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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胡雪岩 (共五部)-第2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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茧子一定要卖,不卖给洋鬼子,总要有人来买?你说,这是哪一个?『

黄八麻子知道而不肯说,一说就要输,所以硬着头皮答道∶『哪个晓得?』

『你不晓得我告诉你!喏!』周少棠半转回身子,指着『阜康钱庄』闪闪生光的金字招牌说∶『就是这里的胡大先生,』

『周少棠,你又要捧「财神」的卵泡了!』黄八麻子展开反击,『胡大先生囤的是丝,茧子没有多少,事情没有弄清楚,牛皮吹得哗打打,这里又没有人买你的梨膏糖。』

『我的梨膏糖消痰化气。你倒想想看,那时节,只要你晚上出去赌铜钱到天亮不回来,你娘就要来买我的梨膏糖吃了。』

这是周少棠无中生有,编出来的一套话,气得黄八麻子顿足敦指地骂∶『姓周的,你真不要脸,乱说八道,哪个不晓得我姓黄的从来不赌铜钱的!』

这时人丛中已有笑声了,周少棠却故意开玩笑说∶『你晚上出去,一夜不回家,不是去赌铜钱,那就一定去逛「私门头」。这一来,你老婆都要来买我的梨膏糖了。』

台下哄然。黄八麻子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周少棠仍是一副惫懒的神情,相形之下,越发惹笑。

『你不要生气!』周少棠笑道∶『大家笑一笑就是消痰化气。老弟兄寻寻开心,犯不着认真;等一息,我请你吃「皇饭儿」。现在,』他正一正脸色∶『我们话说回头。』

接下来,周少棠又诉诸群众了,他将胡雪岩囤丝,说成是为了维护养蚕做丝人家的利益,与洋商斗法。他说,洋商本来打算设新式缫丝厂,低价收买茧子,产丝直接运销西洋,『中国人只有辛辛苦苦养蚕,等「蚕宝宝上山,结成茧子,以后,所有的好处,都归洋鬼子独吞了!』他转脸问黄八麻子∶『你们说,洋鬼子的心肠狠不狠?你有啥话好帮他们说?』

这句话惹火了他的对手,『周少棠,你不要含血喷人,我哪里帮洋鬼子说过好话?只有你,捧「财神」的卵泡!』黄八麻子指着他说∶『你有本事,说出阜康收了人家的存款,可以赖掉不付的道理来,我佩服你。』

『黄八麻子,你又乱开黄腔了!你睁开眼睛看看红告示,我们杭州府的

父母官说点啥,藩台大人又说点啥?胡大先生手里有五万包丝,一包四百两,一共两千万,你听清楚,两千万两银了,五十两一个的大元宝,要四十万个,为啥要赖客户的存款。『

『不赖,那么照付啊!』黄八麻子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在空中扬一扬说∶『你们看,阜康的银票,马上要「擦屁股,嫌罪过」了。』

他这一着,变成无理取闹,有些泼妇的行径了。周少棠不慌不忙地将手一伸∶『你的银票借我看看!你放心,当了这么多人,我不会骗你、抢你的。』

这一下,黄八麻子知道要落下风了,想了一下硬着头皮将银票交了过去,『一共五张,两千六百多两银子,看你付不付,』他心里在想,周少棠绷在情面上,一定会如数照付,虽然嘴上吃了亏,但得了实惠,还是划算的。『

周少棠不理他的话,接过银票来计算了一下,朝后面喊道∶『兑一千四百四十两银子出来!听到没有?』

谢云青精神抖擞地高声答应∶『听到。』

『对不起!现在兑不兑不是阜康的事情了,藩台同杭州府两位大人在阜康坐镇,出告示一千两以下照付,一千两以上等旱康老板回来,自会理清楚,大人先生的话,我们只有照听不误。』他捡出一张银票递了回去,『这张一千二百两的,请你暂时收回,等胡大先生回来再兑,其余四张,一共一千四百四十两,赌,来了!』

阜康的伙计抬上来一个箩筐,将银子堆了起来,二十八个人元宝,堆成三列,另外四个十两头的元丝。都是刚出炉的『足纹』,白光闪闪,耀眼生花。

『先生,』谢云青在方桌后面,探身出来,很客气他说∶『请你点点数。』

『数是不要点了,一目了然。不过,』黄八麻子大感为难,『我怎么拿呢?』

『照规矩,应该送到府上。不过,今天兑银票的人多,实在抽不出人。

真正对不住,真正对不住!『说着,谢云青连连拱手。

『好了,好了!』人丛中有人大喊∶『兑了银子的好走了,前客让后客!

