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闺-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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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换在平时,太夫人定不会饶了万姨娘,一定会处置了去,可江微舟竟然打着已故姨奶奶的幌子去文江侯跟前求情,文江侯竟然也同意了,仿佛是为了补偿死去的姨奶奶。
太夫人不说话,江意画便倾了倾身子,“请祖母做主。”她跪的是祖母,请祖母做主,而不是请祖父。
太夫人抬头望向文江侯,文江侯脸上神情变幻不定,青一阵白一阵,气的牙齿打颤,压根儿没想到江意画会在这个时候提这些事,可这事儿偏偏是他的错,他甩了甩袖子,冷冷的道,“既是如此,你就看着办吧。”话是对着太夫人说的。
太夫人清了清嗓子,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画儿,起来吧,你祖父自不会袒护她的,等她回来,祖母自会给你母子一个公道。”
江意画站起身,躬身道,“多谢祖父祖母。”伸手扯了扯樊氏的袖子,樊氏也福身道,“多谢父亲母亲为媳妇做主。”
经了这一番吵闹,文江侯气头更胜,起身离座,拂袖奔出门去。留下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太夫人摆摆手,“罢了,让你父亲静一静去吧,老大老二,到这边来,正好陪我老婆子说说话,吃顿饭都吃不肃静。”
丫头们自是一番忙活,江微岸兄弟落了座,一左一右陪太夫人说话,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江意澜不由得多看江意画一眼,确实是个刚强的性子,竟敢当着长辈的面质问文江侯,除了胆量更多的怕是藏在心里的那份心计,选在这个时候,那万姨娘竟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被判了刑。
江意画回过头来,恰好与她的目光对在一起,江意澜微微一笑,投上一个赞许的目光,江意画稍稍一怔,低了头继续用饭。
樊氏一副胆战心惊坐立不安的模样,头低的更靠下。而杨氏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含着嘲弄,只在看向江微波的时候,眉眼才尽是掩不住的喜色。
第三十三章。腊八
是夜,冷风呼啸,吹在脸上似刀割一般,三更天的月光格外皎洁,透着股子清凉,洒在半明半灭的红灯笼上,映出迷蒙之色,那灯笼便在寒风里摇摇欲坠。
“娘,您放心的去吧,女儿一定会好好活着,女儿绝不会让您枉死,娘,愿你在天之灵保佑女儿。”一阵低低哀戚从簌簌冷风里传出,仿似夜游的鬼声,给这黑夜蒙上一层恐怖。
阵阵青烟从假山后传出,地上冥纸仍在燃烧,微红的光照在跪着的女子身上,映出一张苍白悲戚的脸,正是刚死了娘的月笼,目里点点泪光,射出一道仇恨的光芒,她想起娘曾经对她说的话,‘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可是娘却死在一个赌字上。
她牙齿咬的咯咯响,在这深宅大院里,想要自保谈何容易?我不犯人或许仍有旁人犯上门来,只求自保,便不要亲人了么?现在她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了,她当真要自保了,可是她却不会再像往日那般了。
她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句话,‘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这是二姑娘对她说的话,她自是明白其中的道理,她现在是二姑娘院里的人,倘若二姑娘被唾弃,一个主子都能任人宰割,她一个奴婢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下意识的紧握了握手,双眸里射出两道亮光,死死盯在马上就快燃尽的冥纸上,突然目光微闪,瞟向假山一侧,冷冷的哼了声,缓缓站起身,迈步离开。
