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冠-怒为红颜:吴三桂-第15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身上,张氏还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这份感激之情——母以子贵,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张氏一生,其命运归宿,完全系于儿子的封爵封王之上,若有子而不能被立为王妃,张氏又有何颜面立于人世?因此在张氏眼中,王妃是她的名节归宿,如果不成,她宁愿寻死。然而有圆圆在,她自知无望……却不想圆圆给三桂这样一封言语中肯,情深意长的信,而并非有些人有意摆出的“假辞”之举。
从此之后,张氏对圆圆的钦佩,可谓五体投地。她宁可让圆圆拥有吴三桂的全部身心。她甚至在吴三桂与八面观音厮混时替圆圆打抱不平,找理由把那“人妖”狠揍了一顿,又将吴三桂气汹汹地推进圆圆房中,喊道:“没有我来,你不准出来!”
三天之后,张氏来了,吴三桂却早已不在房中。
张氏顿时火往上撞,对圆圆道:“妹子,你等着,我去找那个负心人算账去!”
圆圆却紧紧拦住张氏,“大姐,不要这样……他也有他的苦衷,人心是抢不回来的……”
张氏手扶圆圆,望着她那双蕴含深情的美丽的眼睛,心中也一阵悲伤,两人竟拥在一起大哭了起来。
哭罢多时,圆圆擦了擦眼泪道:“算了,大姐,不要再为此事难过了,是我让他走的。”
“你呀!没出息!”张氏气哼哼地埋怨。
圆圆却淡然一笑:“该来则来,该去则去。世间惟有这个‘情’字非强迫能得到的。抢来的,我也不要。”
张氏听罢,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着头。或许她不理解,或许她不赞同,她的主意就是要将自己的东西抢回来!
她依然同吴三桂吵闹哭骂,依然不依不饶地劝他不要往火坑里跳。
当张氏被接到“安阜园”时,她早已哭得面色苍白,一见圆圆便扑倒在怀中。
张氏向圆圆哭诉了事情的经过,最后喃喃自语:“他要反了……他要反了……吴门完了……”
圆圆听罢,心头一阵发凉,自己所预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终于要离我而去了。圆圆也默默的低下了头。
圆圆并不是那种怕受连累的女人,若是吴三桂在明亡之初反清,她肯定会随他征战沙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那时,她认为清人可恶,入侵中原,是男儿英雄的自当起身抗争。然而随着时间逝去,她越来越感到清室比大明的统治要清明得多,海清河宴,天下太平,人民安定,又有什么必要再反呢?无论从道义上还是从时机上看,反清复明的意义似乎都已失去了。
圆圆反复考虑了许久,最后决定尽自己的努力再给吴三桂写一封信,报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这天夜里,窗外雷电交加,狂风大作,圆圆含泪坐在灯下,仿佛在与三桂诀别:
三郎:惊闻君欲起兵,妾心急如焚,君乃天下英杰,应如反清之时已逝。大明之政,昏愤苛暴,君不记乎?有清二十年,政通人和,君不见乎?昔满人入关前,妾劝君逐清,入镇前,妾亦曾劝君扶明反清,君均未纳……延至今日,天下已定,清室亦英明君主相继,起兵已成无天时地利人和之危行,君何以冒此天下之大不匙?妾心许将军自初识,惟愿将军作有识之英雄,莫起无端之欲。若君弃王归故妾愿随将军终老村下,终不使将军失人间之乐。纵使将军被人猜忌治罪,妾亦当为君舍身,随君同去,含笑于九泉之下,妾心殷殷,不可尽言,寸心如绞,犹忆当年,望将军再三思之念之!
那一夜,圆圆没有入眠,扶琴孤坐天明。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一个月过去了,吴三桂始终没有答复。
圆圆也没有去找他,此时她的心早已凉了,望着窗外的落叶,她觉得自己的路也已到了尽头……
依依惜别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给整个安阜园涂上了一层使人心醉又叫人感到沉重的暗红色。
吴三桂止住了弄虚作假的通报,迈步进了安阜园,转过石雕,走过月台,穿过莲花池,突然一阵悠扬却凄切的琴声伴着晚香玉的甜香,随风飘来,吴三桂惊喜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他知道圆圆这几天疾病缠身,所以特来看望,谁知却听到了这熟悉的琴声,除了圆圆,还会有谁呢?那么,她的病体有了起色?