大家都有分。『

这一催促提醒了好些原有急用、要提现银的人。热闹看够了,希望阜康赶紧卸排门开始兑银,所以亦都不耐烦地鼓噪,黄八麻子无可奈何,愤愤地向周少棠说∶『算你这张卖梨膏糖的嘴厉害!银子我也不兑了,银票还我!』

『对不起,对不起!』谢云青赔笑说道∶『等明天稍为闲一闲,要用多少现银,我派「出店,送到府上。暗,这里是原票,请收好了。』

『八哥,八哥!』周少棠跳下桌,来扶黄八麻子,『多亏你捧场。等下「皇饭儿」你一定要赏我个面子。』

周少棠耍了一套把戏。黄八麻子展示了一个实例,即便是提一千两银子,亦须有所准备,一千两银子五十五斤多,要个麻袋,起码还要两个人来挑,银子分量重,一个人是提不动的。

这一来,极大部分的人都散去了,也没有人对只准提一千两这个限额,表示异议,但却有人要求保证以后如数照兑,既不必立笔据,无非一句空话,谢云青乐得满口答应。不过要兑现银的小户,比平常是要多得多,谢云青认为应该做得大方些,当场宣布,延时营业,直到主顾散光为止,又去租来两盏煤气灯,预备破天荒地做个夜市。

偌大一场风波,如此轻易应付过去,德馨非常满意。周少棠自然成了『英

雄『,上上下下无不夸奖。不过大家也都知道,风潮只是暂时平息,』重头戏『在后面,只待』主角『胡雪岩一回来便要登场了。

第四章 夜访藩司

胡雪岩船到望仙桥,恰正是周少棠舌战黄八麻子,在大开玩笑的时候,螺蛳太太午前便派了亲信,沿运河往北迎了上去,在一处关卡上静候胡雪岩船到,遇船报告消息。

这个亲信便是乌先生。他在胡家的身分很特殊,即非『师爷』,更非『管事』,但受胡雪岸或螺蛳太太的委托,常有临时的差使。这个人当螺蛳太太与胡雪岩之间的『密使』,自然是最适当的人选。

『大先生,』,他说∶『起暴风了。』

不说起风波,却说『起暴风』,胡雪岩的心一沉,但表面不露声色,只说∶『你特为赶了来,当然出事了。什么事?慢慢说。』

『你在路上,莫非没有听到上海的消息?』

等乌先生将由谢云青转到螺蛳太太手里的电报,拿了出来,胡雪岩一看色变,不过他矫情镇物的功夫过人,立即恢复常态,只问∶『杭州城里都晓得了?』

『当然。』

『这样说,杭州,亦会挤兑?』

『罗四姐特为要我来,就是谈这件事┅┅』

乌先生遂将谢云青深夜报信,决定卑康暂停营业,以及螺蛳太太亲访德馨求援,德馨已答应设法维持的经过,细说了一遍。

胡雪岩静静听完,第一句话便问∶『老太太晓得不晓得?』

『当然是瞒牢的。』

『好!』胡雪岩放心了,『事情已经出来了,着急也没有用。顶要紧的是,自己不要乱。乌先生,喜事照常办,不过,我恐怕没有工夫来多管,请你多帮一帮罗四姐。』

『我晓得。』乌先生突然想起∶『罗四姐说,大先生最好不要在望仙桥上岸。』

胡雪岩上船下船,一向在介乎元宝街与清河坊之间的望仙桥,螺蛳太太怕惹人注目,所以有此劝告。但胡雪岩的想法不同。

『既然一切照常,我当然还是在望仙桥上岸。』胡雪岩又问∶『罗四姐原来要我在啥地方上岸?』

『万安桥。轿子等在那里。』乌先生答说∶『这样子,我在万安桥上岸,关照轿子仍旧到望仙桥去接。』

胡雪岩的一乘绿呢大轿,华丽是出了名的,抬到望仙桥,虽然已经暮色四合,但一停下来,自有人注目。加以乌先生了解胡雪岩的用意,关照来接轿的家人,照旧摆出排场,身穿簇新棉『号褂子』的护勇,码头上一站,点起官衔灯笼,顿时吸引了一大批看热闹的行人。

见此光景,胡雪岩改了主意。

往时一回杭州,都是先回家看娘,这一次怕老娘万一得知沪杭两处钱庄挤兑,急出病来,更加不放心。但看到这么多人在注视他的行踪,心里不免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自己是阜康的客户,又会作何想法?