她刚走,假山后便走出个婆子,朝地上残留的冥纸狠狠的跺了一脚,猫着腰匆匆离去。
寅时一过,江意澜便被叫醒,双眼惺忪,任由朱颜月笼洗刷穿衣,收拾整齐后,便奔向暖香院,府里一溜儿新挂上的大红灯笼,将整个侯府照的喜气洋洋,不像是要祭祀,倒像是要办喜事了。
天还很黑,朱颜挑着个小灯笼走在前头,月笼便小心的看着脚下的路扶着江意澜往前走。
浓重的寒气团团围在身上,江意澜禁不住打个寒颤,虽然身上穿了里一层外一层的棉衣,但终是抵不过这寒冬腊月的冷风,一颗小脑袋差点缩进衣领里去。
到了暖香院,微微一愣,她竟是最后一个到的,就连八岁的江意亭都乖乖的站在江微岸身侧,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江意澜微微皱眉,稍带厉色的看一眼朱颜,竟然这么晚叫醒她,最后一个到的,只怕又要惹文江侯不悦了。
朱颜却有些委屈,往年腊八祭祀都是寅时起身,辰初祭祀,难道今年的提早了么?怎么没人来澜园里说一声?月笼则若有所思的朝太夫人身侧瞧了瞧,一言不发的扶着江意澜站在丘氏一侧。
文江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吩咐道,“开始吧。”
灯火透明的暖香院,主子们站在院中央,丫头婆子们则各自分散开去。流月流露领着六七个婆子去了又回来,手上都端着一个大木盆,每个盆里都放着一把笤帚,婆子们先是走到院内的几颗树前,拿起笤帚在盆里转了转,朝树上挥去,每棵树上只轻轻挥一下。
待刷到靠近江意澜的几棵树旁,她朝那盆里瞧了瞧,原来是一盆八宝粥,便知这是腊八粥了,在这一日涂上腊八粥,却是有辟邪之说。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婆子们便将院墙亭廊石凳假山等等各处都用那笤帚挥了一遍。
待到各房丫头婆子又都聚在院子里,江勤一一查过后,文江侯才点了点头,“摆案点香。”
江勤亲自带了几个人下去,摆了一张八角桌子,沉红色桌面上雕着黑色花纹,细细看去,竟是一朵黑色牡丹,花心中央摆着一条金色长龙,闪着晶晶亮光。
江意澜禁不住倒抽口冷气,娘娘的,莫不是纯金打造的?这得多少斤两?瞪大眼望过去,只觉得那金色的亮光刺得眼生疼。
金龙一摆出来,文江侯立时朝地上跪去,太夫人稍稍退后一步跪在文江侯身后,江微岸江微波兄弟跪在太夫人身后,江意遥兄弟则又朝后跪,瞬间,满院子人都按照辈分哗啦啦跪了一大片。
文江侯双手抱拳,望着金龙,朗声道,“臣,拜见先帝,先帝雄功伟业建我大桂朝,臣自当谨遵誓言,竭尽全力保我大桂朝,愿我大桂朝世代繁荣昌盛。”
字字句句似一把锤砸在江家儿女的心头,尤其是几位小爷,心头涌上一阵激荡,这金龙是先帝御赐给江家的,这世代的荣耀是任何一个家族都无法攀比的,而此时他们心中亦同样有一把火在烧,竭尽全力保我大桂朝。
江意澜则偷偷抬了头瞧向那条金龙,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那高高昂着的龙头似是在诉说着一段骄傲的历史,更似在吞吐着皇家威严,这是一份无上的荣耀,亦是一把直指人心的利剑。
拜过先皇,文江侯便带着江家老少去了江氏祠堂,亦是一番跪拜,文江侯自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祭祀先祖的话,又指着江家子孙训示一番,无非是些光宗耀祖之类的鞭笞。
江意澜忽然有种听领导训话的感觉,那时候她只是公司的一个普通职员,大大小小的会议个个都要洗耳恭听,稍有不慎就要挨训,穿到了这里,没想到仍是生出这种感觉,不由得感叹,在上下属的关系上,其实各个朝代都是相通的。
一番折腾下来,已到了辰末,江意澜顿觉腰背酸疼,由着朱颜月笼扶着,亦是跟着进了暖香院正房,桌上已摆了碗筷,但是除了每人跟前的一副碗筷外,并无其他饭菜。
各人按辈分依次坐下,碗里是五谷杂粮混在一起熬成的八宝粥,文江侯第一个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其他人才动碗。
累了这几个时辰,江意澜早就感觉肚肠叽咕,喜滋滋的端起碗抿着嘴喝了一大口,粥才进口,她便哇的一声吐出来,喷在半边桌子上,她紧皱着眉头,恶狠狠的看着那一碗稠乎乎的东西,咬着牙在心内狂呼,“这是什么?这什么?”
酸?甜?苦?辣?咸?
