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王-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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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汉摇头:“做姨太太也不是风光。中国的旧官僚把女人当做玩物,喜新厌旧是他们的本性。能较长久保持关系的,也一定掺杂了各种政治目的或利益因果。比如宋美龄与蒋介石,蒋介石不看宋家的实力及宋美龄与美国人的关系,他能那样老实?”
阮妮望着叶汉,突然问:“叶叔叔,如果当初你不和我妈分手,你们能长久吗?”
叶汉默然,很久才说:“单从爱情方面去想,我愿意跟她白头偕老,但人生包含丰富,爱情只是一个部分,好比赌博有各种赌式:番摊、山铺、扑克、轮盘赌……爱情对我而言,可与‘骰宝’相比,虽重要,但不是全部。当时我与你妈妈分手是万不得已的。为了入主澳门,必须以上海为跳板……”
“你也可以把我妈带到上海去呀?”阮妮打断叶汉道。
叶汉点头:“她也有这个要求,可当时你妈在澳门过得很好,不忍心她跟我去上海受苦。但最主要还是我存了私心,希望她留在澳门疏通上层关系。当时我想,最多是三五年我就能重返澳门,可万没想到我一离开就是将近20年。关于这一点,只能用‘缘分’来解释才能找到答案。如果我和她有缘,三五年后回来,一起击败傅老板,双双入主澳门赌场,凭她的聪明与能干,绝对能当一位合格的女老板——这种结局岂不是尽善尽美?即使有一天她年老色衰,我叶某移情别恋,最起码她也有一半股权。”说到此处,叶汉低下头,“更何况我叶某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男人,真的,每当想起来,我总觉得欠她太多……”
阮妮含着泪点头:“你不要太自责,要怪就怪我妈没有福分……”
“不,她会有福分的。”叶汉动情地说,“这次去越南,为了她也是一个因素。小妮,我向你保证,不管她现在境况怎样,我一定不会嫌弃她!”
阮妮听到这里,泪如雨下,把头偏向一边,叶汉心里又是一惊,压低声音问道:“小妮,上次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妈到底怎样了?”
阮妮抹去泪,摇摇头:“没什么,她……很好,只是很想念你。”
叶汉追问道:“她怎样个好法?住哪里?到了越南头一件事我就去找她!”
“别,别这样……”阮妮紧张地说,“叶叔叔应该以自己的事业为重。我妈真的好希望你能在赌界出人头地,她临走时吩咐,以后也不再见你,当你成功的那一天,她会向你表示祝贺。”
叶汉点头,他相信这番话是琼枝说的,咽了咽唾沫,决心掐断欲念,将全部精力投入事业,琼枝也一定希望他这样。
船在大海上颠簸了半月之久,抵达西贡,叶汉按图索骥找到贺诗光,拿出鄢之利的介绍信。
贺诗光果然是位宽厚长者,尤其他经历了从巨富到穷人这一过程,已洞悉了人生冷暖,变得大彻大悟,超然物外。他对女婿推荐来的叶汉早有耳闻,也愿意帮忙。
贺诗光在西贡住了多年,对周围情况十分熟悉,他替叶汉选地段、租购场地、招募员工、跑当局,使叶汉少走了很多弯路。
叶汉初来越南,最大障碍是语言不通,必须有一个好的翻译。在西贡,懂中国话的越南人不难找,但懂粤语的却如沙里淘金。
没有翻译,工作无法开展,幸亏贺诗光几经周折,找到了一位到过广东的越南人阿黎。
阿黎50来岁,早年跑船运,在广州、香港、澳门等地都滞留了很长时间,能说一口流利的广东话。叶汉最满意的是他为人忠诚老实,敬业精神很强。
1952年7月,叶汉在越南西贡开办了一家中型赌场,名字仍袭用当年在家乡的“濠雄”。
“濠雄”赌场开业之前,傅老榕许诺的40万元仍然没到位。到了这时候,叶汉不得不把话挑明了:“阿坤,你不要再等了,傅老榕给你的15万不是投资,是给你的一次性遣散费——说得更露骨一些,这些钱是你彻底脱离泰兴公司的安家费!”
简坤跳起来,青筋暴起:“不可能,他对待别人可能这样,我是他内侄,他不会这么做的!”
叶汉冷笑道:“信不信由你。现在‘濠雄’的场地和规格都有了,就剩下投资设备,你的15万和我投资的15万都花光了,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我姑爹会寄来的。”简坤涨红脸说,“我马上拍电报!”