只要一抛开自己,胡雪岩第一个念头便是∶不能先回家!多少人的血汗钱托付给卓康,如今有不保之势,而阜康的老板居然好整以暇地光顾自己家里,不顾别人死活,这口气是咽不下的。

因此船一靠岸,他先就询问∶『云青来了没有?』谢云青何能不来?不过他是故意躲在暗处,此时闪出来疾趋上前,口中叫一声∶『大先生!』

『好,好!云青,你来了!不要紧,不要紧,阜康仍旧是金字招牌。』

他特意提高了声音说,『我先到店里。』

店里便是阜康。轿子一到,正好店里开饭,胡雪岩特为去看一看饭桌,这种情形平时亦曾有过,但在这种时候,他竟有这种闲情逸致,就不能不令人惊异了。

『天气冷了!』胡雪岩问谢云青说∶『该用火锅了。』

『年常旧规,要冬至才用火锅。』谢云青说∶『今年冬至迟。』

『以后规矩改一改。照外国人的办法,冬天到寒暑表多少度,吃火锅,夏天,则多少度吃西瓜。云青,你记牢。』

这是稳定『军心』的办法,表示阜康倒不下来,还会一年一年开下去。

谢云青当然懂得这个奥妙,一叠连声地答应着,交代『饭司务』从第二天起多领一份预备火锅的菜钱。

『阜康的饭碗敲不破的!』有人这样在说。

在听谢云青的细说经过时,胡雪岩一阵阵胃冷中,越觉得侥幸,越感到惭愧。

事业不是他一人能创得起来的,所以出现今天这种局面,当然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过失,但胡雪岩虽一想起宓本常,就恨不得一口唾沫当面吐在他脸上,但是,这种念头一起即消,他告诉自己,不必怨任何人,连自己都不必怨,最好忘记掉自己是阜康的东家,当自己是胡雪岩的『总管』,颇雪岩已经『不能问事』,委托他全权来处理这一场灾难。

他只有尽力将得失之心丢开,心思才能比较集中,当时紧皱双眉,闭上眼睛,通前彻后细想了以后说∶『面子就是招牌,面子保得住,招牌就可以不倒,这是一句总诀。云青,你记牢!』

『是,我懂。』

『你跟螺蛳太太商量定规,今天早晨不开门,这一点对不对,我们不必再谈。不过,你要晓得,拆烂污的事情做不得。』

『我不是想拆烂污┅┅』

『我晓得。』胡雪岩摇摇手阻止他说∶『你不必分辩,因为我不是说你。

不过,你同螺蛳太太有个想法大错特错,你刚才同我说,万一撑不住,手里还有几十万款子,做将来翻身的本钱。不对,抱了这种想法,就输定了,永远翻不得身。云青,你要晓得,我好象推牌九,一直推得是「长庄」,注码不管多少都要,你输得起,我赢得进,现在手风不顺,忽然说是改推「铲庄」,尽多少铜钱赌,自己留起多少,当下次的赌本,云青,没有下次了,赌场里从此进不去了!『

谢云青吸了口冷气,然后紧闭着嘴,无从赞一词。

『我是一双空手起来的,到头来仍旧一双空手,不输啥!不但不输,吃过、用过、阔过,都是赚头。只要我不死,你看我照样一双空手再翻起来。』

『大先生这样气概,从古到今也没有几个人有。不过,』谢云青迟疑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做生意到底不是推牌九。』

『做生意虽不是推牌九,道理是一样的,「赌奸赌诈不赌赖」。不卸排门做生意,不讲信用就是赖!』

『大先生这么说,明天照常。』

『当然照常!』胡雪岩说∶『你今天要做一件事,拿存户的帐,好好看一看,有几个户头要连夜去打招呼。』

『好。我马上动手。』

『对。不过招呼有个打法,第一,一向初五结息,现在提早先把利息结出来,送银票上门。』

『是。』

『第二,你要告诉人家年关到了,或者要提款,要多少,请人家交代下来好预备。』

『嗯、嗯、嗯。』谢云青心领神会地答应着。

能将大户稳定下来,零星散户,力能应付,无足为忧。胡雪岩交代清楚了,方始转回元宝街,虽已入夜,一条街上依旧停满了轿马,门灯高悬,家人排班,雁行而立,仿佛一切如常,但平时那种喧哗热闹的气氛,却突然消失了。

轿子直接抬到花园门口,下轿一看,胡太太与螺蛳太太在那里迎接,相见黯然,但只转瞬之间,螺蛳太太便浮起了笑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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