文江侯注意到这边动静,转头瞧过来,立时气的眉毛竖起来,沉声呼道,“江意澜。”竟是连名带姓的喊出来。
江意澜吓了一跳,惶然抬头,见满屋子人都在盯着她看,对上文江侯震怒的目光,心头一沉,自知闯了祸,遂起身踢开身后椅子扑通跪在地上,“请祖父息怒,我不是故意的。”
文江侯咬着牙冷声道,“不是故意的还能吐出来,若是故意的岂不是要将这满屋子的碗都砸了?来人,把她带到后院关起来。”
江意澜心沉了沉,暗暗懊悔,她本是知道的,江家的腊八粥与旁家的都不同,酸甜苦辣咸代表了人生百味,更秉承了文江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警言,她本是想着的,本想着一咬牙便喝下去了,谁知那粥喝下去竟是这般的难受,简直比那毒药还要毒,竟是未忍住当众吐了出来,文江侯定不会饶了她,她亦知道此时求饶只会适得其反,遂缓声道,“祖父,意澜愿领责罚,亦不敢忘祖父的教导,请容孙女喝完这碗粥。”
说着端起桌上的碗,一仰头,三下五除二将那碗八宝粥喝去了大半,其中的滋味亦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却知道此时只能如此。
文江侯的脸色果然缓了缓,只狠狠的瞪着她。
丘氏心下焦急,想开口为女儿说句话,却又觉得实在无法开口,只能暗暗着急,时不时的朝一旁桌上的江微岸看上两眼,江微岸亦是无法。
太夫人面色暗沉,轻抬眼皮,看了看江意澜,轻声道,“意澜,你母亲为了你什么事都不做,亲自手把手的教你规矩,你却是这般,唉,别的我也不说了。”转头看向文江侯,“侯爷,我看不如让意澜去庵里住几日吧,也好静静性子。”
文江侯点头,“随你处置,今儿正好带上她。”
丘氏忙站起身,“父亲母亲,意澜不懂规矩,错都在媳妇,媳妇愿跟着一起去闲云庵,一定好好的教导她。”
太夫人瞟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已到年关,府里很多事你都走不开,你还是留在府里筹备过年的事吧。这些年都是你经手的,你还是一旁盯着的好。”
丘氏无奈,却又说出别的话来,只好悻然坐下,瞧向江意澜的目光露出几丝怜爱。
太夫人留下丘氏,杨氏却是着急的,她巴不得丘氏年前都不要回来,这么一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大半都要交由她了,更何况时至年下,样样儿的都是肥差,哪个奴婢小厮的不上前巴结着?正是拉拢人的好时候,可她心里虽急,偏生不能插话,只急的心都要跳了出来。
江意澜却是真的松了口气,去闲云庵,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而她亦是不愿丘氏同往的,有些事还是悄悄的进行比较好。
喝过腊八粥,正式的早饭才摆上来,草草用过饭后,太夫人便带着江意澜上了马车,直奔闲云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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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拦路
一同前往闲云庵的还有杨氏及江意黛,杨氏陪着太夫人同坐一辆车,江意黛和江意澜坐在后头的马车上,丫头婆子们便坐在最后的一辆小马车上。
江意澜心情颇为激动,这是她穿到此处后第一次出门,尤为希翼能看一看桂城模样,可坐到马车上之后才发现想从马车上往外看,实在太难了。
厚重的绒布帘子连着挂了三道,车壁四处上包着厚厚的软垫子,整个马车压根儿寻不出一条缝隙来,车内铺了厚厚的软垫子,盖着一层羊毛毯子,虽是腊月的天,只听见外头呼啸的风声,却不觉得寒冷。
江意澜有些丧气的靠在柔软的车壁上,神情萎靡。
江意黛瞧她一眼,见她神情沮丧,还以为她是因为受罚要留在闲云庵的缘故,遂笑了笑,“二妹妹莫要生气,你先在庵里住上几日,等着姐姐央求祖母早日接你回来。”
江意澜也回她一个微笑,“多谢姐姐的好意,只这一次我太令祖父伤心,祖父罚我也是应该的。”
江意黛美目顾盼,心里忽然一动,笑道,“妹妹,不如姐姐在庵里陪你几日,咱们姐妹也好说说话做个伴儿。”
江意澜皱皱眉,捏了捏毯子上的羊毛,故意做出一副苦脸,“姐姐莫要打趣我了,我可不能累着你也在庵里住着。”
心里琢磨着江意黛此语何意?最近她在府里混的风生水起,据说已有一大批跟在屁股后头拍马屁的人,怎么突发奇想要去庵里住几日了?
她猛然想起江意黛前两日称病不出来见客的事,遂笑了笑,露出几分关切来,“姐姐的身子可好了?”
江意黛微微一怔,狭长的眼皮挑了挑,面上挂着更多的笑意,“累着妹妹挂心了,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些小毛病,吃些药就好了。”
江意澜越发的断定她定是在装病,她为什么要装病呢?
江意澜眼珠微转,脑子转的飞转,江意黛生了病,所以没能出门见客,武骆侯夫人也未见到她,如此一推,江意黛假装生病应是为了不想见武骆侯夫人,可她为什么不想见武骆侯夫人呢?
深想下去,江意澜惊了一下,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