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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胡雪岩 (共五部)-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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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当差也不必。』王有龄说,『这件事你不必管了,我来跟赵景贤说。』

要谈的两件事谈妥了一桩,另一桩得要从嵇鹤龄身上谈起,『雪公!』

他开门见山地问∶『鹤龄的事怎么了?』

一提到这话,王有龄把已送到唇边的酒杯又放下,意兴阑珊地先叹了口气。

『为这件事,我睡觉都不安枕。』王有龄说,『我也正要等你商量。抚台不知打的什么主意?迹近过河拆桥,叫我怎么对得起鹤龄兄?』

于是他把几次为嵇鹤龄的事,跟黄宗汉去谈的经过,说了一遍,先是请求,没有确实答复,便改做保荐,保荐依旧不得要领,就只好力争,无奈至今争不出名堂来。

『雪岩!』王有龄说到最后,又要请教他了,『你料事比别人来得准,倒看看,是何道理?』

『 「无鬼不死人」!』胡雪岩很坦率地说,『其中必定有鬼。』

『我也想到了这一层。』王有龄答道,『问过文案上的人,说要不要有所点缀?文案上的人,回话很诚恳,说这件事全看抚台的意思,他们此刻还不敢受好处,怕受了好处,事情办不成,对不起人。等将来嵇某人的委札下来,自然少不得要讨他一杯喜酒吃。雪岩,你听,这话不是说到头了吗?』

王、嵇两个人两样的活,摆到胡雪岩心里一辨味道,立刻就懂了。两千银子是黄宗汉要,却又不肯叫王有龄出,所以才有这样的话,如果是文案上要钱,管你这银子姓王姓嵇,只要成色足就行了!

懂是懂了,却不肯说破。说破了,王有龄即或花了钱,仍旧会觉得替嵇鹤龄不曾尽到心而感疚歉,在嵇鹤龄则既有那样不愿花钱买官做的表示,说破了更会成僵局。

于是他笑笑说道∶『他们闹鬼,我就是专捉这路鬼的「茅山道士」。且

看我的手段!『

『那么,你预备如何「捉鬼」?』王有龄问。

『天机不可泄漏。』胡雪岩拿手一指嵇鹤龄,『雪公,鹤龄给我的信上,谈到漕米海运,由浏河出口,因为小刀会起事,怕出乱子,出了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听得这话,嵇鹤龄大为诧异,自己何尝出过什么主意?正要开口,发觉有人轻轻踢了他一脚,这自然是胡雪岩递过来的暗号,嵇鹤龄便不作声了。

『什么主意?』王有龄极注意地问,『上头正为这件事在担心,我也很头痛,派兵护漕,原是公事,谁知百端需索,绿营兵真正都该裁撤!』

『那好!这个主意用得着了。』胡雪岩不慌不忙他说道,『鹤龄晓得我跟尤五的交情,也晓得尤五的手面,出的主意就是包给尤王驳运。你看如何?』

王有龄思索了一下,拍案称赏∶『这个主意想绝了!尤五是松江漕帮,说起来便宜不落外方,哪方面都交代得过。鹤龄兄,你真正才气纵横。这样吧,请你今天就做个说帖,我明天上院面递。如果抚台再有罗嗦,那就真正是出了鬼了!』

『是,是!』嵇鹤龄答应是在答应,不免有些面红耳热,只是借酒盖脸,一时看不出来。

『甚好,甚好!』王有龄举杯说道,『白兰地我也喝过几回,似乎都不如今天的来得香,来得醇。』

『 「与周公谨交,如饮醇醪」!』嵇鹤龄引了句《三国志》上的话,端杯向王有龄一举,眼却看着胡雪岩。

干了这一杯,王有龄说∶『酒差不多了。鹤龄兄今晚上还要写说帖,明天晚上到我那里再喝个痛快!』

话刚完,只听瑞云一面掀帘子走了出来,一面笑道∶『我还没有敬胡老爷、敬老爷呢?』

『敬胡老爷应该,谢媒!』

瑞云原有这意思,让王有龄一说破,便不好办了,一手执壶、一手持杯,僵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幸好,这不过眨眨眼的工夫,因为嵇鹤龄很机警地替她解了围。

