的荣誉和进退放在心上吧?”

这话有点威胁味道了。作田庄一很反感,他说:“什么荣誉、进退都可以在所不计,况且,我正是要维护日本帝国的名誉才这么做的。”

梅津美治郎已经相当恼怒了,还是尽最大努力忍着,说:“先生执意如此吗?”

作田庄一寸步不让,坚定地说:“除非将军收回成命,把十三个建大学生无罪释放。”

梅津美治郎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作田庄一向他略一弓腰,不慌不忙地走了出去。

·32·


第三十三章

1

棺材拉回来,为了酬谢老屈头,杨小蔚特地买了烧酒,又上馆子叫了几个荤菜,锡酒壶在热水瓢里温热。杨小蔚给老屈头斟满一盅,自己也破例地满上酒,老屈头和杨小蔚坐在炕头上喝起来。老屈头嗞地抿了一口酒,吧嗒着嘴说:“好酒,这小烧酒是有劲,让姑娘破费了,不瞒你说,我都快忘了酒味了。”

由于院子里放着两口黑漆棺材,惹得邻人探头探脑议论。

一个老太太可是啧啧称羡:“这老屈头什么时候马粪蛋子发烧发了横财,敢买这上等寿材!”老年人很看重阴宅,首选是寿材,所以好多人在活着时就着手备后事了,死后的哀荣无法亲历,可供他长眠的棺材那是十分上心的,必亲眼看到,一半会不死,隔一年给棺材上一遍油漆,如同房屋刷涂料一般。有人省吃俭用、勒紧裤带,也要攒一副好料子,在阳间吃苦受穷一辈子,到了阴间可得找补回来。

一个老头子发出了质疑,说:“老屈头打一辈子光棍,连个老伴也没有,另一口棺材给谁预备的?买房子、置地越多越好,这棺材还带买双份吗?没听说。”

这些话都灌到杨小蔚耳朵里,她心里好烦,撂下筷子,一抬脚下了地,走出门来,对那些拥在柴门口议论的人说:“那一口棺材是我的,行了吧?”众人讨了个没趣,立刻散去。

回到炕上,杨小蔚说:“大爷,明天若有人问这棺材是怎么回事,你就一口咬定,是我寄放的,和你啥关系没有。”

老屈头说:“我倒不怕连累,杀人不过头点地,没有不让收尸的道理。我只是纳闷,你不是只有一个朋友被杀头吗?怎么买两口棺材?”

杨小蔚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到时候您就知道了。”杨小蔚告诉老屈头:“您不用出面,有人来取棺材。”

“你不是在吗?”老屈头纳闷,“用得着求别人吗?”

杨小蔚又说了一句更莫名其妙的话:“到那时候,我就不方便了。”说着鼻子一酸,眼里充溢着泪水,她拿过酒壶,嘴对嘴地喝了一大口,老屈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他更迷惑了,琢磨着她说的“不方便”是什么意思,怕日本鬼子抓吗?有这个可能。敢给“红胡子”收尸的人,一定会受牵连。

行刑日期是在第二天上午。雪后的凤凰山如冰雪堆砌,绕山而流的浑江已经彻底封冻,像一条晶莹的玉带。满山的松树冠上覆盖着厚雪,青白相间,分外肃穆。这是一个干冷的冬日。

杀人的刑场设在凤凰山南坡,用柞木搭了一个粗糙的行刑台,台上有十多个圆木墩,那是砍头的砧木,给人一种恐怖感。鬼子和警察在凤凰山四周设了几道警戒线,高低错落,如临大敌。伪国兵驱赶着大批市民来观刑。

学生照例来接受“临场训导”,通化两所国高学生、优级小学和新京医大终日实习的方队早在行刑台下站好了。丸山洋子和陈菊荣、周晓云等人都在队伍中。不知为什么,丸山洋子今天显得特别消沉。

杨小蔚黑衣黑裤黑斗篷,围着一条白围巾,她行走在市民行列当中。

一阵汽车声从山下隆隆传来,人们都朝山下望去,杨小蔚看见,十多辆卡车沿山路逶迤而来,头车和尾车都架着机关枪,坐满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其余每辆车上有一个五花大绑的志士,背后插着亡命牌,写着志士的名字,均用红笔勾过。

杨小蔚看见张云峰了,他在第一辆卡车上,换上了新衣服,头高昂着。

白月朗要去刑场为张云峰送行,她却被锁在大和旅社客房里,不准越雷池半步。白月朗对看守发脾气,叫他去叫甘粕正彦来!她执意要去凤凰山法场!看守不敢去叫,他可怕挨骂。

白月朗披上大衣就往外闯,迎面与甘粕正彦碰上了。甘粕正彦知道她想去刑场,就百般劝解:“干吗非要去那种血腥的地方?我不让你去,是怕你受不了刺激,太恐怖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白月朗说:“做噩梦的应当是刽子手!我一定要去,要去给张云峰送行。”

甘粕正彦说:“我在别人面前,一直说你与山里的红胡子没关系,你却自己往网里钻,连红胡子姓甚名谁都知道,你让我怎么替你说话?”

白月朗说:“这样窝囊地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死。我什么都不怕,我一定要去刑场,你不是说,什么都答应我吗?”

甘粕正彦说:“此前我已经答应让你给张云峰收尸、埋葬,很破例了,不让你去刑场,真的是为你好,世界上最不好看的就是刑场杀人。”

白月朗顶上一句:“可这最不好看的事情,你们每天在干。”

甘粕正彦无奈,只得说:“好,好,我让你去看就是了。”

此时的凤凰山刑场,大卡车已经在行刑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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