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药香-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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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速度就不快的马车忽地停了。
“小姐……”车外的护院在窗边低声唤道:“有人来……”
有人来?顾十八娘眉头一皱,掀开车帘,但见前方一条颀长的人影就站立在道路中央,他披着紫色大氅,负手而立,微仰着头,默默地等待着。
顾十八娘一惊,忙要下车叩拜,一旁早有侍卫举手示意,阻止了她的动作。
“看过西湖十景吗?”文郡王待她走近,开口就问道。
顾十八娘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文郡王就笑了笑,“看来我们真是一般的人,好的美的都没见过……”
“殿下金躯……”顾十八娘垂头说道。
“走。”文郡王不待她说完,转身先行。
顾十八娘没有再说话,举步跟上。
这里临近白堤,向东去便隐隐看到断桥,到了这里,便见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文郡王赞叹道:“果然不凡……”
侍卫们散开,不经意地将他们周围隔断一个空间。
“是……”顾十八娘低声应道,目光扫过这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上,“真好看……”
文郡王没有再说话,二人一前一后漫步踏雪而行,苏白长堤如玉,两边湖水如镜,近处有游船点缀,远处雪天山色空蒙。
“以后就没有机会这样赏如此美景了么……”不知道走了多久,文郡王忽地含笑叹道。
“殿下福寿无疆,江山无限……”顾十八娘垂目低声道:“这样的话休要说……”
“我又福寿无疆了?”文郡王一笑,侧头看她。
顾十八娘身形一顿,要矮身下跪。
“我们好好说话……”文郡王伸手拦住她。
他的手扶住顾十八娘的手腕,留恋一刻,慢慢收回。
“为什么不愿意?”他淡淡问道。
“顾湘,今生能如此,全赖师父刘公所赐……”顾十八娘低声缓缓说道,将怎么与刘公相识,怎么拜师种种讲来。
“顾湘前世已误,今生偿恩……”她抬起头,第一次没有回避文郡王的眼,“只能来世还情……”
“许你制药,许你收徒……”文郡王看着她,缓缓说道。
顾十八娘身形微震。
“顾湘,我只是想,有个人陪在身边,就跟当初病中相伴一般……”文郡王轻叹一声说道:“为什么险境可以,此时却不可以……”
顾十八娘看着他,咬了咬嘴唇,终于是慢慢地垂下头。
“殿下……顾湘不配……”她涩声说道:“顾湘……只愿陪着殿下的,永远是那个顾湘……”
那个顾湘,柔顺,善良,忠义……
那个顾湘,在那时卸下所有伪装,所有防备……
而此时的顾湘,心是千疮百孔,层层防备,事事算计,她停不下脚,由不得己,收不起一身戾气……
“顾湘……”他看着她,似是叹了口气,又似笑了笑,“你……不信我?”
不信我能给你不需算计不需防备的日子。
“不敢……”顾十八娘垂头说道。
“顾湘,你想想,曾经种种事,你虽不信我,我可有让你失望?”文郡王淡淡说道。
你说顾海生,则我生,我信你……
你说能救我,我信你……
顾十八娘的眼泪滴下,当初的她走投无路,只得拼命撞过去,原本毫无生还之望,他却抬手一放。
“我知道……”她低声答道,所以知恩,所以才舍弃不闻不问冷眼旁观,也要去纵身涉险炮制龙虎汤。
“顾湘……”文郡王的声音落下来,将手慢慢伸到她面前。
“顾湘不能不忠不义不孝……”顾十八娘垂头矮身,声音已是哽咽,“顾湘不愿在殿下面前神惭形秽……”
雪徐徐落下,纷纷洒洒,在文郡王的手掌中很快铺上一层絮白。
她低着头,并没有看到文郡王面上似了然又似自嘲又几分怜惜的神情。
文郡王慢慢笑了笑,抖落手中的雪。
“好,你说怎么好就怎么好……”他含笑说道:“你……去吧……”
顾十八娘泪如雨下,“谢殿下……”
眼前的人却并没有走。
“你先走吧……”文郡王的声音从头顶轻轻飘落,“孤难得闲情逸致一次,好好赏赏风景……”
顾十八娘咬唇哽咽,再一次矮身深深施礼,久久才起,转过身疾步而去。
“殿下……”黄内侍从一旁走过来,举着伞,哽咽道。
文郡王从茫茫雪景上收回视线,看到他肿着眼,涕泪四流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
“瞧你什么样子……”文郡王笑骂一声,“孤一见你哭就想笑……”
“殿下……”黄内侍立刻委屈地又流了两行泪,“老奴是伤心……”
“你伤什么心……”文郡王笑道。
“老奴替殿下伤心……”黄内侍赌气似的用袖子抹了下脸,愤愤道。
文郡王一笑,没有说话,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雪景上。
“老奴就是不明白,她这是为什么……哪有这样的……”黄内侍吸着鼻子愤愤道,一面再次流眼泪。
文郡王轻轻笑了笑,“你不明白……”
他的声音清幽,听在黄内侍耳内,只觉得落寞。
“殿下明白?”黄内侍皱着脸问道。
文郡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漫天无声而落的雪。
“是的,我明白……”他似是自言自语,“我遇见她太晚了……”
黄内侍闻言不解,晚了?什么晚了?他们不是很早就认识了?再说,这晚了又有什么干系?
