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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冲冠-怒为红颜:吴三桂-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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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在想饷从何来,”熊赐履道,“有兵无饷,怎么打仗呢?” 
  康熙皱了皱眉头,良久方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眼下已无大难题目。饷么,先从大内挪出五万吧……” 
  第四日便是阅兵日,天上还在下濛濛细雨,头天以图海奏报,说兵员征得三万一千七百余名,已经试校过一次。今日校阅后即进兵古北口。 
  康熙起了个一大早,先至慈宁宫请了太皇太后安,又至太庙焚了香,因不想招人眼目,只骑了御马,由魏东亭一干侍卫簇拥着直奔南海子。 
  南海子原是前明的上林苑,也叫飞放泊。顺治初年,傍海子修东西二宫,有一条九曲板桥蜿蜒通往海中之岛,名曰“瀛台”。方圆百里之间,茂林修竹,丘壑塘凹,自明初便放养了不计其数的虎、豹、豺、熊、漳、狗、鹿、麂、麋,因国事不兴,久不经营,早已荒蔓不堪。 
  时近十月,园中红稀绿瘦,残荷凋零,更兼雨洒秋池,愁波涟漪,甚是肃杀。 
  康熙一行方至仪鸾殿前,便听前头闪雷般炮响,一面被雨水打湿了的大旗在寒风中冉冉升起,上头写着“奉旨抚远大将军图。”木寨前旌旗蔽空,警跸森严,里头黑轮轮一片俱是持戈兵士,立成方队纹丝不动,因全是新从内库领来的装备的衣甲,看去十分鲜亮齐整。将台边和辕门外头,是九门提督府几十名校尉镇守,凶神恶煞般按着腰刀,一个个目不斜视。 
  康熙瞧着不禁心头一热,点头含笑对熊赐履道: 
  “图海这奴才配上周培公这帮手,真成了大将之才了!” 
  熊赐履笑笑,尚未答话,忽然听前头有人断喝一声: 
  “什么人在此骑马?下来!”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一齐瞧时,是个旗牌官手捧大令旗当门站着。 
  一名护卫一见这阵势,将马一拍就要上前答话,却被另一个一把持拽住,低声道: 
  “兄弟不可造次,瞧魏大哥处置。” 
  魏东亭早已翻身下骑,将辔绳一扔,款步上前,对旗牌官悄悄说了几句。 
  那旗牌官板着脸点点头,上前单膝跪地,横手平胸向康熙行了个军礼,说道: 
  “图军门,周军门有令,万岁爷若亲临视察,可暂在辕门稍候。这会儿正行军法杀人。” 
  跟在康熙身后的一个侍卫,是新进侍卫,年少气盛,冲马上前喝道: 
  “你瞎了眼,这是万岁爷!” 
  旗牌官脸一扬,冷冷说道: 
  “下官晓得是万岁爷,若是别人,营前骑马就犯了死罪!” 
  那侍卫“嘿”的冷笑一声,扬鞭便要抽打,后头康熙忽地黑沉了脸,喝道: 
  “放肆!都下马!退下,拔去你的花翎!” 
  说着,康熙便先从马上跳下,随行侍卫这才都服服贴贴下来。明珠便笑道: 
  “这两个真要学周亚夫细柳营的故事了,咱们老老实实着点,真的让他杀了我们的马,怎么回去呢?” 
  索额图却兴致勃勃地道: 
  “只要旗开得胜,万岁爷不骑马也欢喜!” 
  熊赐履笑着对康熙道: 
  “请主子这边站,这里高些,里头情形都能瞧见。” 
  周培公确实正在执行军令杀人,因事前申明今日大校,不料还是有一百多人姗姗来迟,周培公便命令将迟到人员一律绑送中军听候处置。 
  中军参佐见人犯到齐,便上前向主帅图海禀道:“请大将军发落!” 
  图海点点头,他虽为主将,却知康熙想试试周培公的才能,便不肯主持,只大声命令: 
  “由周军门按军法处置!” 
  周培公八字眉微微一蹙,大步走至将台口,濛濛秋雨已打湿了他身上的黄马褂,新赐的双眼孔雀翎也在向下滴水。 
  他两眼冷冷一扫,偌大校场立时肃静下来,一声咳嗽不闻,三万军士铁铸似地一动不动。 
  良久,周培公方朗声说道: 
  “现在重新宣示抚远大将军军令……” 
  几个“斩”字出口,下头跪着的一百余人已个个面如死灰。 
  却听周培公又道:“图大将将这几条将令昨日已申明,今日仍有一百零七人应时不到,本应一交处置,念因国家用兵之际,择最后三名斩首示众,余下的每人八十军棍!” 