简坤接二连三地给傅老榕发电报,加急、特急、十万火急……
澳门那边无动于衷,最后接到邱老六以个人名义拍来的电报:老板将你除名,汇款之事勿望。
简坤这才蔫了,有气无力地望着叶汉。
叶汉说:“傅老榕把你甩了,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简坤于是破口大骂。
“骂有什么用?”叶汉说,“其实我早就跟鄢之利说过了,他根本不是让你来越南开赌,而是为了永远把你支开——你走的是我当年上海的老路。总之,他对你还算尽了情义,15万元是送给你的,如果不乱花,够吃一辈子。此外,他也为你谋划好了,你身边还有个意中人,现在又回到了老家,觉得你在越南比在澳门会过得更好。”
简坤恨恨道:“他为何不明白告诉我?可是,我并不愿意呀,虽说有阮妮,这15万也只能过粗茶淡饭的日子!我对阮妮许诺的不是这种日子!”
叶汉把头偏向一边:“其实,你只是牺牲品,这样做,傅老榕的全部阴谋主要是对付我叶某的!”
简坤吃惊道:“对付你?”
“是的,”叶汉点头,“他怕我夺他的江山。”
简坤不解地望着叶汉。
“论能力,他三个傅老榕也不是我的对手,我的存在对他始终是一个威胁,虽说他现在有澳门政府发给的赌牌专利,但并非和他与生俱来,是我叶某帮他从卢九手中夺过来的。既然他可以从卢九手里抢,难道我叶汉不能从他傅老榕手中夺过赌牌?这就是他畏惧我的原因。他奈何不了我,惟一的办法就是希望我远远地离开澳门。他知道我和鄢之利的关系,估计到有可能去越南开赌场。他也知道,如果由他开口让我来越南我会拒绝,因此,他千方百计让我自己提出来。”说到此处,叶汉冷笑道,“既然知道他的阴谋,我干脆来个将计就计,主动约你合作。没想到老傅果然中计,哄你随我来越南,许诺投资40万。等赌场开办起来,我们没有回头机会了,他就不再管了。”
简坤听得呆了,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办?”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资金的投入。”叶汉说,“你除了傅老榕给的那点点,肯定是拿不出来了,我么,当然有,没有准备怎敢出国?如果我不投资,亏的是两家,对我而言,是甘心不甘心的问题,你却是怎么活下去的问题。我当然不会甘心,来越南的目的也是为了有朝一日重返澳门。只是我们不管关系如何密切,生意归生意,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我继续投资,那么我们还怎么合作?减少你的股份是一种办法,还有一种办法,就是你把股权全部卖给我,我再高薪聘用你。”
简坤苦丧着脸说:“傅老榕把我甩了,你可不能再把我甩了!叶先生,股权还是保留我的好不好?”
叶汉见简坤焦急的样子,望着阮妮笑道:“傅老榕是你姑爹,我是阿妮的干爹,如果我像傅老榕一样狠心肠,肯定是不收你的。别紧张,这间赌场我最终还是要交给你们的,但有个条件——必须把琼枝接来,你们一起生活。怎么样,这条件不算苛刻吧?”