吴三桂兴奋地加快了步子。
琴声悠扬,更清晰了!
真美啊!琴声蕴涵着空灵秀美,使他产生了御风云霄之上,而飘飘欲仙的美妙想像,同时,又使他不觉联想起“高处不胜寒”的名句,毕竟,吴三桂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圆圆这么悠扬的琴声了。
当他走近卧香居时,那明媚的,飘忽的,绵绵不绝的尾音,引导他感受到了明日、流星、夏露、秋霞……他不知不觉地停住了脚步,微笑着微闭上眼睛,沉浸在袅袅余音和悠远深长的意境之中。
突然,铿铿锵锵,琴声震响,清越奋迅,慷慨激昂,仿佛天边惊雷,头顶闪电,狂风暴雨即将来临,吴三桂惊愕之极,他想像不到七弦古琴居然能奏出这样昂扬的情绪,他更无法相信,这种石破天惊曲调,能从圆圆那赢弱的纤指下迸出。
他急忙往前冲了几步,迈步走进屋中。
琴声停了,继而传来的是呜呜咽咽的抽泣之声。
他大步闯进寝室,眼前的场面便他惊呆了:
北墙上,一横卷古画端端正正张着,画下一张供桌,供着些瓜果和一炉香,供桌前是矮而长的漆黑的琴桌,放着圆圆心爱的古琴——“碧月”,坐在细席坐垫上的圆圆,正全身伏在她的“碧月”上伤心地哭泣,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答扑答”直往下落。但哭出声的并不是圆圆,而是跪在她旁边托着银盘送药盅的小倩。药盅已经打碎在地,小倩也哭得仿佛泪人一样了。
吴三桂心慌意乱,急忙扑到圆圆身边,扶起了她。谁知泪眼迷离的圆圆回头看到吴三桂,却没有强支病体请安,也没有在她那瘦削的脸上泛出一丝知心的笑——以往她一向如此,也没不顾一切地扑到三桂怀中,搂着他恸哭失声,三桂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失态,素来很沉得住气的他,也慌得心头“扑扑”乱跳,他紧紧地抱住了圆圆,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柔发,用发干的声音安慰着:“别哭,别哭……圆圆,你是怎么啦?……你一向不这样啊……”
此时,他又想起了前些日圆圆给他的那封意长深深的信,不知不觉地心里像撕裂一般,非常痛楚,一低头,两颗又大又沉的滚烫的泪珠,“叭嗒”一声,落到圆圆的耳腮旁。圆圆敏感地一哆嗦,抬起湿漉漉的脸,望着三桂:“三郎,你怎么啦?”
“我……我……”吴三桂两次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强笑着:“你怎么还问我呢?你这是怎么啦?……”
“我……”圆圆咬咬嘴唇,干瘦的面颊上闪出了令人爱怜的酒窝:“我心里难过……我舍不得离开将军……”
一句“将军”的称呼,使三桂觉得是那么亲切,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刚刚相识的那段美好时光。
她把圆圆抱得更紧了,激动地说:“圆圆你放心,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圆圆擦擦脸上的泪痕,小声道:“妾妃不敢说与将军志同道合,却自认是将军的知音。将军所作所为,将军所想所念,圆圆以为都是识大局知大势,合乎天地正道。妾妃愿为此而略尽绵薄之忧,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啊!只是……只是如今……”
三桂看着她,心里越发的感动了。
“圆圆,信我看了,我明白你对我的心……可是如今箭在弦上,势成骑虎……”吴三桂说得沉重而又缓慢。
“将军不要再说了,”圆圆打断了三桂的话,“本来将军的大事,臣妾不该多嘴,将军既已如此,臣妾又何必勉强呢?只是……只是巨妾担心王爷的安危,臣妾常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来日将军必定磨难重重,臣妾只有保佑将军平安无恙,大吉大利。”
吴三桂浓黑的眸子里闪出两点光亮,微微点头道:“好,圆圆说得好!……我一定带你与我共同成就大业。”
圆圆听罢,心里不由地一痛,顺口吟出了一句古诗:“百年离别在高楼,一代红颜为君尽。”她眼见三桂神色又变,又赶忙强作笑容解释说:“百年聚合,终有一别。将军一向旷达,难道还看不透?”
三桂愣了一愣,也淡然一笑说:“你我相约生生世世永为夫妻,岂是百年二字可以了的?”