  中军听到令下,炸雷般地“喳”地一声,便去拖人。 
  立时,营中号角齐鸣,在秋风中呜呜咽咽回荡。 
  不足一袋烟工夫,三颗血淋淋人头已高悬辕门。 
  “本将军乃一介书生,原非好杀之人。” 
  军营里一片死寂,周培公静静说道:“既然皇上寄我腹心,委我专阃,不能不勉从严令——余下的拖下去打,有呻吟长号者加打二十军棍!” 
  这声将令传出,便听里头微微一阵议论,接着又是一片寂静,只听一阵僻里啪啦山响,竟无一人敢哼一声。 
  熊赐履、索额图听得毛骨惊然,明珠虽撑得住,脸上嬉笑,心中也是突突直跳。瞧康熙时,脸上毫无表情。 
  “将士们!” 
  肉刑刚毕,便亮出图海洪钟般的噪门,“此一役,敌方乃是跳梁小丑,本不足出兵一讨。但主上正致力于南方军事,你们俱是朝廷拉石家奴,与国休戚相关,为国效劳,为皇上分忧,也是为你们自己身家性命——这是一层!” 
  康熙笑道:“还有第二层。听这奴才说些什么。” 
  “第二层,”图海又道:“本大将军知道,你们大都旗仅出身,身境贫寒,一两多的饷银实是很少——拼出死力打好察哈尔一仗,我保你们半世富贵!” 
  他的话没说完,已被下头军士们的议论声淹没了。 
  康熙细听时,再也辨不清人们都说些什么话,心里不禁一沉:“怎么扯这个,明显没钱嘛,打哪来的什么‘半世富贵’?” 
  正理会不得,周培公又说话了,声音比图海还响: 
  “尼布尔乃元世祖正统后裔,家中有金山银海!我曾略查史籍,仅库存黄金,当不下一千万两!家中私财比书载要多出几倍!城破之日一半奉交皇上,一半拿去你们均分,大将军和我一文不取!” 
  康熙听着,不禁“噗噗”笑出声来。 
  此时军营内上下一片,到处是兴奋的鼓噪之声,有的惊叹不已,有的啧啧称羡,有的攘臂雀跃,大呼:“端了狗日的老窝,把金子掏出来!”方才杀人时的紧张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 
  熊赐履在旁笑道:“此乃淮阴侯驱三秦将士东下的故伎。小人喻以利,目下确也只能这样啦!” 
  明珠也道:“万岁爷不知留意没有?他这六个‘斩’字,惟独没有‘抢掠民财者斩’。” 
  康熙听了没支声。 
  他当然留意的,但这干人原本就为发财而来,不给军饷,叫两位将军用什么去激励军心? 
  良久,康熙方叹道:“这是权宜之计,成功之后,朝廷出钱粮补贴一下,再免几年赋税,慢慢拘回吧……” 
  正说着,便听到军中鼓乐齐鸣,图海和周培公已端庄、整肃地迎出了辕门。 
                  
再展奇谋
  出了平凉,已是夕阳西下,城外军营大寨中篝火升腾,军炊冉冉而起。隆冬的白杨像一只只凉硬了的毛笔直刺天穹。暮霭出六盘山灰暗阴沉。泾水沿岸的两边,皆已结成坚冰,只余下中间窄窄的一线流水,在夕阳半闪烁着粼粼金光。在枯水季节,泾水已是投鞭可断,跃马可越的小溪,不成为天然屏障了。 
  这是王辅臣的军营。 
  王辅臣的仗一直打得顺手。十一月时值隆冬,他所统率的三军连下贡昌、泰州、平凉二十余城,逼得张勇龟缩至州,寸步不敢东进。“初闻洛阳、太原的清兵自潼关、函谷关入陕,王辅臣还不在意,只命汉中守将王屏藩拦住,但听图海会同科尔沁骑兵自伊克昭过来,仅离此三百余里,便顿觉事态严重。 
  他怎么也弄不明白,图海从哪里带出这支兵,又怎么突然出现在甘北?来无影,去无踪,兵家素来最忌。 
  听到急报,他连晚饭也没顾上吃,一边令人召王屏藩来援,一边带着中军参佐们出去巡营。 
  原来图海和周培公率军扫平察哈尔,只十二日工夫。康熙紧张地忙碌了一夜,下令将缴获的金银大部留作图海军饷,一部调拨给驻守洛阳的瓦尔格,令他急进潼关攻打西安,扰乱王辅臣后方,牵制汉中的玉屏藩部,急令图海乘胜从间道伊克昭挺进陇东,与退守至州的张勇击平凉的王辅臣,西线的局势立时倒转,反守为攻。 
  与王辅臣们同时巡察军营的,还有从北京放回来的儿子王吉贞,将军龚荣遇。 
  龚荣遇心情也不好。他本是吴三桂的心腹大将之一,与王辅臣为副,本意是吴三桂控制王辅臣的手段,而现在他却感到很为难,清军统帅周培公是他从小一块长大的奶弟,情同手足,老母尤其疼周培公,而自己也特别喜欢他,如今,作为敌对双方,他又怎么办呢? 