是说顾娘子拜了师门,所以不能背弃,所以说是晚了?
可是不对啊……黄内侍百思不得其解,待要问,抬眼看文郡王的神情,还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既然他们都明白了,那他这个局外人又何必操心,罢了罢了……
几天后雪停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三辆马车就出了城门。
“这房子都卖了,看来是不打算回来了……”顾渔下马说道,接过顾海递来的酒杯。
“还不是因为还你的情,不卖房子可还不起……”顾十八娘笑道,手里也拿着酒杯。
“卖房子就还得起吗?”顾渔淡淡说道,一饮而尽。
顾海笑了,跟着一饮而尽。
“你多保重……”他点头说道,伸手拍了拍顾渔的肩头。
顾渔皱了皱眉,躲开一步,“这话可用不着跟我说……”
顾海哈哈笑了,又伸手拍了下他的肩头,“好!我替你给我自己说!”
“快走吧。”顾渔这次没有躲开,淡淡说道。
顾海点点头,看到一旁的顾十八娘正慢慢地将自己的酒喝完,忙伸手拿下她的酒杯。
“你又不能喝……凑什么热闹……”他嗔怪道。
顾十八娘就嘻嘻笑了,摇了摇他的手臂,“哥哥,我就吃一杯……”
“一杯也不行……”顾海瞪眼道。
看着温情满满笑闹的兄妹二人,顾渔皱眉咳了声。
“喂,你们这是故意的吧?”他问道。
顾海笑了,转身再伸手,“你也是,官场应酬,少吃些酒……”
顾渔旁移一步,顾海的手落空。
“保重保重。”顾海哈哈大笑,拱手道。
顾渔点点头,看着兄妹二人转身离去。
“渔少爷……有空到利州来……”曹氏在一旁冲他点头柔声道。
顾渔微微点头施礼,没有说话,看顾海扶着曹氏上车,母子三人说笑着,眉宇间的温情四溢,他的心中只觉得一阵绞痛,继而是空落落的。
有些事,终究是心缺一角难补全。
顾十八娘忽地停下了,跟顾海说了句话,又走过来。
顾渔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姑娘带着笑。
“真是让人嫉妒得发恨啊……”顾渔笑了笑道。
他说的话无头无序,但顾十八娘却明白。
“就是因为这个吗?”顾十八娘笑道:“所以怎么都看我们不顺眼?”
“怎么?不能吗?”顾渔挑眉道。
顾十八娘笑了,“当然能……不过……”
她微微停顿,迈上前一步,伸手将顾渔抱住。
顾渔一愣,身子一僵,显然大出意外。
“哥……也会有人嫉妒你嫉妒到发恨的……”顾十八娘比他矮了一头,轻轻在他身前用额头碰了碰,低声道:“因为你也有会为了你以命相护的妹妹和哥哥……”
看着马车渐渐化作天边一黑点,顾渔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什么?她竟然真的没有入宫……”顾洛儿闻言惊愕,放在身前的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继而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她进不了……这个贱婢……”
顾渔嘲讽一笑,站起身来,“堂姐,你听不懂我的话啊?”
顾洛儿收了笑,看着顾渔。
“她不是进不了,而是,不进……”顾渔说道,一面起身向外而去。
“胡说!”顾洛儿一声冷笑,“打肿脸充胖子!能进她怎么会不想进!”