简坤与阮妮面面相觑。
叶汉把话挑明,是为了让简坤认清傅老榕的真实面目及明白他的意图。不久,他将所带的钱全部注入赌场,在西贡大做广告,招聘服务员,与当地政府官员疏通,赌场生意很快走上了正轨。
只是,在做生意的过程中,叶汉时不时思念琼枝,希望能和她团聚。
对这个问题,简坤夫妻总是讳莫如深。
叶汉又向翻译阿黎打听,阿黎也闪烁其辞。叶汉觉得他们仿佛在联合起来瞒着什么。
叶汉确是一位奇才,西贡虽说是越南最富庶的城市,但远远无法与澳门相比,像这种地方居然被他挖掘出最大的潜力,简坤每月领取红利,和阮妮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赌场生意红火之后,简坤不再满足于原来的少量股份,不断地向叶汉提出要求,希望逐步增大股份,以达到各占50%为止。
简坤的投资来源是不断从赌场获取的红利。
每次,叶汉犹豫时,一看到简坤背后的阮妮,心就软了,最后总是做出让步。
从1952年至1956年,叶汉在越南扎扎实实搞了三年多赌场,算一算几年的积蓄终于足够回澳门与傅老榕竞投赌牌了,遂准备收场。
这时候,他在越南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够跟琼枝见面——最好是一起回澳门,共同对付傅老榕。
这些年,简坤和阮妮一直瞒着他,琼枝始终不见露面。为了了却心愿,叶汉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放出风声准备将所持的50%股权转让给贺诗光。
简坤夫妻这时候开始焦急了,向叶汉求饶。叶汉说:“你们经营水平我最清楚,即使赌场全部交给你们,终有一天‘濠雄’还是会垮掉。贺老是位生意高手,有能力把赌场撑下去,加之这些年我一直受他的照顾,欠了一份人情,把股权让给他正好还情。”
简坤夫妻担心一旦赌场分一半给外人,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惟一的办法就是苦苦哀求。叶汉见时机成熟了,最后摊牌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在追问。如果你们再回避,我当然只能把股权转让给别人。”
简坤、阮妮低下头,不语。
“请你们告诉我,琼枝是不是已经离开人世?”叶汉说完这句话时,只感到内心一阵绞痛。
简坤与阮妮面面相觑,仍不说话。
叶汉叹道:“既如此,我真的只有把股权转让给贺诗光了。我原计划是交给琼枝管理的——只有她,才有这能力。现在她不在了,我不能眼睁睁让‘濠雄’倒掉。”
“不,”阮妮终于开了口,“我妈还没有死……”
“那她为什么一直不出来见我?”
“她说过,等你有一天出人头地,她才愿意见你。”阮妮避开叶汉的目光说。
叶汉从阮妮虚怯的目光里读出破绽,摇头道:“你别再撒谎了,我这一走,说不定从此再无见面机会,除非她对我已经死心,要不,她是不会这样的。”
“她……心里有愧……”
叶汉吃了一惊:“不,无论如何,她对我无愧。你让她出面见我,否则,我绝不会把另一半股权交给你们!”
阮妮被逼到绝处了,无奈地点头:“她离这里不远,今晚,你们见面吧!”
按照阮妮的安排,晚上琼枝来赌场会客厅与叶汉见面。叶汉经过一番精心打扮,从傍晚开始就一心等待着琼枝到来。
晚上9点,琼枝准时出现在客厅门口:她老多了,但当年的风韵犹存,刹那间叶汉的热血奔涌,无以自制地迎上去,一把将琼枝抱在怀里,喃喃道:“阿枝,跟我回澳门吧,这辈子我再不能让你离开我了……阿枝,你答应我……”
琼枝轻轻地将叶汉推开,客气地说:“叶先生,我们坐下谈好吗?”
叶汉准备再上前拥抱,猛发现琼枝身后还有一位男人——翻译阿黎向他点头致意。
叶汉正要支走阿黎,琼枝介绍道:“他叫阮阿黎,是我丈夫。”
叶汉目瞪口呆。
第十六章杀回濠江
“阿黎,你出去一下,我和叶先生……”
“不必了。”叶汉说,“阮先生请坐。”
阮阿黎看看琼枝,又看看叶汉,摇头说:“你们谈吧,再见!”阮阿黎出去时,随手把门带上。
“他很忠厚。”叶汉收回目光说,“你挑了个好老公。”
“你去上海后,我就和他认识了,都是西贡人,乡里乡亲的。”琼枝避开叶汉的目光,“阮妮是他的。”
叶汉已经猜到了,但此时由琼枝自己说出来,心里如倒了五味瓶,不自在地搓着手道:“你什么时候离开澳门的?”
“1945年底。”琼枝叹道,“那时候还不见你回来,我估计恐怕再也等不到你了,阿黎恰好又来澳门。”
“如果我能在1945年前赶回澳门,”叶汉的喉节动了动,“你能嫁给我吗?”
琼枝望着叶汉摇头,“那时我已经人老珠黄。”
“我不嫌你!”
琼枝滚下泪水。
“我一直在想,等筹足钱就杀回澳门和你团聚,从此不再分开。”
琼枝抽泣。
“直到现在你仍然在我的心里,一刻也不曾离开!”
琼枝咬着手绢哭了起来。
“在越南的这些年,你是我的精神支柱。身处异国他乡,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同,天气炎热,雨季漫长,长夜寂寞……我就是靠思念你才度过这么多难熬岁月的……”
“求求你,”琼枝泪眼蒙蒙地望着叶汉,“求求你别说了,我快要崩溃了……”
叶汉长长地叹了口气,把万种恋情咽进肚里,很久,才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