  想到这儿,使对王辅臣道: 
  “我真不明白,军门一直向西打为的是什么。他们既从北来,我们何不东归避开?那样,我们与王屏蕃会合,一起东进,不就能与周王合兵吗?” 
  “西方是极乐世界。”王辅臣苦笑道:“《说兵》上有句话,‘何立从东来,我向西方走’。想不到吴三桂如此待我,真叫人寒心。粮饷一概没有,不能不打我自己的主意啊!向东与王屏蕃会合,当然眼下可维持一时,但图海与张勇在此合兵东进,瓦尔格从东夹击,我们能支撑了多久!” 
  “阿爹……”这时,王吉贞嗫懦了一下,想说什么又住了口。 
  王辅臣转过脸来审视了一下儿子,问道: 
  “又想劝我归清,是么?” 
  龚荣遇听得心中一惊,与清军大战在即,三军主将心里想着这个!看来他一意西进,也是想占一块地盘,进可与朝廷索价,退可与西藏联络自保。 
  王辅臣道:“归清也不是不能想,与吴三桂相比,康熙是英主,我心里是有数的,我是被迫无奈的呀!” 
  原来,王辅臣一开始起兵叛清,杀莫络,都是受到手下的部将逼迫而被迫干的,这些部将受到汪士荣的煽动蛊惑,发动兵变,他是被兵挟持才不得已而为之。 
  其实,王辅臣又怎么能忘却康熙亲赐银枪和让他全家脱籍抬旗,改隶汉军正红旗时说的那番推心置腹的话: 
  “你好自为之,”康熙沉着地说,“朕本想留你在京供职,朝夕可以相见,但平凉重地,没有你这样有能为的战将,朕更不放心,西南边麻烦事很多,朝廷要倚仗你马鹞子呢!” 
  “朕不是对什么人不相信。”康熙显得有点激动,双目闪烁生光,“朕委实舍不得你这样的人才远离北京在边陲吃苦。” 
  他一边从两支银制蟠龙豹尾枪中拿出一支,加重了语气说道。 
  “这对枪是先帝留于朕护身的。朕每次出行都要把它们列在马前——朕知道你在那边过的并不如意……没法子,钱一多半都给人拿了去嘛——你是先帝留下的臣奴,赐别的东西都不足为贵。这里把枪分一支给你,你带到平凉。见枪如见朕;朕留一支在身边,见枪如见卿——”说着,豆大的泪珠已淌了出来。 
  想到此,王辅臣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悔恨不已。 
  龚荣遇看了看王辅臣,笑道: 
  “大帅这样想,实是三军之幸,不过,只怕下头不从,也是枉然。” 
  “不从?哼!” 
  王辅臣冷笑一声,道:“当初逼我的那些人都花天酒地了,谁有心长此以往;打仗能靠住……吴三桂也陷到泥坑中了,顾不得我们这些人了。” 
  龚荣遇心中明白,事实确实如此。 
  王辅臣陡地勒住缰绳。 
  此时天已皆黑。看不清他脸色,只像剪纸影子似地一动不动,良久才听他断然说道: 
  “不行!这一仗非拼死打好不可!打赢了还可议降;打不赢,都难逃康熙诛戮!” 
  龚荣遇和王吉贞不禁默然,事情明摆着,不战而降,败而后降,都难逃活命! 
  “你们打起精神来!看城北那座虎墩,上有石楼,又有水井。” 
  王辅臣指着模模糊糊,卧虎一样的一座小山丘说道,“当初进平凉时,我第一件事就是想在上头驻兵,屯粮——那座虎墩便是守住平凉的命根子——吉贞,你替我亲自守好它。只要图海攻不下它,冰天雪地里后道一断,他就只能束手待擒,打赢这一仗,我们就能进退自如了!” 
  说完,王辅臣将鞭狠抽一下,坐下马长嘶一声,四蹄腾空狂奔而去…… 
  第六日清晨,图海大军已经沿河北岸,与平凉城遥遥相对。 
  按图海的想法,夜里带领三千骑兵来个突然奔袭,先使王辅臣措手不及,然后再将大军驻扎城北,与张勇合兵,必定取胜。 
  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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