『还是应该先敬雪公!』他接过壶来说,『雪岩跟我弟兄,那是自己人。』

『糟了!』王有龄笑道,『你们都是自己人,只剩下一个我是外人。』

『老爷也不要这么说,』瑞云窘意消失。依然很会应酬了,『胡老爷跟格老爷都没有拿老爷当外人看。』

『对了!』有了几分酒意的王有龄,词锋特别锐利,『女心外向,倒是你拿我当外人看了。』

『我不敢!』虽是戏言,瑞云却当作正经话回答,『我在老爷家十几年,不敢忘记者爷、太太待我的好处。』

说到这样的话,王有龄就是借酒盖脸,也不好意思跟她再说笑话,规规矩矩受了她一杯酒。接着,瑞云又敬了胡雪岩,放下杯子要走,他喊住了她,要她也敬嵇鹤龄。这时候的瑞云可大方不起来了!但越是不肯,胡雪岩越闹得厉害,把几个小把戏都招引了来,在门帘后面遮遮掩掩地看热闹,特别是最调皮的丹荷,格格地笑个不住。嵇鹤龄借着去叱斥儿女的机会,算是替瑞云又解了围。

饭罢回到书房里去喝茶,又谈正经。王有龄问起胡雪岩说∶『驳运一节,你跟尤五谈过没有?』

『谈是谈过,没有定局。因为不知道你的意思究竟如何?』

『其实你就作了主也一样。』王有龄问∶『尤五怎么说?』

『尤五还不是一句话!费用好商量,不过要浙江给他们江苏督粮道一件公事。』

『公事现成!哪怕就是给汪苏许抚台,也不费什么事。倒是费用一层,还要有个大概数目,才好筹划。』

『我想,』胡雪岩说,『总比请派绿营兵保护,要便宜得多。』

『 那行!』王有龄很仔细的想了想道说∶『只要尤五真的能够保险,这件事就太妙了!』

胡雪岩听出他的意思,是有些不放心尤五,但许多话亦不便跟他说,譬如尤五跟周立春的交情之类。不过既然王有龄有这话,而且又扯上嵇鹤龄,算是他的『条陈』,那么一出纸漏,于他们两个人的前程,都有妨碍,不能不重新考虑。

『事情是有七分把握,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想,』胡雪岩看着嵇鹤龄说,『条陈里写活动些,让黄抚台去作主。』

『不行,不行!』王有龄摇着手说,『他不肯担责任的。』

这一下,事情变得就要重新再谈,胡雪岩因为责任太重、总觉得很难有万全之计,方在沉思之际,嵇鹤龄开了口。

『此事要盘马弯弓,有一番做作。』嵇鹤龄说∶『现在防务吃紧,各地方都要增添兵力,原有的兵勇尚不敷用,何能再抽人护送漕米?』

『啊,啊!』王有龄恍然大悟,『我懂了。』

『我也懂了。』胡雪岩说,『不过这话,最好不由雪公来说。』

『你是说由绿营自己来说?』王有龄摇摇头,『他们不肯说的,这是趟好差使,又舒服,又有出息,何乐不为?』

『舒服却未见得,真的遇见小刀会,开起仗来,绿营不是他们的敌手。』

『无奈他们不这么想。我也不能这么说。』王有龄下了个决定∶『准定由我面见抚台,相机行事。』

『那么,』胡雪岩问道,『条陈呢?』

『条陈还是今夜把它拟好,我带了去,宁可备而不用,不可要用而未备。』

『既如此,我连夜赶起来。』嵇鹤龄慢了一下说,『我想把雪岩留下来,一起商量,斟酌尽善。雪公看如何?』

『也好!』王有龄看着胡雪岩说∶『我们就明天上午碰头好了。』

这样说停当了,王有龄告辞回家。胡雪岩和嵇鹤龄也就毫无耽搁,立即动手,一个条理清楚,一个笔下来得,不费什么事就已把草稿拟好,重新斟酌一遍,作成定稿,随手誊清,由胡雪岩带走。

第二天上午王有龄不出门,专诚在家等候胡雪岩。一到便在书房里闭门密谈,自从新城之乱平服,王有龄愈得黄宗汉的信任,因而妒忌他的人也不少,办事不免多掣时的人,为此他有许多苦恼,要向胡雪岩倾吐。

『雪岩,』他说,『我现在有件大事,要跟你商量。听说黄抚台有调动的消息,如果他一走,来接他的人不知怎么样。所以我颇有急流勇退之想。』

一听这话,胡雪岩大吃一惊,急急说道∶『雪公你怎么起了这么个念头?