顾渔收住脚,转过身看着她一笑。
“这世上有一种人,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主宰的……”他淡淡说道:“不过,你这种人,只怕永远也明白不了……”
说完再没停留大步而去,留下顾洛儿在厅内面色铁青,胸口起伏。
绝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主宰……
外边一阵女子的娇笑打断了顾洛儿的思绪,她抬起头,眉头倒竖。
“谁在那里喧哗!”她喝道,声音里满是怒意。
“夫人在呢……”门外一个妖娆女子细声说道,一面斜眼看过来,“我以为您和老爷一起去姑老爷家赴宴了……”
她的话里明显的讽刺,顾洛儿与夫君的关系最近很僵,连出席这等亲友间的聚会都没让她去,这话正刺中顾洛儿的心口,她一拍桌子站起来。
“来人,掌嘴!”她喝道。
虽然顾洛儿跟丈夫关系有些不好,但这并不妨碍她作为当家主母的地位,立刻涌出来几个婆子,将那女子按住。
“你凭什么打我!我哪里有错?夫人你有气冲我撒什么!”女子惊怒喊道。
“凭什么?我打你一个侍妾,还用得着凭证吗?”顾洛儿冷笑道:“卖了你又如何?”
说着一摆手,婆子们领会,立刻扬手打去,顿时响起那女子的哭叫。
“这是干什么!”门外一声顿喝,让这鸡飞狗跳的场景顿时安静下来。
面上带着酒意的保定侯三公子大步而进,目光扫过乱乱的人群。
“老爷……”那侍妾挣脱婆子,几步跑过去跪在他身前哭的梨花带雨。
“这是做什么?”保定侯三公子皱眉,带着几分不悦看向顾洛儿。
“没什么,侍妾不懂事,我教训一下。”顾洛儿淡淡道。
保定侯三公子嗤声一笑,“你还知道懂事不懂事啊……”他的眼神带着满满的嘲讽,从上及下打量她一眼,“我以为你不懂呢……”
大庭广众之下,这话无疑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顾洛儿脸上,她的面色瞬时铁青,身形一晃。
家里人都知道最近这两口子关系很僵,但没料到僵到这种地步,顿时所有人的神色都包含深意地看向顾洛儿。
无数目光如同寒针刺入体内,顾洛儿只觉得呼吸停滞,耳膜嗡嗡响。
自从得知她在刑部问询时,证明顾十八娘和贼匪关系匪浅后,保定侯三公子暴怒,结婚后从来没来红过脸的夫妻第一次吵架,后来朱家突然倒台,平阳侯被牵连,而顾洛儿也因为作证如此,让保定侯三公子受了不少盘问,从此后,夫妻二人关系急转直下。
夫妻二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同寝,不过是吃饭时点头一见而已。
但顾洛儿没料到,他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这样一个难堪,一时间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走……”保定侯三公子哼了声,拉起那跪在地上已经呆住的侍妾,拂袖大步而去。
直到这时,顾洛儿再也撑不住,噗通一声坐在椅子上。
“像尔这等女子,不过是在家靠父母,出嫁靠丈夫……”
“靠的是恭顺父母之言,靠的是取悦夫家之举……”
“所取所得无一不是他人所赐,有何洋洋得意自高自大……”
“可曾想过,一旦失去父母庇护,失去夫家宠爱,可惶惶无助?”
她的耳边一声一声的话响起,眼前浮现那顾十八娘淡淡的眼神。
“愿你永远靠得住……”
她眼一黑,终于昏倒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内灯光昏昏,寂静无声。
顾洛儿记起发生的事,放在身侧的手不由攥紧,这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床边陪侍的丫鬟。
“夫人,您醒了……”她们忙问道。
顾洛儿目光扫过室内,出了她们并没有想见的那个人。
“老爷呢……”她声音有些干涩地问道。
丫鬟垂下头,带着几分躲闪。
“老爷请了大夫,大夫说让夫人静养……”她低声说道。
“我问老爷在哪?”顾洛儿打断她。
“老爷……老爷在梅姨娘那里……”丫鬟把头垂得不能再垂,声如蚊蝇哼。
顾洛儿闭了闭眼,没有再说话。
“我从来没有想要谁敬,也没想过要和谁比,我只是要活着,像个人样地活着……”顾十八娘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
顾洛儿的眼泪慢