圆圆略带凄婉地笑了。
“这不是赵普的《仙宫图》吗?”三桂看着墙上那幅横卷,“是鉴赏,还是祭奠?”
《仙宫图》,构思极其巧妙,笔法即简洁又潇洒,图的右下方,雕栏玉砌的石桥边,一位宫妆美女静静地立着,仰望高天,满腔倾慕,充满企望之情。在画的中间隔了很长很长的一大片空白,其间一笔不画,一色不染,那便是无限苍茫、寥廓、幽远的大地和天空。在画卷的左上角,现出了浮云中的一轮圆月,那样的远离,那样的朦胧,整个画而给人凄清欲绝、无限空阔的特殊感觉,即使人想到“高处不胜寒”,又使人想到“空照秦淮”的种种意境。
圆圆答道:“二者兼而有之。”
“那么,这是宫妃在招广寒宫里的嫦娥呢,还是广寒宫的嫦娥在招宫妃呢?”吴三桂在尽力缓和气氛。
“我想,也是二者兼而有之。”圆圆的声音打了个磕绊。
吴三桂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圆圆的回答,仍然注视着《仙宫图》,说:“这位桥畔的美女,倒真与圆圆有几分相似呢!”
“是吗?”圆圆几乎问不下去,慢慢地把头扭开了。
“圆圆的病体怎样了,是不是今天好些了?刚才进来时听见你在弹琴。”
“是。中午起来觉得清爽了些,就试了试手指,叫她们挂出这图,弹了一曲《广寒怨》。”
“不,不对。起初弹的是《广寒怨》,后来呢?那曲激扬壮烈的琴声呢?那声韵同风雨江涛一般气势不凡,绝不是《广寒怨》,你是弹了一小会儿……”
“那,那叫……”圆圆迟疑了片刻,“叫《雷雨颂》。”
“你为什么不弹完,就倒在琴上哭呢?”吴三桂关切地问。
圆圆怎么能告诉他呢?午后她略觉轻松,起身弹琴,是想试试自己的体力,也想借以抒发自己忧闷的情怀,于是弹起了《雷雨颂》,怎奈连些天来,她都茶饭不思,又有病魔缠身,刚刚弹了几句,便觉体力不支,一时头昏目眩冷汗淋漓,眼前一片昏黑,差点儿昏晕过去。又想起眼看就要与三桂诀别了,心中又怎能吃得下药去?顿时她觉得万念俱灰,推开小倩送来的药,伏在琴上便哭了。
不,她什么也不肯告诉他,她不想让他替自己担心,不想让他为自己烦恼,不想再增加他的精神负担。但是,她心里又有多少话要说,想要留给他,这是她一生挚爱,他们一同经历了多少风浪,一同饱尝了多少甘苦啊!想当初青春意气,他们像一对年轻的凤凰,雄心勃勃,向着朝阳,比翼齐飞。但是,如今,狂风暴雨,明枪暗箭,又给他们留下了多少创伤?齐飞的凤凰,眼看就要各奔前程了!
圆圆想着想着,不由地又倒入三桂怀中,三桂用双手轻轻地,无限爱怜地托住圆圆的面颊,泪光闪闪的眼睛无限留恋地扫视着圆圆美丽亲爱的面容,最后,他努力露出一丝微笑。圆圆心头掀起一重重热浪,转而之间又变得风平浪静了,她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她心目中的那个英俊的英雄,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三桂又用手抓住了圆圆那双冰冷的手,用更细微的声音道:“圆圆,跟我走。”
“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圆圆颤抖着嘴唇,回答道。
三桂听罢,惊呆了。
“圆圆,你……”
她轻轻站了起来,眼中虽有晶莹泪花,但却十分温柔地笑道:“将军什么也别说了……将军之志不可移,圆圆也无可奈何……只是自此要与将军永别了……”说罢,她的笑脸上落下两行泪水,不可禁止地直流腮边。
“圆圆,”吴三桂轻轻抱住了她,“我放不下的只有你,怎么能说永别……”
“妾与将军的缘份已尽……这是我的心告诉我的……”她十分平静地说。
“圆圆……我会成功的。”他揽住了圆圆的双肩。
“将军,”她轻轻闪开,“听我再为你弹唱一曲好吗?”
“圆圆……”吴三桂眼含热泪,却无话可说。
她来到琴桌前,燃起一柱香,脸色虔诚而又平和,双手按在琴弦之上。
吴三桂坐到她的对面,默然不语。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