局面刚刚摆开,正搞得顺手,为啥要打退堂鼓。『

『一则我怕后任一来,如果彼此不甚对劲,我许多经手的事,收拾起来就会有罗嗦,趁黄抚台在这里,办交卸比较容易,二则江忠源由湖北臬司调升安徽巡抚,他跟我有旧,来信问我,愿意不愿意到安徽去?他跟曾国藩两个,现在圣眷甚隆,我想到他那里去也不错。』

『不然!』胡雪岩大为摇头,『安徽地方你不熟悉,我也不熟悉。而且说句老实话,你到安徽,我不会去的,因为我去了也帮不了你的忙!』

『好!』王有龄点点头,『你说到这话,我不必再多说,今天就写信,回谢江忠源的好意。』

听他这样表示,胡雪岩自然感到安慰了,然而也不免觉得责任愈重,想了想说∶『黄抚台调动的消息,确不确?』

『有此一说,不可不防。』王有龄又说,『现在浙江各地,都有土匪滋事的情形,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黄抚台对这方面非常认真。因为新城的案子办得不错,所以这些差使,以后怕都会落在我头上。海运局的事又不能不拖在那里,实在有点心余力绌。』

这就见得嵇鹤龄的事,格外重要。说实话,王有龄比嵇鹤龄本人还急,但他在黄宗汉面前,却是有力使不上,因为论功行赏,王有龄走错了一着棋,或者说,这一着棋,他没有去走,在黄宗汉,对新城一案的酬佣,是早就分配好了的,王有龄和嵇鹤龄两人,给一个密保,一个明保,谁密谁明,他没有意见。当初出奏的时候,如果王有龄说一句∶『嵇鹤龄出的力多,请抚台赏他一个密保。』黄宗汉也会照办。就因为少了这一句话,把自己搞成了密保,如果这时候,再力荐嵇鹤龄,仿佛投机取巧,他怕黄宗汉心里不高兴,因而始终不敢多说。这一层苦衷,甚至在胡雪岩面前,都难启齿。而时间隔得愈久,那种近似『冒功』的疚歉愈深,渴望着胡雪岩能出个主意,把这件事,早早办成。

『照现在看,恐怕还不是三天两天的事。』王有龄说,『先要谈防务,让黄抚台晓得抽不出兵,然后就让他自己来问,可还有别的好办法?那时我才能把鹤龄的条陈拿出来。你想想,这是多绕弯子的事?』

胡雪岩同意他的说法,重新把前因后果考虑了一遍,发觉自己错了!错在想为嵇鹤龄『显显本事』,其实,那个条陈对嵇鹤龄能不能接海运局差使的关系不大。关系还在丈案那里。『人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怎么连这两句话都想不起?

于是他说∶『雪公,我请你缓一缓,快则明天,迟则后天,再去见黄抚台。』

『怎么呢?』王有龄问,『你又有什么安排?』

『还是那句话。』胡雪岩笑道∶『天机不可泄漏。』

『好吧!我也不问了,听你的招呼好了。』

于是彼此又谈了些在上海、在杭州的情形,话太多一时说不尽,加上王太太又出来很应酬一番,谈起瑞云,越发说个没有完。胡雪岩也索性丢开正事,聊了些闲天,在王家吃了午饭,告辞出门,一直来到阜康替嵇鹤龄办事。

他就用本号的银票,开了两张,一张两千,一张两百,用个封套封好,上写『匪仪』二字,下面具名是『教愚弟嵇鹤龄』。

『庆生!拜托你走一趟,托刘二爷代为递到文案上的陈老爷。说我还有几天忙,杂务稍为定一定,请他过来叙一叙。』

『好的。』刘庆生又问∶『要不要回片?』

『不必了。』胡雪岩说,『他给你就带了回来,不给也不必要,反正心到神知。』

刘庆生办事极快,不过一个时辰,就已回店,带来抚署文案委员陈老爷的一张名片,上面有四个字∶『拜领谢谢!』

于是胡雪岩当夜就通知王有龄,说可以去见抚台谈这件事了。王有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照他的话做决不会错,因而下一天衣冠整肃地到了抚台衙门。手本递了进去,刘二回出来说∶『上头交代,上半天客多,准定请王大爷下半天三点钟来。』

凡是上宪专约时刻会商,皆是格外看重的表示,意思是要抽出一段时间,可以从容细谈。王有龄听得这话,便打道回府,到了下午再来。

黄宗汉在巡抚衙门后花园的『船厅』接见,一到叫先换了便衣,接着便邀王有龄一起吃点心,千层糕、燕皮汤、地力糕,甜咸俱备,冷热皆有,都是他们八闽的家乡口味。

一面吃,一面谈,先谈时局,说向荣的江南大营,每月耗饷甚巨,公文急如星火,催索不已,是件很伤脑筋的事。

『这也不该浙江一省出。』王有龄表示意见,『需索无底,难以为继,大人似乎可以跟向帅商量,是不是通盘筹划,由江苏、江西、浙江三省,每月确定额数,到期报解?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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